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林的另一端,火堆旁,方明珠期期艾艾地將手裏的食物遞給江原,刻意放柔聲音:“阿原,你吃點東西吧。”


    下一秒,江原卻直接將她的手揮開,猛地站起身向前走去。


    他完全沒有收著力道,方明珠都差點被他推到地上。


    方明珠素來都是被人捧著的女神形象,她漂亮的麵龐上劃過尷尬與惱怒,又青又白。


    走了幾步的江原被陸霽明拉住。


    ”誒,不是都說好了,今晚先休息,明天再去找嗎?”


    看見江原難掩怒容的麵頰,陸霽明歎了口氣,又道:“手環壞了,又不代表他們一定會出事。”


    情緒上頭的江原根本聽不進他的話,甩開他便要走。


    卻在聽見身後陸霽明平靜又泛著冷意的聲音傳來。


    “你這麽著急到底是為了顧淮,還是——”


    未等他說出口那兩個字,便有兩道聲音不約而同地先行響起,截住了他的話。


    江原詫異回頭,眸中情緒複雜明滅,細看還有一絲不知來源的惱怒:“你有病吧?!”


    而方明珠則一臉驚慌地站起身,不顧形象地大喊了一聲陸霽明的名字。


    等她醒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未免太過劇烈了。


    可她就是忍不住,那一刹,心慌帶著無法描述的恐懼席卷了她整個人。


    陸霽明沒有看她,隻是麵無表情地與眼裏充斥著戾氣與惱怒的江原對視了幾秒。


    片刻後,他垂眸不知意味地笑了下。


    旋即麵色緩和地走上前:“行了,開個玩笑。”


    “誰不知道你江大少對這些情情愛愛沒有興趣。”


    江原麵色還帶著未散的沉怒,可他沒有再像剛才那樣不管不顧地要走。


    倒像是為了硬逼著自己證明什麽似的,強硬地扭過臉,回去了。


    隻是他心情卻沒有絲毫好轉,連晚飯都沒吃便進帳篷了。


    陸霽明看似若無其事,想起他剛才的反應,心下有了思量。


    *


    晨光熹微,朝陽自東方緩緩升起,金黃溫暖卻不刺眼的光輝籠罩在整片山林,霞光與草木間未消散的霧氣交織輝映,這是難得一見的美景。


    顧淮低斂著清朗眉目,纖長而骨節分明的手上拿著畫筆,不住地在上好的畫紙上勾勒創作著。


    秋雲山最出名的便是秀麗風光的山林,將其作為繪畫素材也是他早就計劃好的。


    顧淮六歲拜名師習畫,他出身尊貴想要之物無不唾手可得,這也形成了他淡薄清冷不將任何事物放在眼裏的性子。


    唯有繪畫,是這麽多年他唯一喜愛的事物。


    因此他日常繪畫時,也最為專注聚神,可今日,麵對著如此值得記錄畫下的景觀,他卻有些走神,甚至視線也頻頻移開,朝寂靜的四周張望著。


    這個位置是他事先便找好的最佳地點,他一大早便起來從駐紮的帳篷來到這裏,離開時寧梔還睡顏恬靜地熟睡著,顧淮也沒有叫醒她。


    又一次將無焦距的尋覓視線拉回到未完成的畫紙上,落筆的那一刹,他的瞳仁突然緊縮一下,手中的畫筆也突如其來的停滯。


    因為這一刻,他終於想通了自己無法集中精力的根源——他在擔心寧梔。


    他微不可察地皺起眉。


    不、不是。


    他不停在心裏搜尋著合適的理由來解釋:


    ……她曾經救過他,加上她此次成了他的隊友,身旁隻有一個他可以信任,所以他適當的關心也是尋常的事情……


    這樣一想,淩亂的心跳似乎逐漸平靜下來了,隻是心間堵塞的不明情緒卻讓他無法再繼續下去。


    最終他收起了畫板,抿著薄唇一言不發地朝著來時的路走去。


    ……


    寧梔在他走後沒多久便蘇醒了。


    長期生活在壓抑恐懼的環境下,她經常失眠,更別說仇人就離她不到五米,她怎麽休息得好。


    簡單洗漱過後,寧梔隨便吃了點餅幹。


    她的目光落在顧淮隨身背著的畫包上。


    裏麵有繪畫的各種筆,以及不同尺寸的畫紙和作畫工具……


    以及一本他的繪畫集。


    寧梔走過去,抽出那本有些厚度的畫冊,隨意地翻了幾下。


    裏麵的畫作都精美動人,每一幅都可看出創作人的功底深厚。


    可寧梔眼底卻帶著冰冷的嘲諷。


    她隨意一瞥,便看見顧淮畫作右下角的有一枚紅色刻章。


    那是極其精巧的一枚刻章,上麵還刻有用小篆寫的“顧淮”兩個字。


    寧梔怔愣地看著,像是想起了什麽極其憤怒痛苦的回憶一般,咬著嘴唇幾乎要將他的那頁薄薄的紙張撕成碎片。


    她抑製住發抖的雙手,將畫冊重新放回原位。


    可潰散的情緒卻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籠罩著她無法掙脫,眼淚也不斷地淌下……


    顧淮回來時,便看見她這副傷心不能自已的樣子。


    他語氣裏帶了些許的慌亂:“怎麽了?”


    寧梔聽到這個聲音,眼淚刹時止住,所有的悲痛都劃為仇恨的怒火。


    她幾乎要摳破自己的手心,才抑製住自己衝動的欲望。


    冷靜下來後,看著顧淮疑惑的眼神,她開始瘋狂思索。


    顧淮眼看著寧梔像是被他從出現嚇住了一樣,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眼裏情緒複雜閃動。


    正當他走近一步開口詢問時,懷裏猝不及防地擁進一團溫暖。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好幾秒,也許是一個世紀。


    顧淮感受著散發著梔子香氣的柔軟,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懷中是什麽……


    從未有過如此經曆的他慌亂地後退幾步,白皙的麵上迅速染上一層薄紅。


    而寧梔卻像根本沒注意到他的反常臉紅,眼裏還噙著眼淚,要落不落,猶如白瓷沾上了水珠,晶瑩剔透。


    她聲調顫抖,似乎還沉浸在恐懼中:“剛才……有一條好長的蛇從我腳邊過去了。”


    顧淮皺眉,小心地將她全身打量一遍:“那你沒事吧?”


    寧梔搖頭,語調很輕:“我沒事。”


    “就是從來沒見過,被嚇到了。”


    她拭了拭麵頰上的殘淚,不好意思地垂下長睫,聲音裏透著一股羞郝:“對不起……我剛才那樣,嚇到你了吧?”


    她就這樣站在他身前,從顧淮的角度看過去,能夠看見她低垂著白皙纖長的脖頸……


    先前那股淡雅的梔子暖香,似乎又縈繞在鼻間,流竄到血液裏蔓延至全身各處。


    他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纖長羽睫上,像是被一種魔力驅使著——


    他輕輕伸手,指腹刮去那上麵沾染的那一滴水珠。


    一道陰惻而難掩怒火的聲音打斷了靜謐美好的氛圍:“你們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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