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看著這個小娃娃,又道:“去吧,我們看著他。”


    “多謝。”


    狄仁傑站在邊上,看著父親走入朱雀門。


    這個六歲的娃娃站在門前,就等著父親出來。


    等久了,他就蹲下身仔細打量著這朱雀門牆上的磚石。


    侍衛瞧著這個小子好奇,這麽小的娃娃倒也不哭不鬧。


    隨後,狄知遜從朱雀門出來,向這裏的侍衛行禮道:“多謝照看。”


    侍衛點著頭表示無妨。


    “仁傑,還不行禮?”


    聞言,狄仁傑連忙向眼前的侍衛行禮。


    狄知遜帶著兒子又走在朱雀大街上。


    “爹爹?”


    “嗯。”


    “還要去哪兒?”


    狄知遜撫須道:“你爺爺病重不能來長安,為父要替你爺爺看望一個故人,聽說他今年也回了長安。”


    狄仁傑思量道:“就是那位溫爺爺?”


    “嗬嗬,是呀。”狄知遜笑道:“為父還未有你時,伱爺爺就與這位老先生在東宮當值,後來又去了朔方任職,近日才回來,今天朝中大朝會,為父幫你爺爺遞交了文書奏章還要去看望這位老先生。”


    狄仁傑點頭應了一聲。


    父子倆來到一處宅院前,來拜訪老先生的人不少。


    狄知遜說明了來意,可這裏的仆從道:“老先生去見許國公了,晚些才會回來。”


    眼看著前來拜訪的客人紛紛離開,狄知遜道:“那在下在這裏等。”


    仆從也是一副隨你的態度。


    坐在老先生的家門口,狄仁傑掰著手指數道:“在長安有肥皂,椅子……孩兒聽說長安城的肉包子與茶葉蛋很好吃。”


    狄知遜道:“見了老先生之後,給你買。”


    “謝謝爹。”狄仁傑坐在門前的台階上,雙手撐著腮幫子,又覺得無聊,低聲道:“肯定是老先生知道今天來拜訪的客人會很多,所以借故離開了。”


    狄知遜笑著摸了摸兒子的腦袋,其實仁傑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不過他太活潑了,有時候真管不住。


    等了一個多時辰,臨近傍晚,才見到一個蒼老的身影走來。


    狄知遜帶著兒子,一起行禮。


    溫彥博走到近前,看著來人,道:“你是狄知遜?”


    “見過老先生。”


    “是狄孝緒兒子。”老先生點著頭,拄著拐杖道:“進來吧,許久不見你父親了。”


    言罷,狄知遜領著狄仁傑走入這處院中。


    溫彥博又對家裏的下人吩咐道:“把門關好,往後有人來拜訪就說老夫休息了,擇日再來吧。”


    “喏。”


    領著客人進屋,年邁的溫彥博放下了拐杖,在一張矮桌邊坐下來,詢問道:“孝緒怎麽不來長安。”


    “回老先生,家父近來得了一場重病,不便來長安述職,在下替家父來一趟長安。”


    溫彥博看向一旁的孩子,低聲道:“這是孝緒的孫子吧。”


    “小子狄仁傑,見過老先生。”


    看到孩子乖巧的模樣,溫彥博麵帶微笑道:“沒想到孝緒都有孫子了,本就多年不見,老朽與他都已老矣,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再見。”


    狄知遜適時拿出一卷紙,“這是家父的書信。”


    因為年邁,溫彥博的手有些顫抖,看書信時要眯著眼,撫須考慮著。


    狄仁傑打量這間簡單的屋子,又打量著老先生的神情。


    看完書信,溫彥博低聲道:“你要入仕?”


    “家父安排的。”


    聞言,溫彥博將信紙對折放在一旁,歎道:“現在朝中不一樣了,已不像當年可以舉薦入仕,就算老夫舉薦你,你也是要科舉及第,方能入仕的。”


    狄知遜作揖道:“在汴州時就聽說了,此番便是來參加下一次科舉。”


    “也不知下次科舉要等到何時。”溫彥博想了想,臉上的老斑隨著麵容而動,低聲道:“倒是有個事,你可以與顏勤禮一起。”


    狄知遜行禮道:“老先生請講。”


    “朝中要開辟崇文館,招納學士,老夫雖不能舉薦你入仕,但可以舉薦你入崇文館,任個編撰。”


    “崇文館?”


    “嗯。”溫彥博點頭道:“老朽受陛下命掌崇文館諸事,崇文館由太子直領,你可暫居崇文館,鞏固學識,待下次科舉。”


    “謝老先生指點。”


    “崇文館是太子直領,建設在京兆府的後院,往後少不了與太子見麵。”


    “來時聽說太子殿下是個孤僻又苛刻的人。”


    “嗬嗬嗬……”溫彥博忽然笑道:“老朽去見過高士廉了,他說太子並非外界傳聞那般,明日午時再來尋老夫,帶你去見太子。”


    “在下明日再來。”


    “嗯。”溫彥博點頭示意眼前的父子可以離開了。


    狄仁傑還是一副無憂無慮的,狄知遜心中卻有矛盾,舉薦不成就算是不入仕也罷。


    這入仕本就是父親的要求,眼下還要見太子,便蹙眉不語。


    狄仁傑嬉笑道:“爹,你怕麻煩,但又不能忤逆爺爺的安排,孩兒覺得崇文館很合適。”


    宅院內,溫彥博獨自一個人坐著,仆從給他倒上一碗茶水,低聲道:“老先生,這是茶葉,如今長安人都是這麽喝的。”


    溫彥博沒去拿茶碗,而是看著窗外的天空,緩緩道:“今天見到狄孝緒的孩子,這麽多年過去了,當初在東宮的事還曆曆在目呀。”


    仆從退到一旁,道:“現在連皇帝都換了,老先生當年教導東宮太子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見到了徐孝緒的孩子,想起了當初在東宮的過往,現在的東宮也換了主人,是李家二郎的嫡長子。”


    仆從回道:“老先生,如今坊間對太子的傳聞很多。”


    溫彥博又道:“老朽在朝堂上見過太子了,十七八歲的模樣,高士廉對這個太子的評價很有意思。”


    見老先生忽然笑了,仆從問道:“許國公都說了什麽了?讓老先生這麽高興。”


    溫彥博搖頭不語。


    太子要早朝之後才能得空見到,因此與狄知遜約定的時間也是午時。


    下了早朝之後,李承乾便早早來見這位老先生。


    剛剛走到老先生所住的宅院前,李承乾就見到迎麵走來一對父子。


    男子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模樣,孩子看著也就五六歲。


    薛萬備提著一個長長的食盒,站在一旁警惕著。


    狄知遜父子在老先生的家門口站定,也打量著眼前這個穿著華貴的少年人。


    正巧,宅院的木門打開了。


    溫彥博拄著拐杖走出來,看了看站在門兩側的人,先是行禮道:“太子殿下。”


    李承乾伸手攙扶,道:“老先生不用多禮。”


    溫彥博看向一旁的狄知遜,介紹道:“殿下,這是狄知遜。”


    “在下並州狄知遜見過太子殿下。”


    一旁的狄仁傑也跟著行禮,用稚嫩的聲音,道:“小子並州狄仁傑。”


    李承乾多看了一眼狄仁傑,又看看狄知遜,雖說沒有見到爺爺所言的狄孝緒,卻是見到了他們父子。


    李承乾收回目光,低聲道:“老先生,崇文館還在建設,先去看看吧。”


    “也好。”溫彥博邁步跟著太子的腳步,能夠感覺到殿下故意放慢了腳步,照顧自己這個老人家。


    街道上很安靜,沒見其他的行人。


    他又回頭看向跟在後方的狄知遜父子,低聲道:“殿下,老朽去見過許國公了。”


    “舅爺他……”李承乾訕訕一笑,心說舅爺不會與他老人家說一些古怪的話吧。


    溫彥博低聲道:“聽說太子殿下時常去拜訪,還說殿下很有野心。”


    “野心?”李承乾神色尷尬,道:“可能舅爺是說孤很有遠見吧。”


    溫彥博道:“還聽說李衛公與太子殿下走得很近。”


    聞言,狄知遜的腳步稍停,低著頭正有思量。


    李承乾勉強地笑著道:“孤與大將軍時常一起下棋,隻是下棋。”


    “下棋也可以學兵法吧。”


    狄知遜腳步又是稍停。


    李承乾腳步依舊,道:“下棋與兵法無關。”


    “老朽還知道紅樓出自東宮,怎麽後續就不寫了?”


    李承乾的笑容越發勉強,再解釋道:“老先生,紅樓是出自曹先生之手。”


    溫彥博麵色沉著,擺出一副你就解釋吧的態度。


    “老朽還聽許國公說太子殿下想抓緊當皇帝了?”


    聞言,狄知遜的腳步停下,恍惚間以為聽錯了。


    李承乾一手揉著兩側的太陽穴,舅爺這人的談吐實在是……不出所料。


    狄仁傑扯了扯父親的袖子,指著太子與老先生的背影道:“爹,走遠了。”


    狄知遜這才回過神,領著兒子快步跟上。


    如今崇文館正在建設,建設在京兆府的後院,工部安排的工匠正搭建著,眼前已經有了框架。


    因本就是京兆府的後院,所以省去夯實地基的過程。


    李承乾揣手道:“崇文館雖說沒有弘文館與文學館這麽大,勝在地段好,而且連通京兆府,往後有什麽工作方便走動。”


    溫彥博道:“殿下是希望崇文館與京兆府能夠相輔相成?”


    “弘文館對接的是秘書監,文學館是與魏王府走動的,崇文館與京兆府對接。”


    言至此處,李承乾補充道:“不用擔心,這京兆府上上下下都是孤的人。”


    狄知遜神色一凜,忽然今天覺得今天的風特別冷,這一次跟著老先生來見太子,聽到的這些話……著實令人難忘呐。


    溫彥博又看向身後的父子,低聲道:“殿下,狄知遜是老朽好友狄孝緒的孩子,本想著老朽舉薦他入仕,如今科舉施行,老朽深知朝中規矩,他還年少時就老朽就教導過,是個才學很不錯的年輕人,想著舉薦他與顏勤禮一起入崇文館,殿下意下如何?”


    “當然可以。”


    回頭看去,李承乾詢問道:“狄兄?可在長安有住處了?”


    一直站在後方的狄知遜行禮,回道:“在下暫住一間酒肆,”


    “住酒肆多不方便,這裏就有一間空房子,你們父子先就住在這裏,往後行事要校對文章也方便,起床走兩步就能工作。”


    許敬宗腳步匆匆而來,他的身影掠過幾個正忙碌工匠,一路走到後院門口,行禮道:“太子殿下,老先生。”


    李承乾指著後院的一間屋子,吩咐道:“老許,你把那間屋子收拾出來,給狄知遜父子住。”


    “喏。”


    李承乾笑道:“他也是孤的人。”


    狄知遜神色了然,道:“早就聽聞許少尹威名。”


    許敬宗看著與自己年紀相仿的狄知遜,道:“說笑了什麽威名,都是罵某家的罵名。”


    老許三兩句話就與狄知遜很融洽。


    換言之,不論五湖四海或突厥西域,許敬宗能與任何人喝在一起。


    這種人,不論把他丟在什麽地方都能活得自在。


    幾人走入後院,來到京兆府內坐下來,薛萬備打開食盒將一盆盆菜肴端了出來,還有一壺葡萄釀。


    狄仁傑瞪大著眼睛,張嘴驚歎道:“都說關中種出了葡萄,還能釀出關中的葡萄釀,原來是真的呀。”


    李承乾道:“小孩子不許喝酒。”


    狄知遜沉聲道:“仁傑。”


    狄仁傑這才回到爹爹身邊,目光又瞧了眼葡萄釀,很想嚐一口。


    李承乾將葡萄釀遞給許敬宗,道:“孤不喝酒。”


    許敬宗推開酒壺,道:“京兆府有規矩,當值期間不能飲酒。”


    溫彥博嚐了一口葡萄釀,嘖吧著嘴,問:“太子殿下若當了皇帝,會東征嗎?”


    李承乾拿起筷子,給他老人家夾了一塊紅燒肉,“東征之事不能著急,孤會想辦法的。”


    “老朽年紀大了,活不了多久了,恐見不到收複遼東四郡的那一天。”


    “會有收複的一天。”


    李承乾又道:“不整齊,不規整的事物孤都不喜歡,有時候在地圖上瞧見幾處不規則的分割線很不爽,就算老先生不開口,孤也受不了這麽一塊地界非要與大唐接壤。”


    關於太子的傳聞,且不說有真有假。


    但太子行事確實如此,為此就連許敬宗來見太子時,也要衣著整齊,官帽端正。


    更甚者,中書省的桌椅都要擺放整齊。


    還有那正在建設的崇文館,都是左右對稱的。


    溫彥博歎道:“許國公說長孫無忌是一個沒出息的?”


    說話間,狄仁傑眼饞地看著肉包子與葡萄釀。


    今天暫兩更,小張回個血恢複狀態,明或後天,爭取再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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