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南山沒辦法,把夏天關進次臥。


    聞依也不參觀了,安安靜靜坐在沙發上,時不時回頭看次臥門口,生怕夏天再跑出來。


    她記起秦南山那個狗狗頭像,現在回想,是夏天無疑。


    要是早知道他家住著個大炸彈,聞依說什麽都不搬過來,她皺著眉思考下一步方案,越想,眉擰越緊。


    禦庭府租金高,她上個月退租了,長樂巷那邊剛搬出來,現在回去聞女士非得剝她一層皮。


    住酒店?好像是個好方法。


    秦南山出來,坐她旁邊,同樣沉默。


    同居生活剛開個頭,受阻。


    聞依斟酌了會,要開口前被他截斷,“夏天今年十歲,跟我住了十年。”


    聞依嘴裏的話咽進去,後背靠上沙發,心底歎了好長一個氣啊。


    十年什麽概念,哪是肚子裏這個隻有三個多月的小房客能比?


    她垂頭喪氣,還不想妥協,她不敢和這麽一個大動物相處,狗狗可比秦南山可怕多了。


    秦南山斂眸,神色微沉,黑眸看不出情緒,半晌後重複道:“真的不咬人。”


    “可是你是它主人,它當然不咬你,我對於它來說隻是陌生人,它什麽時候看我不爽了隨時可能上來撲一口,我這還懷著孕呢,等月子再大些,被嚇得流產怎麽辦?”


    秦南山自然對自己的狗有信心,狗狗需要遛,不過現在夏天年齡大,不像其他小狗那樣需要每天出去,秦南山隻在空閑時牽它出去,小區裏全是陌生人,夏天性格乖順,從沒嚇或者傷過人。


    不過聞依的害怕能理解,他想了會,說:“寒假我都在,不會讓你和它單獨一起,你先試著和它相處相處,不行的話我送回東郊那邊。”


    聞依問:“你舍得嗎?”


    “舍不得也沒辦法。”


    聞依看他臉上表情,估計跟夏天感情很深,真把他們分開,她得成罪人。


    秦南山補充:“我不是夏天的主人,我們是朋友,你和寶寶也都是它的朋友。”


    聞依愣了愣,這年頭哪個養狗養貓不是當爹當媽,當朋友的實在少見。


    她忽然間想起高中那會的事,秦南山成績好,性格內斂,跟張揚肆意的少年們不同,他隻愛在教室做題,或者在操場上散步背書,身邊好像確實沒什麽朋友,他留給她的背影大多孤獨。


    幾天前辦婚禮,伴郎是他同事,還有兩個同門師弟,長大後的社交麵寬廣了些,不過從聞依與他們的交流中也能看出不是太熟的關係,師弟同事們眼裏對秦南山是敬畏佩服,更像是把他當成榜樣,而不是朋友。


    聞依到底心軟,暫時點頭應下。


    她跟狗狗沒有深仇大恨,現在他做出妥協,她沒理由不饒人。


    她沒了心情四處參觀,直接問:“我的行李呢?”


    “在臥室,我沒打開。”


    聞依這才走向主臥。


    主臥寬敞,正中一張兩米大床,床對麵是整牆衣櫃,再加兩個床頭櫃,床頭櫃上零落放著台燈鬧鍾等小物品。


    床上素色床單被子,同樣疊得齊整,窗簾開著,采光很好,下午三四點的光線能夠直接鋪到床上,溫暖舒適。


    味道也好聞,不知是噴灑過香水還是本來氣味,又不像沐浴露味道,像是淡淡的檀木香,跟他身上一樣,溫和醇厚。


    行李箱放在衣櫃前,聞依移了移位置,打開櫃門。


    衣櫃一半裝滿衣物,一半空著,顯然是整理出來給她的位置。


    檀木香氣味有了來源,是衣櫃熏香。


    聞依視線緩緩從黑白灰的襯衣西裝上掠,心底同樣滑過抹奇異感覺。


    她家從沒出現過男性衣物或者其他物品,唯一存在的是為招待舅舅及表弟而買的兩雙拖鞋。


    此刻出現在衣櫃裏的衣服令人陌生,聞依沒敢多看,轉頭望他,秦南山說:“家裏隻有一個衣櫃能放衣服。”


    聞依點點頭,彎腰蹲下,打開行李箱,把自己五顏六色的裙子睡衣掛上去。


    “要幫忙嗎?”


    “不用,我自己來,沒多少。”


    寬敞衣櫃逐漸被填滿。


    秦南山站在門口,看著原本隻屬於他的空間多出的亮色,眼瞼半闔。


    結婚這件事早在聞依上門找他那天落定,後來見父母,訂婚,領證,結婚,這麽多事走過來,隻有這一刻才真正體會到結婚的意義。


    真的有另一個人,入侵了他的生活。


    而秦南山不知道的是,這隻是一個起點,未來將天翻地覆。


    ......


    簡單收拾完,聞依躺床上看著自己陌生的新房子,心裏多少有些感慨,居然就這麽把自己給嫁了,以後這就是她家了呀,怎麽這麽不真實呢。


    她拿過床頭櫃上一個小沙漏,沙漏十分有重量,造型別致,像兩枚尖部相對的鑽石,她掉了個頭,細膩的白色沙子以微弱的速度落入另一枚鑽石底部。


    聞依盯著看了會,浮動的心思漸緩,慢慢接受新人生,新身份。


    除了聞依,聞紅毓的女兒,她現在還是秦南山的妻子,寶寶的媽媽。


    她閉上眼。


    休息半個小時,小房客給出肚子餓的信號,聞依決定出門吃飯並去趟超市買些日常用品。


    於是去隔壁尋找自己的飯搭子,夏天還在裏麵,她不敢開門,隻敲了敲,“我出去吃飯,順便買點東西,你去嗎?”


    秦南山看向電腦上看到一半的論文,壓了壓眉頭,“外麵冷,冰箱裏還有菜,我等會做點。”


    “噢,那我出去了。”


    等秦南山反應過來追出去,聞依已經換好鞋子出門,人影都沒見一個。


    大寒剛過,申城迎來新一輪冷空氣,路上掉得沒了葉子的梧桐枝椏呼呼打架,一片蕭瑟。


    老小區好處是周邊配套成熟,且臨近大學,吃的最多,可惜現在放寒假又準備過年,街上沒幾家店鋪開業。


    聞依裹在羽絨服裏,很是後悔出來這個決定,真可憐,新婚孕婦孤身出門覓食,無情老公家中舒服躺平。


    她拐進旁邊還在營業的超市,打算隨便買點趕緊回去。


    牙膏牙刷毛巾水杯洗臉巾,沐浴露......沐浴露洗發露他應該有,但她怕用不習慣,還是買了自己常用的。


    逛著逛著到零食區,聞依回憶他家每一個角落,真沒看見有零食出現的痕跡,放假那麽多天在家沒零食吃多無聊啊,於是還沒逛完,購物車已滿。


    從零食區出來到年貨區,聞依又停下,雖然說今年肯定是回他爸媽家過年,但屋子裏怎麽也得有些過年氣氛,又隨手拿了些窗花貼紙和小燈籠,順手把對聯也買了。


    最後是生鮮熟食區,聞依看著明爐下擺放的各種燒臘熟食,很沒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秦南山說在家做飯,他應該做了她那一份吧?不至於那麽小氣吧?


    算了買一點,要是沒做她就自己吃,做了就當加餐。


    結完帳整整兩大袋,她一個孕婦當然提不動,而且也沒開車出來,好在現代生活便利,超市有送貨□□,三公裏內還免費。


    聞依購完物下到商場一樓,美滋滋給自己買了杯熱騰騰的奶茶,慢悠悠走回家,心情鬆快。


    超市離家也就兩三百米,回來時小區比先前熱鬧,小亭子裏還有物業在裝扮小區,一堆孩子圍著玩耍,人人手裏一個小紅燈籠。


    這裏比禦庭府入住率高,人氣煙火氣,全是日常生活模樣。


    可往裏走幾步,猝不及防迎麵撞上牽著狗的男人,聞依下意識後退,全身抗拒大喊:“你別過來!”


    夏天十分受傷,嗚嗚呀呀叫了一聲。


    一人一狗盯向她,又好像在看她手裏的奶茶,目光灼灼,聞依不舍遞出來,對秦南山說:“我沒買你的,你要喝就喝我的。”


    秦南山失笑,“我不喝,你吃飯沒有。”


    “沒有......”


    “買的東西呢?”


    “叫人送了,還沒送到。”


    “恩,你先上樓,我再溜一會夏天。”


    聞依始終保持警戒狀態,距離他們五步遠,“你往回走,別走我這邊。”


    秦南山拉了拉繩子,夏天乖巧跟著他掉頭,等拉出安全距離,聞依長呼口氣,迅速跑進樓棟。


    重新站在門口時聞依懵了,他家是電子鎖,她沒有密碼。


    隻好打電話去問,然後得到密碼:“123456”


    聞依:“你這樣很容易進小偷的!”


    他讓她改一個,通話結束,聞依上網琢磨了會,成功找到修改密碼方式,輸入新密碼時猶豫幾瞬,最終決定選一個和倆人都有關又好記的,再發給他。


    秦南山到家時下意識按123456,鎖頭提示密碼錯誤才想起聞依換了密碼,新密碼是221107。


    他記憶力不錯,這個日期不是結婚的日子,也不是領證,是他們重新遇見那天,立冬。


    進屋,客廳沒人,秦南山把夏天安置好,去廚房。


    出門前熬的湯調的小火,現在火關了。


    有人按門鈴,秦南山開門,隨即被滿滿當當兩袋東西驚到,這也買得太多。


    聞依聽見動靜出來,“這麽快到啦?”


    她一樣一樣整理,把買的兩盒熟食給他,讓他去加熱,又把自己買的零食放茶幾下麵的空隙,放不完,隻能堆茶幾上。


    然後是生活用品,她拆了牙刷毛巾拿去衛生間,秦南山跟過來,看見她手裏東西,“這些給你買了。”


    沒進過衛生間的聞依這才看見盥洗台上的新牙刷和旁邊牌子沒摘的毛巾,她尷尬笑:“這不是沒瞧見,沒事,多一套給客人用。”


    秦南山沒說什麽,“出來吃飯。”


    還沒整理好,聞依先拿出紅燈籠紅窗花對聯,“我順手買了這些,回你爸媽家前我們找個時間布置上唄,有點煙火氣,我也給我媽買了一套,明後天拿回家給她。”


    秦南山看著那些自從宣英秦恒搬出去後從沒出現過的物品,愣了會神。


    直到聞依坐到飯桌上,發出驚歎:“你做的湯嗎?”


    秦南山視線從被她弄亂的對聯燈籠上移開,坐她對麵,“恩,你試試,雞湯,油脂浮沫我撇掉了,不油。”


    聞依知道他說孕吐的事,“我現在不吐了,也不用太清淡。”


    “好。”


    搬家收拾購物忙碌一天,聞依胃口大開,率先吃完兩小碗飯,筷子放下,盯著對麵慢條斯理細嚼慢咽的男人看。


    秦南山被看得發怵,一抬眼,女人瞪著雙水靈靈大眼看他,眼睫毛一眨,仿佛在催:快吃,吃完我好洗碗。


    他無奈說:“碗我來洗。”


    “這不好吧。”而且聞依發現件事,“你怎麽用左手吃飯?”


    再遠以前記不清,但相遇以來也一起吃過不少次飯,她沒記錯的話他都是用的右手,包括在她家和訂婚宴。


    秦南山看了眼左手,淡淡解釋,“兩隻手都可以用。”


    聞依心思細膩,不由猜測,“和外人吃用右手,自己吃用左手?”


    他微怔,頷首。


    左撇子不是什麽稀奇事,但小時候總有小孩子對此議論調笑,父母也認為用右手將來學習工作都會方便些,在他四五歲時希望他改過來,他花了兩個月改變,隻是無人時還是左手用得順手。


    如今用左手的人越來越多,他也沒什麽羞恥心,但從小養成的習慣難以再改。


    聞依星眸轉了轉,調高音量,無事生事:“好啊,所以我以前是外人!”


    秦南山一時跟不上她節奏,僵滯在原位。


    隻能在聞依發作前淡聲說:“現在不是了。”


    聞依對這個答案還算滿意,摸著肚子,感慨說:“那我女兒以後大概率也是個左撇子,真酷!”


    秦南山抬眸望去,眼底映出頭頂暖黃燈光。


    聞依退開椅子,“我去洗澡,你說的啊,碗你洗。”


    接著哼著小曲往回走,順手從茶幾順了包薯片回臥室,“嘭”,關門聲也染上快意。


    許久,秦南山放下筷子,看著客廳多出來的無數零食與淩亂的燈籠對聯,心底複雜。


    他洗好碗,再收拾好客廳廚房,最後喂完夏天,衛生間門還關著,磨砂玻璃門霧蒙蒙一片。


    洗得太久,秦南山過去敲門,門開。


    騰雲駕霧。


    和霧氣一起出來的還有敷著麵膜穿睡衣的女人,聞依含糊說話:“你這水溫不太穩,一會冷一會燙的,太難受了,是不是哪裏壞了,得叫人來修修,噢對了,我髒衣服我明天自己洗,你別碰,還有啊,你洗手台下怎麽沒有垃圾桶,我卸妝巾洗臉巾都沒地方丟了。”


    說著抓起台麵上一團紙巾出去,丟完回主臥。


    霧氣散去,鏡麵仍舊模糊,手掌來回擦拭的痕跡明顯。


    盥洗台上多出許多不屬於他的瓶瓶罐罐,大的小的,高的矮的,顏色各異,這裏一瓶那裏一瓶。


    還有空氣裏甜膩的沐浴露味道,甜到讓人發慌。


    他眉心輕皺,進去把化妝品護膚品從高到底一一擺好,又擦幹鏡子,做完這一切心終於順。


    洗好澡,秦南山敲主臥門,沒推開,“我還有事,你先睡。”


    “噢,好。”


    確實有事,今天的計劃因為多出的事情打斷,昨天溜過的夏天本不用再溜,不用熬湯,也不用因為另一個人而分心。


    夏天已經在它的窩裏休息,秦南山坐在書桌前,忽然沒了思緒,關於研究和未來。


    這跟他想象中有些不一樣。


    以及......要同床這件事。


    夜深,冷空氣從窗邊穿過,呼呼作響,秦南山到底沒了繼續看論文的心情,摘下眼鏡,兩指捏捏眉心,閉眼休息。


    不知多久,直到夏天過來頂頂他腳,秦南山驚醒,才發覺自己眯了半個小時。


    低眸看表,將近十一點,應當睡下。


    他起身,先去陽台取洗好的衣服晾,陽台上多了兩件不屬於他的衣服,她手洗的內衣褲,黑色蕾絲,孤零零掛在角落,隨風輕搖,他沒多看,晾好衣服離開。


    再去主臥,放輕動作開門。


    主臥燈全熄,客廳的光透過門縫折成三角型,映出床上微微拱起一角。


    室內開著空調,溫度適宜,聞依側躺向裏,看不見臉。


    睡了。


    他輕輕關門,腳步也輕緩,走到她留出來的靠外一邊。


    聞依早醒,或者說沒睡著,從他開門那一刻就睜了眼。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懷孕是件好事,不僅治好她熬夜多年的習慣,還提高睡眠質量,估計壽命都能延長幾年。


    懷孕三個多月,除開糾結的那幾天,第一次躺了一個多小時都沒能睡著,翻來覆去。


    她中間出過一趟門,次臥安安靜靜,人和狗都不知道在做什麽。


    再回來依然睡不著。


    聞依將這一切歸功為要等旁邊這個男人,心裏有件待做的事,總也不安寧。


    她聞著空氣裏鋪天蓋地的檀木氣息,捏了捏手心,小聲說:“以後不要這麽晚回來好嗎?”


    秦南山一愣,輕聲問:“還沒睡?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沒有,你不在我睡不著。”說完才覺得這句話歧義太大,聞依臉都紅了,“我是說,我不習慣等人。”


    黑暗綿長,整個空間陷入靜謐而又曖昧的氣氛,空調運作聲無限放大,呼吸同樣,一深一淺交織,分不清你我。


    良久,秦南山回應:“好,我以後早點回來。”


    又過許久,身邊並無動靜,聞依不得已翻過身,透過微弱自然光,看清床邊矗立著的男人。


    她臉上紅暈已淡去,對他行為很是不解,“你幹嘛,上來啊。”


    秦南山靜默幾瞬,緩聲說:“我去上個衛生間,你先睡。”


    “......”剛剛怎麽不上?聞依真想問他是不是腎功能有問題。


    又過十分鍾他才重新進來,掀開被子上床。


    聞依聞見他身上淡淡尼古丁味,“你去抽煙了?”


    秦南山也低頭聞了聞自己居家服,有些抱歉:“我換過一件衣服,還有味道嗎?”


    “有一點,沒關.....”係字還未說出口,身旁男人再次起身,“我去洗個澡。”


    “......”


    聞依終於熬不住,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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