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研究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沒能讓熄滅的手環重新亮起。


    他搖搖頭,語氣平淡:“大概是真的壞了。”


    說罷正想讓寧梔將這壞了的手環褪下,卻不期然撞進一雙楚楚含淚的通紅眼眸。


    寧梔睜著淚眼,語氣哽塞:“對不起……”


    “我一直在拖你的後腿……”


    寧梔淚水漣漣,麵容嬌軟瓷白,鼻尖和眼睛卻都紅紅,更加為這張清純可人的麵容增添惹人嗬護的脆弱感。


    顧淮素來平穩的語氣裏帶了罕見的慌意,可他又從沒和女孩這樣相處,不懂怎麽安慰,隻好擠出一句:“我……我沒有怪你。”


    聽了他的話,寧梔仰起白膩纖弱的脖頸,睜著一雙淚眼,雙手也不自覺地抓住他的手。


    突然襲來的微涼又柔軟的觸感令從未與異性親密接觸過的顧淮渾身像過電似的,酥麻通過手背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不自然地後退兩步,同時躲開她的觸碰。


    他睫毛垂下,輕微翕動,低聲岔開話題:“快入夜了,我們……先把帳篷搭起來吧。”


    寧梔盯著他慌亂又帶著僵硬的背影,唇角輕輕勾起。


    明明滅滅的細碎火光跳躍在她麵上,恍若一個撩人奪魂的妖精。


    顧淮雖被她剛才的舉動亂了心神,卻也知道這樣是不對的,所以他便想著讓兩人搭好帳篷,各自回去休息,減少見麵相處的時間。


    可偏偏天不遂人願。


    他正搭著帳篷,便看見寧梔走過來,神情沮喪:“我包裏的帳篷……好像壞了。”


    顧淮看過後,皺起眉。


    這帳篷,怎麽被劃出了這麽大一道口子。


    ”怎麽辦?”


    寧梔的聲音低低的,帶著不知所措的可憐與無辜,喃喃道:“手環也壞了,叫不到人……”


    顧淮沉默了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要不……我們住同一個?”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一直垂著眼,因此也沒有看見寧梔在聽見他話後,含著淚的眼裏一閃而過的笑意。


    兩人一齊搭好了唯一的帳篷,又將墊子鋪在裏麵。


    顧淮覺得這麽早便和寧梔待在裏麵不太合適,便率先出來:“我還不困,先在外麵烤會兒火再進去。”


    誰知寧梔也點點頭,語氣讚同:“正好,我也還不困。”


    說著也跟在他身後躬身出了帳篷。


    顧淮別無他法,隻好和她一起坐在火堆旁。


    兩人相對無言,一時間隻有眼前火堆燃燒發出的細微劈啪聲。


    寧梔當然不會任由這樣幹坐著,於是主動挑起話頭:“你真厲害,會搭帳篷又會生火。”


    “是以前經常出去露營所以這麽有經驗嗎?”


    顧淮搖了搖頭,眼睛凝視著燃燒的火堆:“沒有,我家中管得嚴,從小到大,隻出去露營過一次。”


    寧梔心下了然,他出身皇家,又是公爵的獨子,平時的一舉一動肯定都有專護保鏢看顧。


    她笑著接過話:“隻一次你便將這些野外知識學得這樣好,那不是更厲害了嗎?”


    聽了她的話,顧淮久久沒有回答。


    正當寧梔不解為何如此的時候,他突然轉過臉,黑眸定定落在她麵上。


    “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這樣的反應,屬實是超出寧梔的預料了,她與他對視著,唇角的笑容微僵。


    火光悅動在他這張清俊出彩的白皙麵龐上,也照在他眼下那顆極具清冷矜貴的淡色淚痣上。


    有什麽畫麵從腦海中閃過,寧梔眸光閃動,陷入思索中。


    瞧見她這副模樣,顧淮一向清冷的麵容上帶了不易察覺的笑容,提醒道:“當年我流落到你家門口,是你救了我。”


    顧淮講述的聲音混著多年前的那場相遇畫麵湧進寧梔的腦海。


    ……


    十多年前,頗受家庭桎梏監管的顧淮年紀尚幼,隻背了一個登山包便負氣離家出走,擔心很快被找到,他索性便躲進一座樹木繁茂、地形複雜的山林,也是這段時間,他一個人學會了許多生存技巧。


    他躲過了家裏派的大批人手的搜捕,可在他們走後,他也遇到了困境:山林裏夜風寒涼,露氣濕重,他沒帶足抵禦的衣物。


    那時的他發著高燒,身體虛弱,偏偏食物也吃完了。


    渾身無力的他在帳篷裏昏睡一天後,終於醒來。


    求生的渴望讓他艱難地憑著一腔毅力走出了山林。


    瀕臨昏厥的他想要找人求助,可虛弱的他身上滿是泥濘,根本沒有人相信他是公爵苦苦尋找的獨子。


    不僅如此,形容落魄的他還遭到了一群頑劣小孩的捉弄,他們撿起地上的碎石打在他身上。


    最後他跑進了一條又深又暗的小巷裏麵才躲過他們的追趕。


    體力耗盡的他暈倒在青石板的巷道上。


    那時候的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絕望。


    就在他又要暈過去的時候,一個背著書包的人影走進他的視線。


    女孩大約七八歲,與他年齡相仿,穿著已經洗褪色的棉布裙,背著一個不合適的笨重書包。


    可盡管如此,依舊無損她青澀漂亮得出奇的五官。


    寧梔記得,她是在一天傍晚放學的時候遇到他的,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倒在他家門不遠處。


    因為那時的他身上的衣服布滿泥汙和破口,露出的傷口似乎還流著血。


    年幼的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麵,一時不知道怎麽處理的她握緊書包帶子,噔噔跑到自己家門前,一邊拍門一邊喊媽媽。


    可許久都沒人應答,她這才注意到門上貼的一張便利貼。


    字跡潦草,一如這些年來寧珮對她的敷衍與不負責——


    我有事出去幾天,你守著家,桌上有五十塊,省著點花。


    寧梔稚嫩的小臉上流露出深深的落寞,卻沒有多少驚慌。


    她已經習慣了。


    沒關係,她自己一個人也可以的。


    這樣想著,寧梔熟練地翻出花盆下的備用鑰匙,插進鎖孔打開門。


    就在她快要走進去的時候,又鬼使神差地扭頭看了一眼倒在她家門口不遠處的那個男孩。


    也是這一眼,讓她生出同情的惻隱之心克服了恐懼。


    她將他帶回了家,還用寧珮留下的錢為他買了退燒藥和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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