鴻臚寺內,李百藥又怒道:“爾等現在是來大唐,興師問罪的?”


    麵對這位咄咄逼人的禮部尚書,桑布紮身為吐蕃使者,稍稍冷靜下來。


    同樣與桑布紮一同前來長安的吐蕃使者用吐蕃語小聲道:“唐人狡猾,一定要小心,大相叮囑過的。”


    幾個鴻臚寺官吏,看著吐蕃使團都沒有好臉色。


    李百藥又道:“先有你們吐蕃大相對太子殿下背信棄義在先。”


    言罷,他神色恭敬地先朝著東宮方向作揖了,有種告罪的神態,而後這李百藥又看向桑布紮,翻著一張紅臉怒道:“好你個吐蕃人!現在又來大唐討要互市文書,你們吐蕃大相好厚的臉麵!”


    本就心中替吐蕃大相祿東讚委屈的桑布紮,咬牙切齒,還在壓著心中的怒意。


    別看李百藥平日裏在朝中對誰都是客客氣氣的,如今麵對吐蕃使團氣勢淩人,他朗聲道:“還說什麽東宮太子設計伱們吐蕃,太子殿下與祿東讚無冤無仇,為何要設計他?”


    看吐蕃使團眾人,出著大氣,一個個氣得眼睛都要充血了。


    李百藥卷起袖子,又大聲道:“我看你們就是構陷,爾等構陷東宮太子!老夫要去陛下麵前狀告爾等!讓各國使者看看你們吐蕃人的嘴臉!”


    桑布紮重重一拍桌案,站起身怒目而視,“我們是帶著誠意來大唐,我們不會構陷太子。”


    “還不會構陷太子?”李百藥登時站起身,指著對方,道:“太子殿下心向明月,而你們呢!明月照了溝渠,你們吐蕃人就是那條溝!”


    所謂泥人也有三分血性,桑布紮怒而上前,當即被幾個使團中幾個吐蕃人部下拉住。


    穿著羊皮的大氅的桑布紮一腳還沒踢到李百藥,唐人這邊已經有人丟來了卷宗。


    厚重的卷宗砸在一個吐蕃人的腦門上。


    見狀,桑布紮一甩手臂掙開身邊的人,當即又伸出一腳踹在了李百藥身上。


    一個禮部尚書被踹倒在地,一群鴻臚寺的官吏再也忍不了了,一哄而上。


    本來唐人的文官在太極殿就不是好惹的,現在倒好,這下徹底把人惹毛了。


    鴻臚寺外,有人大喊道:“吐蕃使團打人了!快去請金吾衛!”


    此刻的鴻臚寺內,打得不可開交,也有其他官衙的官吏連忙進入鴻臚寺勸架。


    隻是這勸架勸著勸著,人是越打越多。


    好像唐人的官吏有增援,吐蕃使團眼看是招架不住了,很快就進入了單方麵被毆打的狀態。


    終於,金吾衛的人來了,一群人都被帶了出來,鴻臚寺的亂象這才平息。


    李道彥頭疼地看著這一幕,本來兩國使節鬥毆也沒什麽。


    隻不過怎麽打架的人這麽多,李道彥瞥了眼竟然還有秘書監,禦史台,光祿寺與太仆寺。


    本來鴻臚寺與吐蕃使團打架,也沒什麽,怎麽還有這麽多人?


    心裏盡管很疑惑,李道彥還是領著這些人去了中書省,一路上走著,皇城內的官吏紛紛看過來。


    李百藥走在前頭,依舊是腰背挺直。


    桑布紮走在一旁,胡子被揪下來好幾縷,原本好好的羊皮大氅,此刻也被抓破了。


    包括吐蕃的使團,還有一群官吏被金吾衛押送到了中書省前,整齊劃一,分成兩排站好。


    長孫無忌走出中書省,雙手背負目光先是看向李百藥,而後看向吐蕃的使團。


    眾人還未開口,李百藥搶先道:“趙國公,是吐蕃使團先動的手。”


    桑布紮紅著眼,指向對方道:“你血口噴人!”


    李百藥跳腳道:“鴻臚寺二十五人,全部看到了就是你先動的手。”


    “休要爭論!”


    聽到趙國公一聲大喝,眼看又要吵起來的眾人,當場安靜了下來。


    長孫無忌苦惱地搖著頭道:“鴻臚寺的人與吐蕃使團打架,你們秘書監和光祿寺的人去做什麽?”


    有人站出來道:“回趙國公,我們去勸架。”


    “勸架?”長孫無忌冷哼道:“那老夫怎麽聽說,你們這些人也參與了鬥毆?”


    有人回稟道:“趙國公,這幫吐蕃使團實在是跋扈,我等前去勸架,也挨了吐蕃人的拳腳,是可忍孰不可忍!”


    “嗬嗬嗬……”長孫無忌冷笑著。


    吐蕃使者桑布紮朗聲道:“還請趙國公為我等吐蕃使團做主。”


    李百藥忙上前一步道:“趙國公!是吐蕃使團構陷東宮太子。”


    桑布紮再怒道:“你信口雌黃!”


    李百藥身後的鴻臚寺官吏,上前道:“還想打是不是!”


    桑布紮重重拍了拍胸口,道:“來啊!”


    見趙國公閉著眼呼吸沉重,眼看就要發怒,李道彥拔刀而出,指向眾人道:“誰敢在此鬧事!”


    眾人又隻好偃旗息鼓,紛紛作罷扭頭不去看對方。


    其實前兩次來使大唐,對桑布紮來說都是很愉快的,至少來往也很順利,沒想到一直以來謙遜有禮的大唐文官,還有這麽彪悍的一麵。


    這讓桑布紮心中警醒,原來大相對唐人的了解並不多。


    長孫無忌從一句句爭吵中,挑出了最關鍵的一句話,道:“吐蕃使者如何構陷太子了?”


    李百藥連忙道:“吐蕃大相說是太子殿下設計了吐蕃,可從頭到尾太子殿下與吐蕃大相隻是書信往來,何來設計一說。”


    人在別人家的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桑布紮咬牙道:“外臣希望麵見太子殿下,當麵解除誤會。”


    長孫無忌緩緩道:“太子殿下現不在宮中,恐怕見不了你。”


    李百藥連忙道:“趙國公,何須驚動太子殿下,顯然是這吐蕃人構陷太子!拿下他們給諸國使者看看,吐蕃人囂張氣焰,趕出長安城!”


    桑不紮呼吸急促,氣得鼻孔都在冒熱氣,他想要衝上去撕了這個口口聲聲說著構陷的唐人官吏的嘴,但麵對眼前唐人將領的刀,他的內心一直在壓製著怒火。


    長孫無忌道:“先將吐蕃使團押入驛館,看管起來。”


    李道彥收起刀,抱拳道:“喏。”


    再看餘下這些人,長孫無忌道:“都回去吧,一切等太子殿下回來了再論。”


    李百藥朗聲道:“喏。”


    眾人紛紛散去,李道彥押著吐蕃使團離開了皇城。


    長孫無忌見李百藥還站在這裏,問道:“你還有什麽事嗎?”


    李百藥快步走上前,低聲道:“要不要殺了於闐使者滅口。”


    “你放心,朝中從未與西域於闐的人提前設計過。”


    “那下官就放心了。”李百藥作揖一禮,訕訕一笑,快步離開。


    長孫無忌站在中書省門前,蕭瑟的秋風吹過時,就覺得這真是個多事之秋。


    長安城,李承乾當然不在皇宮中,而是與李績大將軍,還有於誌寧來到長安的一處宅院前。


    在這處宅院前,站著一個將領。


    走近之後,才見到這個將領是蘇定方。


    同時看到來人的蘇定方行禮道:“末將見過太子殿下。”


    李承乾看著這處府邸低聲道:“孤奉父皇命,來看望大將軍。”


    蘇定方朗聲道:“大將軍就在家中,太子殿下請。”


    身為當年李靖麾下的將領,這個蘇定方似乎特意來給大將軍看著家門。


    這也是因為李靖在軍中的威望實在是太大了,而且威名傳遍中原各地。


    李承乾與李績,於誌寧三人走入這處府邸。


    這處府邸比預想的更簡單一些,隻有一張矮桌放在院子裏,家中也沒見到仆從。


    李靖大將軍就坐在院內,他支撐著身體起身行禮,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連忙道:“大將軍請坐,不用多禮。”


    等太子殿下在一旁坐下,李靖也這才坐下來。


    關於這位大將軍的傳言實在是太多了,李承乾打量著對方,這位大將軍眼神銳利,麵容有些消瘦,但不妨礙舉止間表露出來了威嚴。


    兩鬢的須發已斑白,頭發上黑發中還有不少白發相間。


    穿著一身樸素的青衫,麵前放著一卷書。


    李靖大將軍的身形高大,粗糙的臉中有一雙銳利的眸子。


    “太子殿下時常練習箭術?”


    李承乾注意到自己指節處的老皮,笑道:“都說父皇的箭術了得,孤這個當兒臣的,自然要學父皇的風采。”


    李靖歎道:“當年陛下的箭術確實了得,可這麽多年過去了,陛下總說他的箭術生疏了。”


    從話語中可以猜測,其實現在父皇與這位大將軍時常走動?


    能夠知道父皇行蹤的人不多,可能就連朝中的人也不知道,這位大將軍還能經常讓父皇去看望。


    “太子殿下在想陛下與末將之間的關係,如今如何?”


    李承乾揣著手笑道:“孤多少能夠猜到一些,大將軍與父皇經常有來往。”


    先是有所錯愕,李靖將手中的書卷遞上,道:“軍中將領有指揮才能了得者,亦有無決斷之心,卻有衝陣殺敵之勇武,關中十二衛,三十五個將領,河東六衛十八個將領,衛府改製折衝府的預想末將都已寫好了。”


    李承乾珍重地接過這卷書,臨到如今退休了,大將軍還給父皇出謀劃策,安排將領。


    心中感慨,對當年天下英雄豪傑義氣心有觸動。


    有了李靖大將軍安排,父皇讓這位大將軍退休之後,有了手中這卷書,也就可以大刀闊斧地調整各地衛府將領。


    李靖低聲道:“太子殿下心有困惑直說便好,不用隻在心裏想著。”


    長年領兵的將領的洞察力,絕非常人能比。


    可對這位能夠領兵數十萬,甚至百萬大軍的大將軍而言,這等洞察力是他必須具備並且長久鍛煉出來的能力。


    李承乾端坐在前,麵容處變不驚,就算是大將軍直接將看穿的心思說出來,也是一副穩坐的神態。


    手中拿著這卷書也沒有心思翻看,李承乾先是交給一旁的李績,吩咐道:“回去之後交給父皇。”


    李績應聲道:“喏。”


    李承乾換了一副神情,低聲道:“大將軍如今身體如何了?”


    李靖盤腿而坐,閉上眼道:“末將身體一切都好,還有甄權照看著。”


    “那就好,孤也很擔心大將軍的身體。”


    “當初征討吐穀渾時,末將聽說是太子殿下給李道宗出的方略,讓他在烏海要道截擊伏允?”


    “嗯,孤當初看了地圖,覺得伏允想要逃多半是從烏海道遁走,若他借烏海道跑進了西域地界,想要再抓他就難了。”


    李靖喝著一碗茶水沉默不語,似乎在思量著什麽。


    李承乾揣手端坐著,也在打量著大將軍。


    一個是太子,一個是大唐的軍神,兩人都互相打量著彼此。


    “其實懋功的領兵方略很不錯,對外或對突厥的戰事,可以多仰仗他。”李靖的目光端詳著這個太子,補充道:“如有必要的話。”


    李承乾作揖道:“謝大將軍指點。”


    好像父皇讓自己這個太子來見大將軍,就是為了來拿大將軍手裏的這卷書。


    那麽父皇與大將軍之間約定什麽?


    就不得而知了。


    在李靖麵前,李承乾也在思索著。


    院內吹過一陣風,於誌寧與李績站在一旁沉默不語,低著頭。


    大將軍講話簡單又簡潔。


    安靜了良久,從後院走出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其人走到大將軍身邊,行禮道:“父親。”


    李靖介紹道:“這是末將的孩子,李德謇。”


    “李德謇見過太子殿下。”


    李承乾笑道:“不用多禮。”


    “這孩子如今住在三原,平時很少在長安走動,因此殿下以前也沒見過他。”


    李承乾緩緩道:“孤平時忙於朝中政事,也很少出來走動。”


    李靖忽然站起身,道:“末將送太子殿下。”


    李承乾連忙道:“大將軍不用相送。”


    走到大將軍府的門外,李靖作揖行禮之後,便關上了家門。


    李承乾站在門外,看了看身邊的李績大將軍與於誌寧,再看還站在門前的蘇定方大將軍。


    這位大將軍恐怕再也不會領兵了。


    對烏海道的事,大將軍也沒有多問。


    來見大將軍是父皇的吩咐,李承乾狐疑地看了看李績大將軍手中的書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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