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魔灘,篝火旁。


    數百斤重的黃魚精被放血、刮鱗、掏去內髒,在水中洗了又洗,清洗掉所有的汙穢。


    阿梨手法嫻熟地將魚骨剔出,魚肉切割成數塊,分別用幾根削尖的木棍串起,放在火焰上烘烤。


    至於那些魚骨也沒有浪費,混著魚頭,和黃魚精最有價值的魚鰾一起煮成高湯。


    一魚兩吃。


    張九陽看著她從肚子裏取出鹽巴、蜂蜜、黃油等物,一邊翻烤魚肉一邊均勻地撒上去,不一會兒功夫,那濃鬱的肉香便彌漫開來。


    剛剛大戰了一番的張九陽頓時就餓了。


    慶忌在張九陽的要求下洗了四五遍澡,皮都快搓紅了,包括那把寶貝叉子也洗了又洗。


    它聞著魚肉的香味,垂涎欲滴。


    這黃魚精的修為雖然不高,但到底也有幾十年的道行,魚肉富含靈氣,能強身健體,對它這種水澤生靈而言絕對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以後也不要什麽洞都鑽,做妖呢,也要有點底線……”


    張九陽語重心長地勸道。


    “知道了主人,以後我隻鑽那個洞,不鑽其他的!”


    慶忌很為自己能參與戰鬥而感到興奮,手中小叉子連連揮舞,似是在懷念著自己第一次的英勇戰鬥。


    “主人,從這次的戰鬥來看,叉子的威力還是太小了,嗯……有了!”


    它口中念念有詞,而後一指叉子,道:“變!”


    在水澤精氣的操縱下,那把黑色的小叉子變成了一根……狼牙棒。


    它試著揮舞幾下,滿意地點點頭。


    張九陽:“……”


    “九哥,可以吃啦~”


    小廚娘阿梨將剛剛烤好的魚肉遞給張九陽。


    慶忌想要上去蹭一口卻被阿梨一瞪。


    “先讓九哥吃!”


    張九陽哈哈大笑,將魚肉分成三塊,放在兩人麵前,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咱們一起吃。”


    “蕪湖!”


    慶忌開吃,三秒後捂著肚子打了個飽嗝。


    竟是飽了。


    畢竟兩寸的身軀,本就吃不了多少。


    阿梨則是用嘴一吸,便能將食物中的精氣吞入腹中,既能品嚐美味,還能不留下殘渣。


    那魚肉雖然看起來完好,但失去精氣後已經沒有了任何味道。


    張九陽大快朵頤,連魚刺也不用管,全部咽下去,畢竟以他現在的肉身,根本無懼這些小刺。


    大塊吃肉,渴了就喝一口魚湯,經過烹煮,骨肉幾乎都快化開了,湯汁呈乳白色,隻灑上一些鹽巴,便十分美味。


    沒多久,上百斤的魚肉,竟然被他一個人吃了小半。


    他的肚子發出雷鳴般的響聲,好似一個絞肉機在轉動,強大的內髒將食物迅速分解,化為能量滋養著四肢百骸。


    在不滅金身的修行中,藥膳也是一個重要的過程,吃飯本身就是一種練功。


    古代修行有成的真人,可以日啖一牛,然後數十日不食。


    比如張三豐,據史料記載,張真人一頓能吃十個彪形大漢的飯量,而後十日不食,神異非常。


    張九陽雖然還未到這個境界,卻隱隱有了一絲雛形。


    一隻小小的身影像蟲子一般爬了過來,而後猛地咬下一大塊魚肉,眼睛瞬間亮閃閃的,仿佛從未吃到過如此美味的東西。


    啊嗚!


    她又咬了一大口,幸福得簡直要流出眼淚。


    太好吃了,實在是太好吃了!


    幾乎都沒有咀嚼,魚肉便進了她的肚中,就在她準備吃第三口的時候,一隻手將她提了起來。


    她在空中張牙舞爪地揮動著自己的小短手,對著張九陽露出一個凶狠的表情,如護食的野獸般齜牙咧嘴。


    然而那張缺了兩顆門牙的臉,卻怎麽都凶狠不起來,反而很想讓人掐一掐那肉嘟嘟的腮幫子。


    咦?


    是在換牙期嗎?


    哦,好像是咬我時咯掉的……


    “能說話嗎?”


    ……


    “看來不能,那會寫字嗎?把你的名字寫一下,我總不能叫你小龍女吧。”


    ……


    “我是你姐姐敖璃的朋友,敖璃,你姐姐,這你總該知道吧。”


    聽到姐姐的名字,張牙舞爪的小女孩終於安靜了下來,但目光依然停留在魚肉上,不斷呲溜著口水。


    張九陽將她放在地上。


    下一刻,她就要撲向魚肉。


    砰!


    張九陽狠狠敲了她一下,疼的她齜牙咧嘴,想咬張九陽,但看著對方舉起的拳頭,眼中頓時露出一絲畏懼。


    她還記得自己是被這個人用拳頭給砸暈的。


    “能聽懂我說話嗎?聽得懂就點頭。”


    她猶豫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張九陽終於鬆了一口氣,能聽懂就好,這就說明還能交流。


    “獎勵你一塊肉。”


    張九陽拿一塊魚肉給她。


    嗖!


    幾乎是殘影閃過,魚肉便被她吃了進去,由於肉不少,她的腮幫子鼓鼓囊囊的,像一隻貪吃的小倉鼠。


    張九陽試探性地摸了摸她的頭發。


    進食中的小幼龍倒是安安靜靜,也不抗拒他的撫摸。


    “接下來,我問,伱隻需點頭或搖頭,回答得好,還有魚肉給你吃,知道了嗎?”


    聽到還有魚肉吃,小幼龍連忙點頭。


    “我是你姐姐的朋友,她讓我照顧你一個月,這一個月你就跟著我,聽我的話,知道嗎?”


    或許是吃下美食的原因,她的情緒穩定了許多,再加上張九陽的武力威懾,終於冷靜了下來。


    “姐……姐……”


    她竟然開口說話了,聲音十分清脆,就是有些含糊不清。


    張九陽目光一動,還以為她會說話,但問了幾次後才發現她隻會說姐姐,其他什麽都不會。


    不過這小幼龍看他的眼神倒是親切了許多。


    “你叫什麽名字,會寫字嗎?”


    她認真想了想,然後用一根手指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寫出了兩個字。


    敖……芽。


    張九陽意識到了一些不對,她能聽懂人的話,也能寫出自己的名字,卻隻會說姐姐,而且表現出的靈智太低了。


    和其他動物千辛萬苦才能開啟靈智不同,龍這種古老而強大的生靈,天生就有極高的智慧,即便是剛出生的幼龍,應該也不至於如此懵懂。


    敖芽兩個字,似乎是她被教了千萬遍,才勉強學會的,即便如此,敖字因為筆劃太多,還寫得七零八落,差點沒認出來。


    就在他思忖時,敖芽卻是著急了,口中發出野獸般急促的叫聲。


    張九陽意識到是自己沒有給魚肉,連忙喂給她一塊,然後摸著她的腦袋,道:“以後跟著我,有吃不完的肉,但你要聽話,知道嗎?”


    敖芽用那雙漆黑的眼睛凝視著張九陽,良久,點了點頭。


    “姐……姐……”


    “好好好,知道你想姐姐,等一個月後,我就帶你去見她。”


    龍女似是要閉關修煉,所以要張九陽等一個月再帶妹妹回雲夢澤。


    想到此,他輕輕一歎。


    這還沒成親呢,身邊就有兩個小朋友了,他和小姑娘倒是有緣,怎麽就不能多一些大姑娘?


    也不知道這小姑娘為什麽要離家出走,敖璃竟然也能放心讓她在外麵待這麽久。


    小小年紀,就體會了一把人間險惡。


    想到此,張九陽摸著她的腦袋道:“你放心,跟在我身邊,不會有人再欺負你了。”


    “那個欺負你的魚妖,已經被烤熟了,當然,你也不許欺負別人,更不能隨意展露真身,不然我還敲你,知道嗎?”


    她縮了縮腦袋,點點頭。


    “行了,阿梨,收拾一下,咱們回去吧。”


    從剛剛到現在,阿梨的目光都一直望著敖芽,眼珠子不斷轉動,不知在打著什麽鬼主意。


    張九陽瞪了她一下,示意不要欺負敖芽。


    魚肉吃完。


    他起身想去換一身衣服,結果發現敖芽也跟了過來,隻是她仍然像蟲子一般在地上爬著,仿佛手和腳都沒有骨頭一樣。


    得,不僅不會說話,還不會走路。


    阿梨見狀目光一動,拽著張九陽的衣袖撒嬌道:“九哥,要不咱們換一種方式回去吧~”


    “什麽方式?”


    “走水路。”


    “你折船了?”


    “沒有,但是……”


    阿梨望著在地上蠕動的敖芽,眼睛亮晶晶的。


    “我有比船還要威風還要快速的辦法……”


    一刻時後。


    張九陽、慶忌和阿梨站在黑龍的背上,順著江水向青州城的方向而去,迅疾如風,兩岸的風景快速後退。


    阿梨興奮極了,她站在龍頭上,一手拽住龍角,一手指引著方向,好似一艘大船的掌舵者,乘風破浪。


    當然,做為回報,她要不時投喂上一些肉塊,這才讓敖芽心甘情願。


    長風吹動她的衣裙和頭發,這風馳電掣般的速度讓她咯咯直笑。


    “九哥,我好威風呀!”


    她阿梨,終於騎上龍啦!


    隻可惜這頭龍還太小,不會飛,隻能在水裏遊。


    來時馬車走了兩天,但騎著龍,卻隻需一夜不到。


    在天還未完全亮起時,他們就已經來到了青州城外的鬆林河中,真龍的氣息不知驚走了多少水中生靈。


    小小的鬆林河,霎時間似乎多了一種靈氣。


    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水澤之中若有龍居,很快就會成為一塊風水寶地,淺水裏養不出真龍,但真龍卻可以養水。


    哞~


    敖芽發出龍吟之聲,是一種源自本能的示威。


    緊接著,飛鳥入林,百獸驚惶,再也不敢來此飲水,皆瑟瑟發抖。


    張九陽縱身上岸。


    阿梨也飄了上來,同時對敖芽招手。


    “四妹,咱們回家啦~”


    好家夥,已經認了姐妹。


    敖芽飛身上岸,重新變成黑衣黑發的小姑娘,肉嘟嘟的臉蛋在地上摩擦著,腰部一甩爬來爬去。


    就像是在用臉掃地一樣。


    張九陽連忙將她提起來,看著她髒兮兮的臉蛋和那雙烏黑透亮的大眼睛,忍不住笑道:“你說你,都是龍,怎麽就和你姐姐差那麽多?”


    “話說你姐姐小時候不會也是這樣吧?”


    想起那位白衣傾城,風華絕代的龍女,張九陽就很難想象她小時候爬行的樣子。


    太毀形象了。


    似是意識到張九陽在說姐姐的壞話,敖芽頓時憤怒了,齜牙咧嘴,一臉凶狠,直到阿梨往她嘴裏塞了一顆糖。


    從未吃過糖的敖芽直接就酥麻了。


    那種甘甜像電流一般刺激著她的味蕾,幸福得讓她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缺少門牙的笑容。


    ……


    回到青州城後,張九陽趁著敖芽睡著,抱著她去看了大夫。


    一來她吃了那麽多劇毒,不知道是否有恙,二來他總覺得,敖芽的靈智太過低下,有些不對勁。


    青州最好的大夫給敖芽把了半天脈,胡子都揪掉了幾根,一臉匪夷所思的樣子。


    “這位小兄弟,你女兒龍精虎猛,脈搏強勁得不可思議,哪裏有一絲中毒的跡象?”


    他說這話時都不可思議,一個看起來三四歲的小姑娘,怎麽會有如此強勁有力的脈搏?


    簡直和打雷一樣。


    “那她的腦袋呢?可有治愈的希望?這孩子到現在都不會說話。”


    “容老夫紮個針。”


    啪!


    銀針斷了,敖芽的皮膚完好無損。


    張九陽和大夫麵麵相覷。


    “令千金……有些許皮厚呀。”


    “可能是你的銀針鏽了,不必紮了,就直接說你的推測吧。”


    大夫長歎一聲,表情凝重道:“令千金看上去,應是癡愚之症,而且是先天形成,這輩子怕是難以通智了。”


    癡愚,便是後世的智障兒童,也叫喜憨兒。


    他們的智力很難達到正常水平,有的甚至一輩子都停留在孩童時期。


    一頭龍,為什麽會得這種病?


    這時,大夫望著張九陽,搖頭道:“如果老夫沒猜錯,尊夫人在懷胎時,怕是受到過什麽刺激,以至於令千金先天有損,別說治好了,她能生下來,都是個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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