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見深確實苦悶,盡管他是皇帝,可仍無法娶到自己喜歡的女子,甚至他連挑媳婦的權利都沒有。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即便是皇帝,也不能例外。


    皇後人選,最終的決定權並不在朱見深,而是在他母親,周氏,剛晉升的周太後手上。


    說起這位周太後,那也是曆經磨難,外加運氣使然,這才熬出了頭,著實不容易。


    如今成為太後,自然是要耍一下太後威風。


    大明以孝治國,皇後雖尊貴,但沒太大權力,真要說,還得是太後。


    因此,這次選皇後,在她的主張下,弄得十分隆重。


    但她越是如此,朱見深就越難受,並對此產生了極大的排斥心理,可偏偏又無法說出內心所想。


    這讓他怎麽說?


    難道讓他跟親娘說:娘啊,我喜歡跟你同歲的萬貞兒?


    再者說了,萬貞兒在李混賬的運作下,都嫁人了,堂堂天子娶個二婚的做皇後?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真要這麽做了,那他絕對會成為大明曆史上的第一人。


    倒數第一!


    朱見深長歎口氣,自暴自棄的想著:反正也不是她,愛誰誰吧!


    對了,李混賬可是答應過……朱見深突然憶起這茬,立即道:“擺駕,去永青侯家。”


    “……是,奴婢這就去安排。”小恒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卻也不敢多問,皇上讓幹啥就幹唄,這總不會出錯。


    ~


    連家屯兒。


    李青一家三口,吃著火鍋嘮著嗑,大冷的天兒,他就好這口。


    “幹爹,孩兒敬你。”


    “嗯。”李青舉杯跟他碰了一下,道:“下次做火鍋,多放些辣椒。”


    “哎,”李宏訕笑道,“主要是婉清妹妹不太能吃辣,改天孩兒去街上,看不能定製個鴛鴦鍋來。”


    李青揶揄道:“成吧,還挺會疼人。”


    朱婉清小臉蛋一紅,不好意思道:“我其實還是能吃辣的,大哥哥是為李叔著想,怕您上火。”


    李青瞥了小丫頭一眼,撇了撇嘴,卻也沒說什麽。


    小丫頭心眼是多,但並非蠻橫無理的那種人,李宏也不是一味付出,得不到回報,小丫頭也付出,喜歡並真心維護。


    以後倆人成親,有這小丫頭在,李宏吃不了虧。


    李青道:“還有大半個月就過年了,提前多買些年貨,天兒冷也不會壞,到時候菜就漲價了。”


    “知道了幹爹。”李宏點頭。


    李叔你可真會過日子……朱婉清強忍著吐槽的衝動,道:“李叔,咱家不差這點兒錢吧。”


    “屁話,你以為金陵那偌大的家業,是怎麽來的?”李青翻了個白眼兒,“都是我一分一厘省出來的。”


    朱婉清哪裏肯信,咕噥道:“就你那七品俸祿,攢到驢年也攢不下那麽大家業。”


    “你什麽意思?”李青撂了臉子。


    朱婉清一個激靈,連忙搖著小手:“沒什麽,李叔你喝菜,不,李叔你吃茶。”


    “注意點兒,說話的方式注意點兒。”李青喝了口菜。


    “是。”


    不過,她還是忍不住好奇,小聲問:“李叔,能問問你是怎麽攢下那麽大家業的啊?”


    “嗨,幹爹哪有什麽家業啊?”李宏無語道,“幹爹兩袖清風,掙得剛好夠花,節省習慣了。”


    “那金陵……?”


    “那是朱爺爺留給幹爹的。”李宏解釋,“他還抱過你呢,隻是那時的你剛出生,還不記事……”


    李宏巴拉巴拉解釋了一通……


    “這樣麽?”朱婉清一臉懵,她還是頭一次聽說。


    “就是這樣。”李青點頭,“趕緊吃你的菜。”


    “呃…是。”朱婉清訕訕點頭,心裏卻誕生了更大的疑問:爹爹怎麽從未提起過這位朱爺爺,他明確說,錢財都是李叔的家產呀?


    她蹙著小眉頭,偷偷瞟了眼李青,卻不料,李青正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她,不由心中一凜。


    “啊哈哈……李叔您吃菜。”


    李青意味深長的說:“李叔早告訴過你,太聰明不是什麽好事,你這個年紀,就應該做你這個年齡段該做的事。”


    “是,李叔。”朱婉清怕了,低著頭繼續吃菜。


    李宏有些心疼準媳婦兒,但說話的是幹爹,他無法打抱不平。


    抽空得給婉清妹妹說說,別老是惹幹爹……李宏如此想著,笑著招呼:“吃菜吃菜,羊肉熟了。”


    ‘砰砰砰……’拍門聲響起的同時,一道尖細的聲音傳進來,“永青侯,永青侯在家嗎?”


    李宏放下碗筷,起身道:“幹爹,您先吃著,我去開門。”


    “嗯。”李青繼續吃喝,他雖不上朝,但朝中的事一直有所關注,近期並沒什麽大事發生。


    但很快,幹兒子驚詫的聲音響起:


    “草民參見吾皇萬歲。”


    小皇帝怎麽來了……李青蹙眉起身,“你先吃著,我去看看。”


    “李叔,”朱婉清緊張道,“他知道我,該不會……”


    “你不大嘴巴,就沒事。”李青輕聲道,“再者,滴血認親謠言已破,不礙事的。”


    李青轉身走出客堂,還未出門口就開始拿腔作勢,“臣李青,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


    朱見深習慣性地脫口而出,但隨即發現,人李青還沒行禮呢。


    “謝皇上!”李青謝完禮,這才堪堪走上前來,笑道:“皇上有事派人來招呼一聲便是,何苦親自跑一趟?”


    “昂,在宮裏憋悶久了,出來散散心。”朱見深故作隨意,為接下來的話做鋪墊。


    總不好說,大老遠來一趟,就為問萬姐姐過得好不好吧?


    他擺了擺手,“都退下吧,朕和永青侯聊聊。”


    “是。”


    一群人退了出去,李宏也回了客堂。


    朱見深拉不下臉上來就點題,清了清嗓子,道:“這就是你住的地方?”


    李青點頭:“寒酸了點兒,讓皇上見笑了。”


    倒是個清官……朱見深在心裏評價,對李青的感觀稍稍好了些。


    “愛卿還是有功於社稷的,住在這裏倒顯得皇家薄情寡義了。”朱見深笑道,“回頭朕賞愛卿一座宅院。”


    李青搖頭笑道:“臣都這把歲數了,用不上那些,先帝已經將金陵侯府賞賜給臣了,豈敢再讓朝廷破費?”


    朱見深:“……”


    對方不要賞賜,他便也不好意思提那事。


    “君王賜,不……”


    “皇上來此,可是為萬貞兒?”李青直接問。


    朱見深一滯,輕咳道:“你這麽一說,朕倒想起這茬了。”


    李青:“……”


    “臣已打探過,她現在過得極好。”


    “你親眼看到了?”朱見深不死心的問。


    李青幹脆把話說死:“兩兒一女,家庭美滿。”


    朱見深身子一顫,險些跌倒。


    “皇上,您沒事兒吧?”李青連忙扶住他。


    朱見深氣血上湧,麵龐通紅,悲憤道:“李青,你……”


    “皇上,外麵可還有人呢。”李青提醒。


    “……她在哪兒?”朱見深咬著牙說。


    “這就無可奉告了,”李青道,“之前皇上你已經做了選擇,不是嗎?”


    朱見深目欲噴火,卻不敢大聲嚷嚷,他也要臉。


    “朕隻是想知道她的下落,並非想做什麽。”


    “天子一言九鼎,豈能出爾反爾?”李青拒絕。


    朱見深恨恨道:“那你憑什麽證明,你說的話就是事實?”


    “你要這麽想,那我也沒辦法。”李青聳了聳肩。


    朱見深氣得肝疼。


    良久,他深吸一口氣,道:“這樣,你讓她給朕寫封信……”


    “皇上,你理智一點行嗎?”李青無奈道,“人家都已嫁人了,相夫教子其樂融融,你這又是何苦呢?


    難道非要弄得她家庭破裂?


    有一種愛叫做放手……”


    巴拉巴拉……


    朱見深心揪著疼,不自禁淚光瑩然,那少年情愫在心裏埋藏了這些年,非但沒有減少,反而如老酒一般,愈發醇厚。


    “朕就想見見她,哪怕一眼。”朱見深啞聲說。


    李青問道:“若讓你重選一次,你會選她嗎?”


    “朕……”朱見深一滯,默然無言,再選一次,他依舊會這麽選。


    李青知道他心情不好,道:“天兒這麽冷,皇上不妨進屋喝一杯,暖暖身子。”


    朱見深沉默良久,紅著眼點頭:“好。”


    ~


    朱婉清吃的正嗨,小嘴還噙著一片菜葉,見皇帝大哥進來,連忙一個吸溜,鼓著腮幫子,口齒不清道:


    “民女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宏也跟著再次行禮。


    “免禮,退下。”朱見深很有逼格的說。


    “……是。”朱婉清心疼的厲害,魚片剛下鍋,她一口還沒吃上呢。


    “婉清妹妹……”李宏給她使了個眼色,強行把她拽了出去。


    李青客氣道:“皇上請。”


    朱見深沉著臉坐下,嗅了嗅鼻子,還挺香。


    沒吃午飯的他,肚子也‘咕嚕嚕’叫了起來。


    李青拿起公筷遞給他,“皇上嚐嚐味道。”


    “昂。”朱見深接過嚐了嚐,味道還真不錯,麻辣鮮香,很是過癮。


    一刻鍾後,朱見深吃了七成飽,道:“不是說喝一杯嗎?酒呢?”


    “這就給你滿上。”李青笑眯眯的說。


    …


    朱見深到底還是更愛江山一點,雖難受,卻並未借酒消愁,飲了七八杯後,便就此打住,倒讓李青頗為欣然。


    這個年齡段,能不被情緒左右,實屬難能可貴。


    “下午朕還有公務要忙。”朱見深起身道,“走了。”


    李青也跟著起身:“恭送皇上。”


    朱見深腳步一頓,回頭道:“從明日起,一天不上朝,罰一個月俸祿。”


    你可真是你爹的兒子……李青道:“皇上,我是勳貴,不是朝官。”


    “勳貴也要上朝。”


    “但我是沒有具體職務的勳貴啊。”李青道,“我又不像武清侯那種,還兼任著提督總兵官,你讓我上朝做什麽啊?”


    “呃……”朱見深尬住,隨即哼道:“先上朝再說。”


    你讓我難受,你也別想好受……朱見深恨恨瞪了眼李青,拂袖離去。


    ~


    回去的路上,他越想越不是滋味,憋悶的厲害。


    ‘李青這廝真夠混賬的,你可別讓我抓到你的把柄……嗯?把柄?’


    朱見深突然抓到了重點,悲傷的心情瞬間好轉。


    ‘李青這幾個月都沒出過遠門,這麽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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