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硯喟然長歎:“能瞞幾日是幾日,總之,今日是不能講的。”


    他回去帳中,見陸慎已經睡著了,手中拿的書掉在地毯上。他拾起來,見是一本醫書,上麵寫著些娟秀的眉批——此藥方不可用,庸醫誤人。


    第85章


    兵敗如山倒人心便潰散起來,城中百姓出逃幾不能止。河間王纏綿病榻,幾乎隻存了一口氣河間王世子驚懼之下匆忙派出使臣去虎牢關談判言道甘願讓出洛陽,隻求奉上人棺槨回楚地。


    陸慎置之不理,殺了使臣,笑對左右道:“讓出洛陽?本就是本侯的東西何用他讓?河間王一代雄主奈何其子器度淺狹而多妄語,可歎也。”


    陸慎對洛陽圍而不攻,一直持續到那年四月。因糧道斷絕洛陽府衙的糧食很快就被吃光甚至有人吃人的事發生。城中守城的軍士,甚至用觀音土與糠麩混合起來果腹,連奉詔郎黃岩中都餓死在小巷中。洛陽城,幾成人間煉獄。


    四月初三,天子薨逝河間王世子攜文武百官,白衣出城奉漢室白玉傳國玉璽,降了陸慎。


    陸慎在馬上接過玉璽,當即拔劍,一劍砍下河間王世子的頭顱:“河間王父子篡逆今臣陸慎誅殺二凶,消中原之弭亂慰先帝之英靈也。”


    一旁隨侍的雍州鐵騎頓時山呼海嘯一般呐喊起來:“主公萬歲萬萬歲,主公萬歲萬萬歲……”、


    隨後陸慎徑直打馬入城,在洛陽勤政殿,大宴群臣,歡飲至天明。至此,除蜀中、百越之地,大半的江山都叫陸慎收入囊中,雖然還沒有稱帝,實已是天下之主了。


    陸慎從勤政殿出來時,已有些微醺,推門入閣,見宣室案上早已經置著一紫檀漆盒,伸手揭開,見是一整塊兒和田羊脂白玉雕成金螭虎紐印章,握在手裏,極溫潤小巧,問左右侍從:“此乃漢室皇後的玉璽?”


    小黃門回道:“稟萬歲,此印乃中宮皇後,累世傳授之物,自先孝穆皇後去後,此璽無主已四十載也。”


    陸慎嗯一聲,把那玉收在袖中,撐肘撫案,醉酒睡去,恍惚間似有一青衫女子悠悠而至,手上執著青玉夔龍紋燭台,臉上仍是一副淡淡的模樣,遠遠立著,問:“你怎麽睡在這兒?”微微偏頭,望了望四周,又問:“阿昭呢?她沒在這裏麽?”


    陸慎坐起來,望著那女子怔怔發呆,良久,臉色轉冷,那語氣仿佛在審問一般:“你來做什麽?”不是不配麽,不是厭惡我至深麽?既厭惡又怎麽肯來呢?


    那女子也並不惱怒,輕輕地喔了一聲,稍稍低眉:“喔,那我便走啦。”說罷,那女子當真轉身離去,蓮步輕移,不過三五步,已到了宮殿門口,衣決飄飄,回頭問:“我真的走了?”


    陸慎無法,伸手去攔,隻抓住女子腰上係著的天青色長穗宮絛,卻久久立在那裏,說不出半句話來。


    那女子頓住腳步,轉過身來,眉眼間的溫婉幾與那畫卷上一模一樣,抿唇淺笑:“不是叫我走嗎?”


    陸慎不答,反問:“我寫給你的信,你瞧了沒有?”


    那女子聽了這話,臉上的笑反而漸漸隱下,輕輕點頭:“瞧見了,隻不大像你寫的,又或者騙了我來洛陽,又想出什麽新奇的法子羞辱我。”一麵說一麵搖頭:“我還是走吧,你這個人說的話是不能信的,特別是待我,哪裏有守諾的時候呢?”


    陸慎長手一攬,將那女子擁在懷裏,臉頰靠著她的發鬢,歎息:“我原以為,你是決不肯來洛陽的,決不肯再見我的了。”說著,從袖中取出那枚漢室皇後的玉璽,握在那女子手中,抵在她耳邊喃喃:“聽人說,你生阿昭的時候很艱難,還哭了一場?”


    那女子音調裏帶著哽咽的哭腔,輕輕地嗯了一聲,又聽陸慎道:“我那時並不敢去見你,隻怕你再說出什麽難聽的話來,那樣的話,連最後一絲情分都消磨光了,不知又該如何自處?”


    女子歎氣,幽幽反駁:“我說的話,哪有你說的難聽?”


    陸慎頓了頓,隻顧順著她的話說:“是,我的話難聽。”


    這時殿外電閃雷鳴,不一會兒便漆黑一片,下起傾盆大雨起來,陸慎忽覺得手腕上一陣刺痛,聽那女子笑盈盈道:“不好,這銅燭台的蠟滴到你手腕上了,又是我的不是了。”


    陸慎無奈地笑笑,伸手去撫那女子的遠山眉,不料她笑著搖搖頭,後退一步,臉上的神情十分疏離,語氣也轉冷:“好了,我得回江州了。”說罷轉身撐傘步入雨中,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丹陛之下。


    陸慎想叫住她,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腳下也似被定住一般,一動也不能動。


    不知過了多久,陸慎這才叫驚雷驚醒,案上果是燭台傾倒,手腕上的蠟油已經凝幹了,大殿裏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無,幔帳隨風亂舞,一股濕熱之氣。


    陸慎站起來,負手臨窗而立,望著殿外無邊無際的雨幕,忽有四顧茫茫之感。


    不多時,沉硯端來醒酒湯,道:“君侯,喝點醒酒湯吧。從前老太太愛飲酒,夫人便說飲多了傷身,寫了方子,照著老太太的脈像配了解酒湯。”


    陸慎嗯一聲,接過來,微抿了一口,問:“有桂花?”


    沉硯回:“是,有甘草、葛花、綠豆,老太太愛喝桂花釀,夫人便在藥方裏添加了一錢桂花花蕊。”


    陸慎把那解酒湯一碗飲盡,淡淡接了一句:“她一向是喜歡蒔花弄草的。”


    沉硯聞此言,心下惴惴,越發不安起來。往日君侯是決不許旁人提起夫人來的,自己不提,旁人也不許提起隻言片語,連雍州來的家書也不大耐煩看,如今自己不過說了一句藥方的事,竟主動提起夫人來,那語氣平淡溫和,好似兩人並沒有決裂一般。


    雖然胡行恭口風頗緊,但此時,沉硯已隱隱明白,君侯三月下旬時飛鴿傳書去江州,為的是什麽了。


    念及此處,沉硯便明白,此事是斷然不可再隱瞞的了,當即跪下:“君侯容稟,胡行恭胡將軍已於三日前到洛陽,隻那時君侯尚在病中,奴才不敢召他來麵見君侯。”


    陸慎臉色未變,猶如青鬆一般立在那裏,一字一句問道:“什麽叫做不敢?”


    沉硯不敢去瞧陸慎,匍匐在地上:“胡行恭護送夫人回江州,時遇暴雨,歸船傾覆於江心,全船八百餘餘人,存活者隻有百八十人。胡行恭在江邊打撈多日,均不見夫人蹤跡。”說到這裏,沉硯頓了頓。


    陸慎沉著臉,怒道:“胡行恭這個蠢材,我早就三令五申,要對崔氏嚴加看管,她水性甚好,必定是又逃脫了。他人呢,我命他把人送到洛陽來,連個人都看不住?叫他立刻給我滾進來,再傳令江州刺史,張貼榜文,乘著她還沒走遠,挨家挨戶地搜查……”


    沉硯音量大了些,接著道:“君上,今日一早,江州刺史茹素稟告,說夫人的遺體已經叫打撈上岸了。已叫幸存的貼身婢女辨認過,卻是夫人無疑。隻怕辨認不準,又命人送了畫像來。”


    陸慎冷笑兩聲,壓根不肯信,抬腳朝沉硯胸口踢去:“狗奴才,你好大的膽子,誰教你來對我說這番話的?我竟不知你們如今放肆到這樣的程度,來人,宣鐵甲衛來殿前,一應人等皆看管起來,我親自審問。”


    沉硯被踢得三步遠,碰倒博物架,珍玩古董嘩啦啦倒了一地,他捂著胸口強撐著爬起來,跪在陸慎麵前:“君上息怒,奴才等人自知罪該萬死,隻夫人臨去前,留了話給君侯。”


    陸慎冷哼道:“可見你們這群奴才一貫欺瞞,連話都編不圓,倘若沉船溺水,又哪有隻言片語能留下?”


    沉硯隻頓首:“君上,胡行恭正侯在外麵,叫進來一問便知。”


    陸慎揮揮手,立刻便有人押了胡行恭進殿來,他跪在金磚上,幾乎叫人壓著癱軟在地上,因為害怕,說的話也沒頭沒尾,顛三倒四:“那日天氣本十分晴朗,因著快進江州城了,夫人心情很不錯,還命人送了酒進船艙,小酌了幾杯。還特地吩咐卑職,降下船帆,叫船行得慢些,說她多年未見江州沿岸的景致了。”


    “誰知道那天,剛用過午膳,天便突然黑了起來,接著便下起暴雨來,那江水跟打著旋似的,卑職剛下令要棄船,那船便整個倒扣過來,一船的人都叫壓在江底了。出了船艙甲板外麵站著的百八十人,在船艙裏的人,幾乎無一幸免。”


    胡行恭說到這裏,忍不住痛哭起來:“一船的人,就活了這麽幾十個,就活了這麽幾十個啊……”


    陸慎端坐台上,聞言,隻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嘴裏都是血腥味,咬牙忍著,問:“江州刺史茹素來了沒有?”


    江州刺史茹素捧著托盤進殿,匆忙之下連官袍上都是泥點子,跪在殿內:“君上,臣召集八千民夫勞役,打撈了七日,這才把那船拖到案上。船身頗為堅固,並未叫浪打散,隻匆忙傾覆,一船的人來不及出艙,便被活活溺亡。臣按照胡將軍的名冊,一一清點屍身,均能對得上,無一錯漏。”


    “夫人的船艙中,另有丫鬟三名,屍身也具在。窗沿上有夫人用鳳簪劃出的劃痕,想是夫人那時正奮力開窗自救。”


    陸慎愣在那裏,表情默然,小黃門奉了托盤上去,那是一塊兒殘木,周身都是橫七豎八的劃痕,在那殘木的邊緣,還隱隱刻著一個昭字。


    在她臨死之前,心中最記掛,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這個剛滿三個月的女兒吧,因此求生無望,這才在窗沿上刻下她的名字。


    陸慎坐在那裏,不知怎的,忽胸口劇烈地刺痛起來,滿頭冷汗,幾不能呼吸,他略一開口,便嘔出一大口鮮血,飛濺在那塊殘木上。


    左右皆大驚,上前:“君上?”


    陸慎站起來,揮揮手,把喉中的血複咽了下去:“備馬,去江州。”


    第86章


    陸慎出宮殿宮城甬道處已經備好了幾十匹軍馬,他翻身上馬,吩咐一路跟著的殿前司值郎:“本侯要去江州數日洛陽一切政務均交由德公暫處倘有不決之事,派四百裏加急,送往江州即可。”說罷,便領著三千禁衛絕塵而去。


    殿前司值郎在雨中淩亂忙趕往宮外太尉府此時渾身濕透,站在廊下問:“先生可醒了?”


    門口值夜的小童打了打嗬欠:“先生昨夜醉酒,辰時方睡下囑咐了我等倘無要緊事,不要打擾。”


    司值郎急得打轉:“如何不是要緊事,是天大的事。”


    德公年事已高,昨日便早早退席安歇,因是慶功酒他多喝了幾杯,這日天明時還在好眠忽聽得門外嘈雜聲,轉了個身子,依舊閉著眼,問:“門外是何人呐?”


    司值郎忙拱手:“殿前司值郎沈追有要事稟告先生。方才天將明時,君侯帶著三千禁衛往江州方向去了,此時隻怕都要出洛陽城了。”


    德公嗯了一聲,立刻坐起來,喚了小廝服侍穿戴了,口中喃喃:“江州能出什麽事?蜀中楊府正不過是一萬殘兵罷了,江州可是駐紮了六萬水營兵勇。出了什麽急事,君侯這樣急?”


    司值郎沈追忙稟告:“江州沒有出什麽事,是君侯夫人的歸船在江州傾覆了。主公大怒,方才殿前諸臣皆受牽連。”


    陸慎快馬疾馳,一直行到郊外三十裏處,方才叫德公抄近道截住。


    德公他老人家久不騎馬了的,叫人帶著在馬上顛簸這麽一小段路,便驚得心都快跳出來,攔在陸慎馬前:“天下初定,洛陽城百廢待興,漢室舊臣如何處置,宗室又如何處置,雍州勳貴如何分封爵位,南方各地的小諸侯哪些要剿,哪些要招撫,一件件一樁樁均得君侯做主,更何況天下不可一日無主,漢天子已逝,主公也應早日登基才是。這種時候,又怎麽能去江州?夫人之事,實在天災,命人迎棺槨回洛陽,修陵寢,主公何必執意去江州?”


    陸慎勒馬停住,也不知是氣還是怒,一雙眼睛變得血紅,雨水順著臉頰成股流下,眼神冷漠又桀驁:“先生,你說的這些事情,都可以延後暫等,獨我夫人那裏,卻是一刻也等不了的。”說著伸出馬鞭撥開德公,打馬而去。


    德公搖搖頭,歎氣,追問道:“主公,這些事都可暫議,城內降軍該如何處置?”


    陸慎並不回頭,那聲音從風雨裏飄到德公耳中:“雍州鐵騎在此,些許宵小,倘有不順者,坑殺即可,不必多問。”


    陸慎一路快馬加鞭,日夜不歇,到江州府衙時,已累死了五匹馬。府衙大門各處已是掛起了白帆,庭中擺放著一金絲楠木棺槨,隻天氣炎熱,已散發出陣陣屍臭味、防腐的石灰味。


    陸慎立時便要叫人推開蓋子,叫江州刺史茹素攔住:“君上,溺水之人,在水中又浸泡多日,身體腫大,又加之天氣炎熱,身形容貌已非舊日,恐有礙觀瞻。”


    陸慎並不理,強叫人打開棺槨來,見棺中屍體已經腐爛,但卻是一襲如夢中般的青裳,發鬢上簪著自己當初送她的那支金嵌珠石蘭花蟈蟈玉簪,手腕上係著一條二指寬的錦帛,那是一塊赤獅鳳紋蜀江錦,錦帛不過是尋常貢緞上裁下來的一指,可是錦帛上卻有陸慎當日親筆手書的八個字——眷眷是心,蒹葭此情。


    陸慎幾乎站立不住,扶著棺槨,好半晌才說得出話來,隻那聲音卻聽著打飄:“胡行恭!”


    胡行恭本跟在最後麵,見此,立刻上前,跪在陸慎腳邊:“君上,罪臣在。”


    陸慎問:“她那時瞧過信,可有說什麽沒有?”


    胡行恭想了想,道:“那日,罪臣接了君上軍令,便將書信呈與夫人。夫人見信,立時拆開瞧了,把那錦帛係在手腕上,擱了信在桌上,並沒有說什麽。罪臣問夫人,可要改道?夫人道,先不必改道,去國離鄉數年,等見了江州親眷再說別的。喔,罪臣走時,夫人囑咐說,不必向君侯說什麽,等見麵了她親自說。”


    陸慎長歎出一口氣:“果真係在手腕上了?”


    胡行恭點頭如搗蒜:“是,罪臣親眼所見,夫人將錦帛係在手腕上了。”


    陸慎的手止不住顫抖,臉色也變得慘白,獨獨眼睛仍是血紅色,紅白相間,叫旁人見來,殊為可怖,心裏卻仍舊不想相信:“不……不會,她一定是悄悄走了,她不肯再見我,不肯去洛陽而已。她的水性那麽好,怎麽會出事,她一定還活著……一定還活著……”


    旁邊的江州刺史茹素好似看不懂臉色一般,回稟道:“叫船倒扣在江州,水性再好也無濟於事。那船艙中有好些喜好弄水的水營兵勇,皆是溺死在艙中。君上乃萬乘之主,請以黎民百姓為念,以江山宗廟為念,萬望保重才是,切勿哀傷過度。”


    陸慎聞言,一時悲傷大慟,似叫魘住一般,庭中風雨聲、臣屬呼喊聲皆不入耳,隻覺得天地都寂寥起來。


    恍惚中大門處似站著個青衫女子,模模糊糊地瞧不清麵容,柔柔對陸慎道:“這一回,我是真的走了,你好好照顧阿昭。”


    陸慎隻搖頭:“不,我不答應。”


    又忽聽得街上一群孩童正唱著不知哪裏傳來的民謠——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原上草,露初晞。舊棲新壟兩依依……舊棲新壟兩依依,那聲音清亮直上九重天,生生將陸慎神思拉了回來。


    縱然心裏明白林容大抵是沒了,隻陸慎哪裏肯就此作罷呢,回過神兒來吩咐:“備船,往江心傾覆處去。”


    他這話一出,眾臣皆是大驚,他們一路行來,見江水大漲,此時去江心,何其危險。


    江州刺史茹素立刻反對:“君上,江州連日大雨,水位上漲,又正值今年的桃花汛,臣已經下令,任何人不得出江打漁。連堤壩都有決口的可能,主公,此時決不能出江去。”


    陸慎隻不理,仍舊吩咐:“備船。”


    軍令如山,江州刺史茹素無法,歎著氣出府去準備船隻,不多會兒,便進來稟告:“君上,船已備好。”


    一行人乘船往江心而去,風雨大作,侍從撐傘幾不能立住,不多時,江州刺史茹素,指著前麵的一片汪洋道:“主公,此處便是夫人沉船之處,旁邊拿出新修堤壩,是臣打撈沉船時掘開的,那艘船主體叫打撈上來,還留了些許殘肢在江中。因著水位上漲,江水渾濁,現時已瞧不太清了。”


    陸慎望著茫茫的江麵,幾不能語,仿佛煙飛水逝,一晃神便已天人永隔。


    不知他在甲板上立了多久,身旁跟著的臣屬皆被淋得好似落湯雞一般,江州刺史茹素望著不斷漸長的水位,止不住的長籲短歎,終是忍不住:“君上,還請回吧,這水位上來得太急,那出堤壩失修多年,有決堤的可能。君上,這裏是不能久待的。”


    陸慎充耳不聞,隻立在那裏不動,良久,問:“堤壩決堤之險,可有安排?”


    江州刺史茹素回道:“君上,臣三日前,便已經派人疏散低窪處的百姓了。”一時瞧那水位,漲得令人驚心,苦苦勸道:“六爺,回去吧,人死不能複生,瞧得再多,又能更改結果嗎?”


    茹素才不過三十六歲,原是雍州舊臣,自幼在府中出入,情誼非比常人,此時喚陸慎‘六爺’,便是以舊日的情誼相勸:“六爺,回去吧!”


    陸慎怔怔地望著江麵,忽苦笑起來,語氣滿是蕭索,一說話,口中鮮血便噴湧而出,扶著胸口:“是啊,人死不能複生,瞧得再多,又能改變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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