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倉促收拾一下,打開門。


    這幾年跟梁父單獨相處,一般都是在書房。來臥室找成年兒女這種私密行為,梁父守禮,對梁文菲,也沒有幾次。


    連城請他在入門處小沙發坐下,“這麽晚了,父親有什麽事?”


    “你跟那個男孩子聯係了嗎?”


    連城恍然大悟,她竟把這事忽略了,“我今晚聯係。”


    梁父笑一下,語氣溫和,“父親不是催你。無論誰遠嫁到飲食習俗迥然不同的地方,都需要一點時間接受。”


    連城坐在他對麵小凳上,“謝父親體恤。”


    體恤。


    梁父琢磨這個詞,親近不足,恭敬有餘。


    看來,不僅是他們心生隔閡,連城這個懷疑對象心也冷了。


    情誼雙方都虛假,私底下沒了再演的必要,他直截了當,“你大學休學了一年,怎麽沒告訴我和你母親?”


    連城心頭一跳,旋即穩住。


    從早上得知梁父去查北方,她就考慮如何應對。


    但她這次離開,進展的迅速而順利,已經大致確定了時間。


    也就是說,不論情況再壞,拖夠五天足矣。


    屆時天高鳥飛,這裏洪水滔天,也淹不到她長了翅膀的。


    “大一下學期出了狀況,我就暫時休學了。”連城耷拉著眼瞼,“不過學業沒耽誤,原定四年本科,我按時畢業了。”


    梁父很長時間沒有出聲,連城垂頭,看腳尖。


    她這種避重就輕,轉移重點的回答方式,忽悠不住梁父。但梁父不知道盤算到哪去,驀地又溫柔下來。


    “連城,你的嫁妝想要什麽?”


    連城並攏腿,乖乖巧巧,“聽您安排。”


    梁父掏出一隻小方盒,遞到她麵前,“記得有一次,朝肅弄丟了你一隻小蝴蝶粉寶石發卡,你傷心好久,父親最近恰巧遇見一款相似的。看看,喜歡嗎?”


    連城依言打開盒子。


    時隔太久,她已經忘了那隻發卡的樣子,但肯定沒有這一隻昂貴。


    花絲鑲嵌的工藝,蝴蝶翅膀輕輕顫動,觸須頂端米粒大的粉珍珠,光澤盈潤。粉寶石是頂級帕帕拉恰,紅寶石的變種,具有卓越的硬度、光澤。


    在色彩上比粉鑽,更添粉紅或粉紫的色調,最受上流社會三十歲以下千金們的喜愛。


    簡而言之,兩百萬。


    連城心中一動,仰起頭。


    梁父已經站起身,“這算父親送你的禮物,不算在嫁妝裏。”


    他離開後。


    連城再次將門反鎖,盯著盒子裏兩百萬半晌,掏手機加好友。


    梁父給的相親對象,非常積極。


    驗證消息發過去兩三秒,顯示通過。


    無縫銜接一條,仿佛早已編輯好的長信息。


    【你好,連城小姐。我身高一米八七,體重八十三公斤,家族沒有遺傳病史,身體健康,情史幹淨,隻有高中短暫一段戀愛,初吻還在。】


    連城,“……”


    她刪掉打招呼的‘你好’。


    泰多多說,相親遇見不了愛情,隻能見證生物多樣性。


    連城倒不至於如此,但心底對梁家父子拿她聯姻的抵觸,還是不自主延伸出一點,到這個未曾謀麵的相親對象身上。


    “謝謝你的坦誠,我很豐富,無法簡介。”


    如此明顯的敷衍,連城相信每一個在豪門長大的二代,一見即知含義。


    對方回複,“連城小姐確實是個豐富而有趣的人。”


    確實?有趣?


    連城皺緊眉,她總覺得對方語意,並不像客氣的恭維,“你認識我?”


    “我之前見過連城小姐。”對方顯示正在輸入。


    連城等他輸入完,跳出一條,“非常漂亮,像風中枝頭一朵白梨花。”


    風中的……小白花?


    連城凝固住,連對方名字都不想問了,潦草回一句,“曾經婀娜多姿,如今又大又圓,花謝了,現在結果兩百斤。”


    不等對方回複,她就補一句,“晚安吧。”


    跪安吧,別讓我求你。


    對方名字下方又出現正在輸入。


    連城打個哆嗦,設置消息免打擾,退出微信界麵。


    手機今晚不想再碰,連城取出那枚粉寶石蝴蝶發卡。


    兩百萬……


    兩百萬,買不了尊嚴。


    那是開玩笑。


    她尊嚴早被梁家兄妹踐踏完了,離開路費二十萬,花光她積蓄,正愁異國他鄉,要窮極一時。


    這兩百萬,解她燃眉之急,是立身根本。


    連城扣住盒子,心潮澎湃。


    天命保佑,接下來順風順水順財神。


    ………………


    早上起床,連城發現出血停止了。


    小腹墜脹的不適感,也消失不見。


    走到廚房,王姨正開晨會,說到要來一批名貴食材,安排相應擅長的廚師處理。


    連城沒明白,晨會已經散了。


    王姨招呼她到一邊,從保溫櫃塞給她一碗玉米烙,“自從他不吃玉米,夫人就不讓做了,你偷偷在這裏吃。”


    連城小時候愛吃糖,壞了四顆牙,疼到半夜睡不著,都止不住她吃甜食的勁頭。


    長大反而不愛吃了。


    不過玉米烙是王姨哄她的拿手菜,連城夾起一塊,放進嘴裏卻遲遲咽不下。


    喉管裏空無一物,卻堵的嚴絲合縫,她這一口嚼到最後,勾動胃裏天雷地火,直往上反酸水。


    王姨擰眉。“是不是孕吐來了?”


    連城模糊應一聲,轉移她注意力,"是沈家要來嗎?子彈魚翅和星月鱈魚,還有大藍龍,做海鮮盛宴招待他們?"


    王姨搖頭,麵色不自在,“四天後大公子生日,夫人邀請了幾位千金,算家宴,也算……”


    連城,“相親局。”


    王姨觀察她神色,“那天——”


    連城實在咽不下,放下碗,卻一臉輕鬆,“那天我不在。”


    五天是老鬼給的最後期限,說不定不到梁朝肅生日,她就溜之大吉了。


    趁不到早餐時間,連城出門。


    按常理,生理期裝不了,她本該死賴在梁家,躲避梁朝肅。


    可梁朝肅能放任梁父查北方真相,說明他百無禁忌,甚至就等梁父能抓到一點實證,驅逐她滾出梁家。


    但連城一萬個想不通,梁朝肅既然不怕梁父發現,為什麽不幹脆揭穿,堵死她所有路,讓她萬劫不複。


    而是這樣不明不白,磨著耗著,玩鬧似的。


    再往前想,每次她鬧出懷孕疑雲,以梁朝肅平日的性子、處事方式,在一開始梁文菲抓她在白家醫院裏,就逃不過。


    畢竟吩咐人抽她一管血,也就是他一個眼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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