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又看了看籃子裏的新鮮菠菜,道:“舅舅要不要帶一些回家?”


    長孫無忌擺手道:“謝殿下。”


    “這個季節的菠菜可能不好吃。”李承乾又看向站在遠處的於誌寧道:“於詹事吃菠菜嗎?”


    於誌寧作揖道:“謝殿下賜。”


    “大將軍也帶一些回家吧。”


    李績道:“喏。”


    幾人分完,李承乾發現籃子中的菠菜也所剩無幾了,而後將這些菠菜放入河水中洗了洗,帶回去東宮熬羹湯喝應該是不錯的。


    釣了三兩條魚,李承乾提著魚竿沿著河岸走著,目光所及,遠處的田野中,還有一些鄉民在忙碌。


    關中馬上就要進入農閑階段了,等再過兩月,京兆府主持的各項作坊也可以開建。


    李承乾沒有著急回長安城,而是一路沿著河邊走,與舅舅聊著家裏的事。


    尤其是聽到小兕子拜師之後,長孫無忌笑著道:“小公主真有這等本領?”


    李承乾坐在馬車的車轅上,一隻腳晃蕩著,對同樣坐在車轅另一側的舅舅道:“袁道長與李淳風道長說,小兕子是一個極具天賦的人。”


    長孫無忌點頭道:“這些孩子讓太子殿下費了不少心思吧。”


    “說不上太費心,弟弟妹妹都很懂事,孤這個做大哥的隻是對他們稍加引導而已。”


    官兵一路走著,東宮太子迎接了鄭公之後,並沒有與鄭公一起回了長安。


    而是一路在官道上走著,沿途看看各個村縣。


    有人傳言,太子殿下亦有很厲害的本領,殿下可以通過鄉民們勞作時的神情,就能夠知道各縣的治理水平如何。


    而這一次東宮太子受皇帝旨意出來迎接鄭公,各縣縣官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神經都緊繃了起來。


    說是來釣魚其實是來巡視的。


    長孫無忌道:“這些天溫彥博常去看看舅父。”


    “嗯,聽說了。”


    “接下來關中要做什麽?”


    李承乾看著遠處,伸了一個懶腰,“關中還需要積累財富,短時間扶持起來的經濟規模需要沉澱一段時間。”


    “有什麽事需要朝中幫忙的嗎?”


    舅舅的言外之意是有什麽事,他可以幫忙。


    李承乾拉了拉韁繩,讓拉著馬車的馬匹走得慢一些,一腳掛在車轅邊晃蕩,一腳屈膝,後背靠著馬車,思量了片刻,道:“京兆府需要為關中的鄉民保駕護航,如果將來關中要增設作坊,還望舅舅能夠準許。”


    馬車一路走到鹹陽縣,官道上站著一個人,正是許久不見的劉仁軌。


    李績策馬在前頭,拉住韁繩朗聲道:“劉縣令攔在此地是為何?”


    劉仁軌朗聲道:“臣得知鄭公出走隴右前往陳倉是為了處置虞寧的後事,臣慚愧難當,願就此前往隴右了卻仇怨。”


    他站在隊伍前,看不到被官兵護著的太子,也聽不到太子的回複。


    安靜良久,劉仁軌站在原地,恰有一種不得到太子回複不罷休的架勢。


    於誌寧提著一個布袋子走到隊伍的前方,麵向劉仁軌笑道:“這是太子殿下賜給你的。”


    錯愕地接過布袋子,劉仁軌不解道:“這是……”


    於誌寧解釋道:“這是菠菜,太子殿下是希望你身在何職,就行其事,不要三心二意,往後若敢私自離開縣令所管轄一縣,克扣俸祿事小,耽誤了關中治理,後果自負。”


    先前也沒想到太子殿下會讓人帶來這麽嚴厲的話語。


    劉仁軌退到一旁,恭送太子離開。


    隊伍路過了鹹陽縣,回了長安城。


    對東宮的孩子來說,學習是一件很重要的事,知識可以是武器,也可以是力量。


    這句話是東宮班開課以來,一直秉持的核心內容。


    以前曆朝曆代的人是怎麽教導皇子的?


    一般來說皇子會有陪讀,而且講授皇子的多是一些朝中較為德高望重的人,就如現在的房玄齡,鄭公。


    還有李績這樣的大將軍,來教授皇子。


    當年的漢武帝就是這樣教出來的,有人教授幼年漢武帝文學,或者是兵法,又或者望氣一些學識。


    也不知當時的漢武帝學得是好是壞。


    李世民看著正在寫作業的孩子們,耳邊是李績的稟報。


    太子與魏征在渭水河畔的言語,都傳入了陛下的耳中。


    現在李世民覺得,東宮太子說殺人殺得好這種話,是不合適的。


    而且承乾喜歡看齊民要術這樣的書,他應該是個良善溫和的人。


    李世民翻看著關中各縣的治理卷宗,苦惱地擺手,示意李績可以離開了。


    夜裏,李淳風望著漫天的星辰,呼吸著這裏的空氣,對身邊的小公主道:“白露時節到了。”


    小兕子拿著一支筆在紙張上畫著,她畫出北鬥七星現在的模樣。


    李淳風詫異道:“公主殿下能夠找到北鬥七星了?”


    小兕子站在一張椅子上,因身子還太短小,她需要站在椅子上,才能夠到桌上畫星星。


    她回道:“李道長,皇兄教會明達要如何尋找北鬥七星。”


    白露時節的北鬥七星是個倒勺子的形狀,又道:“李道長,明達畫錯了嗎?”


    李淳風抬頭看向星空,撫須道:“好,不愧是貧道的弟子,短短一個月就能找到北鬥七星了。”


    小兕子又道:“明達還知道太白金星,其實太白金星的位置是有規律的,不過皇兄說太白金星又是啟明星,它不論出現在哪裏,都是它的規律。”


    李淳風頷首,“公主殿下所言不錯。”


    小兕子從椅子上爬下來,驕傲道:“明達的皇兄也很厲害的。”


    李淳風低聲道:“太子殿下與貧道的道不同。”


    “何謂道不同?”


    李淳風笑著道:“太子殿下就不是一個會學道的人,公主殿下以後會明白的。”


    小兕子緩緩點頭,“天色不早了,道長早些休息。”


    她牽著一旁皇姐的手,走回別苑。


    穿著道服的小兕子,看向提著燈籠的皇姐,道:“東陽姐姐,道長所言的道不同是什麽意思呀。”太液池的湖水傳來流水拍打河堤的聲音。


    東陽牽著妹妹低聲道:“皇兄是一個善於將問題與事物分析的人,細致入微地觀察問題所在,從而用更實際的話語解釋出來,這或許就是皇兄與道長的不同之處。”


    她接著道:“李道長執意不收我們的皇兄為弟子,恰恰說明了皇兄學問與道門的學識或許有矛盾的。”


    小兕子小嘴不服氣地上翹著,道:“皇兄也能夠找到北鬥七星,織女星,太白金星。”


    東陽笑著撫了撫她額頭的小碎發,道:“其實皇兄是一個很厲害的人,他能夠將東宮的學識用在朝中諸多政事中,這兩年皇兄表現出來的學習能力讓很多人瞠目結舌。”


    小兕子聽得一知半解,她隻能講述他聽到的話語,低聲道:“李道長說過,皇兄與他一樣都是通曉天地奧秘的人,因此皇兄不需要拜李道長為師,也不需要與袁道長學,皇兄所擁有的本領,就已經是萬千人所不能企及的。”


    “倘若皇兄領悟了李道長的絕技與奧秘,讓李道長如何自處?”


    東陽滿意地笑著道:“明達真聰明。”


    小兕子驕傲道:“明達是最聰明的。”


    這確實是一個天分極高的妹妹,四歲明智開悟的孩子,她的天賦太難得了。


    而且她還有李道長為師,還有一個如此厲害的皇兄。


    回到別苑,小兕子跑入母後的懷中。


    東陽提著燈籠與李麗質先行離開了。


    長孫皇後抱著小女兒,看向一旁正在與高陽吵架的稚奴,也是長歎一口氣。


    有些時候,這些孩子在東宮久居,身為孩子們的母後會念想孩子們。


    可時日一旦久了,看到這些孩子又會很煩。


    現在陛下已經沒什麽耐心聽稚奴講話了。


    “陛下,李道長說到白露時節了。”


    “嗯,明天就回宮吧,這幾個玩鬧孩子也該去東宮管著了。”


    長孫皇後笑道:“也就東宮能夠管束他們了。”


    白露時節到了,關中的清晨飄下一陣雨水,細密的雨水澆在關中。


    一隊官兵來到渭南縣,來人是顏勤禮領著的京兆府人手。


    另有一隊官兵前往了渭北縣,聽說要在渭北以東,潼關以西的臨渭一帶開辟二十萬畝的葡萄地。


    臨渭位於關中平原東部,那裏的光照與水土很適合種葡萄。


    顏勤禮此番來渭南縣一是為了開辟荒地,二是入秋之後,長安城需要大量的大蔥。


    渭南縣令裴行儉親自前來迎接,如今的裴行儉已有了些許黑須。


    見對方的目光,裴行儉躬身道:“顏書令,下官是關中各縣縣令中最年輕一個,留一些胡子是為了讓他們看下官能夠穩重一些。”


    顏勤禮倒也不怪,他道:“今年的甜瓜收成不錯,入秋之後還要注意冬棗與甜梨的栽培。”


    “下官都已安排好了,顏書令入縣查看吧。”


    顏勤禮走入縣內,與裴行儉一路走著。


    渭南位於關中平川的中心,也是關中農事的關鍵地帶,更是產糧大縣。


    顏勤禮對他道:“涇陽與渭北如今也走入正軌,太子殿下十分牽掛渭南。”


    “是呀……”裴行儉尷尬笑著,又道:“關中傳聞,太子殿下眼中就是看不得關中有荒地。”


    “老夫這裏有一卷書,你且拿去看看。”


    “喏。”裴行儉恭敬接過這卷書。


    來到眼前一片大蔥地,這片高塬五頃地都種滿了大蔥,如今鬱鬱蔥蔥看著很是舒心。


    見裴行儉已經打開了書卷,顏勤禮解釋道:“以後的渭南縣分兩區治理,一共分六個縣,伱依舊是這裏唯一的縣令,可做事不能大手大腳,按照京兆府的說法是……”


    “細分管理。”


    見裴行儉接話很快,顏勤禮搖頭有些慚愧道:“老夫的有些話語還不如你們來的熟練。”


    裴行儉作揖解釋道:“顏書令來關中的時日並不長久,而下官時常看京兆府的文章,其實就算下官不會,鄉裏時常聽京兆府講課的鄉民也都會了,現在的關中各縣不僅僅要自己學,還要學得比鄉民們更快。”


    顏勤禮頷首:“京兆府不能脫離這些鄉民,各縣的治理反倒是各縣縣民在鞭撻我等了。”


    裴行儉點頭。


    顏勤禮指了指身後跟著而來的幾個官吏道:“他們都是京兆府的文吏,可以幫助裴縣令治理渭南,京兆府下達的種種方略,他們心裏都清楚,今年渭南要開設六座作坊,集中人力進行生產。”


    “喏。”


    顏勤禮帶來的人多是年輕人,為首的一人行禮道:“裴縣令,下官京兆府文書記錄,張大安。”


    隻有顏勤禮知曉張大安的真實身份,他是這一次建設渭南縣的小隊長,他也是郯國公張公謹的兒子,太子殿下安排他來渭南縣曆練。


    因此還特地吩咐,不要隨意拿出張大安的身份說事,讓他與尋常官吏近一些,不能有特權。


    裴行儉行禮道:“見過張錄事。”


    年方才十九的張大安也行禮道:“見過裴縣令,往後多有來往,還望多多賜教。”


    裴行儉看對方的氣度與舉動根本不像尋常人家的年輕人,隻是暗暗點頭。


    京兆府的錄事文官隻是個八品官,而裴行儉是縣令是六品官,可京兆府將所有縣令的俸祿規格都提到了五品。


    東宮太子主持朝中支出,因此漲俸祿這種事,隻要朝中沒人反對,太子殿下自然可以做決斷。


    張大安麵對客氣的裴行儉,也絲毫不敢怠慢。


    皇宮內,皇帝的避暑結束了,過兩天就要開朝。


    李承乾帶著弟弟妹妹幫著父皇收拾甘露殿。


    李世民黑著一張老臉,因這些孩子順手塞了一些東西入懷。


    李承乾耐心的剝著石榴,有一粒沒一粒的吃著很是悠閑。


    “朕給你的東宮洗馬,你轉手就送去了渭南縣?”


    李承乾解釋道:“孤身邊不需要有太多人跟著,再說了張大安他自己也想做一番事,不如在京兆府領個官職,拿出去曆練一番。”


    李世民神色不悅道:“張公瑾過世之後,朕一直對他們家有虧欠,這才讓他去東宮。”


    “那兒臣東宮的官,兒臣還不能自己安排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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