廝殺繼續,人數不算太多,卻將戰場慘烈渲染到了極致。


    雙方都沒有退路!


    草原部落若不能吃下這支明軍,後續的計劃必將落空,那這個冬天他們家小不知要餓死多少。


    明軍同樣沒有退路,他們倒是想先回去求援,奈何敵人絲毫不給機會,撤退無望,唯有一戰!


    “殺……!”


    朱永沉聲暴喝,這背水一戰,沒辦法有絲毫保留。


    人在不缺營養的前提下,三十多歲年紀,正是男人身體素質最巔峰的狀態,一把斬馬刀被他舞的如風車一般,神勇無匹,所向披靡。


    朱永這個撫寧伯,在勳貴中並不算出名,但他是正統的武將出身,又有早年隨父戍邊的經曆加持;


    多年的積累,在這一刻,井噴式爆發!


    朱永摒棄居中調遣、統籌全局的主將思維,拿出拚命三郎架勢,衝在戰鬥的最前沿。


    己方僅千餘人,戰法、甚至陣型都不重要了,拚的是悍不畏死的勇氣,破釜沉舟的魄力!


    朱永當然也怕死,但他更明白,這種情況下越是怕死,死的越快,唯有豁出命去,才有一絲生機。


    在他這個‘領頭羊’的帶領下,明軍士氣高漲到了極致,個個悍不畏死。


    按大明律:主將戰死,而親兵無恙者,斬!


    朱永衝,他的二十餘名親兵不得不衝;跟著衝,死了朝廷還有撫恤,不衝,不死回去也得砍頭。


    大頭兵雖然沒有這種連坐規定,但拋下主將棄戰而逃者也是重罪,且現在的情況是跑不了。


    如此情形,加之主將如此驍勇,所有人都別無選擇,兵痞氣、血性氣……轟然爆發!


    殺一個夠本兒,殺兩個賺了。


    “殺……!”


    千餘人對上三千人,那股子氣勢卻絲毫不弱,更有甚之。


    …


    ‘當啷~噗……’朱永一刀劈開砍來的兵刃,刀尖兒一挑,在敵人胸膛劃開一道口子,那人慘叫落馬……


    朱永大口大口喘著氣,他臂膀酸麻,已經有些脫力了,斬馬刀也鈍了,不複鋒利,但他不敢絲毫停歇,依舊一往無前。


    一鼓作氣勢如虎,再而衰,三而竭;朱永不敢停,隻能盡可能的延長這股子氣勢。


    但,狀態的下滑讓他倍感苦澀,他能改變戰局,卻改變不了結局。


    再次砍翻兩個草原蠻子後,他握刀的手都在顫抖,已然到了極限。


    ‘天要亡我,我命休……’


    還沒感慨完,忽聞馬蹄踏踏,朱永忍不住轉過頭,斜刺裏又殺出一支騎兵,猶如一把鋒銳尖刀,攜無匹之勢,悍然衝向敵軍側翼。


    援軍,是援軍……朱永狂喜,他不知道援軍為何能如此迅速支援,但不重要了。


    那明軍才有的裝束,進攻的方向,以及喊殺聲,都在表明絕對是援軍沒錯。


    “兄弟們頂住,咱們援軍來了。”朱永大吼。


    事實上,用不著他吼,戰場上猛然多了支上千人的騎兵,在這皎潔的月光下,隻要不是瞎子、聾子,豈會視而不見?


    一時間,明軍本來已經逐漸減弱氣勢,再次高漲。


    ~


    近了,又近了……李宏望著越來越近的戰場,麵龐通紅,身體不可遏製地顫抖。


    夜晚視線比不上白天,但漫山遍野的廝殺聲、慘叫聲、戰馬嘶鳴聲……以及影影綽綽的不明液體,都在講述著戰場的殘酷、血腥、慘烈。


    這就是戰場……李宏瞳孔地震,再一次,打破了他的想象。


    畏懼、震驚、激動……種種情緒混雜在一起,最終化作亢奮,極致的亢奮!


    他握著刀柄的手不停哆嗦,嚐試了幾次,竟拔不出刀,眼見就要和敵人短兵相接,可把李宏給急壞了。


    “跟你說過多少次,越是急事,越要冷靜。”李青語氣平淡,旋即,猛地一聲喝,“抽刀!”


    這一聲喝,仿若直擊心靈,李宏靈魂都在顫栗,接著,不由自主,自然而然抽刀!


    ‘鏘啷!’


    大刀颯然出鞘,刀刃映著月光,更顯清冷,李宏那顆激蕩的心,也冷靜下來。


    下一刻,悍然撞上敵軍。


    “殺……!”李宏大喊出聲,心中一直憋著的抑鬱之氣,在這一刻得到了宣泄。


    然,下一秒!


    “噗…”


    一道血光衝天而起,李宏來不及反應便模糊了視線,被血漿糊了一臉。


    他著急忙慌地抹了把臉,然後在身上一陣撈摸,剛回過味兒不是自己受傷,第二道血光接踵而至。


    “噗哈~”


    李宏抹了把臉,長長舒了口氣,這才看到幹爹舞動的血紅大刀。


    高速移動下的大刀,劃破空氣,‘嗡嗡’之聲不絕於耳,所到之處,殘肢斷臂橫飛。


    突然,李宏瞥見兩支利箭激射而來,角度極其刁鑽,直奔幹爹;太快了,他甚至都來不及出聲提醒。


    “鐺啷啷……”


    箭頭被刀背阻擋,劃出一連串火星,太極手一把抓住箭矢,隨後一甩,破空聲再次響起,箭矢比來時速度更勝一籌。


    這一連串動作,說來話長,實則隻在電光火石之間。


    在李宏眼中,隻看到連綿不絕的殘影,視覺信息還未傳遞給大腦,便已塵埃落定。


    李宏想驚歎,但李青卻先一步向前。


    “幹爹小心。”李宏輕喝。


    他快馬跟上,想為幹爹保駕護航,畢竟……幹爹上了歲數,雖有餘勇,然總歸比不上他這個二十小夥兒。


    在這等慘烈的戰場,李宏的心愈發悸動,剛冷靜下來的他,又處於極度亢奮中,無法平靜。


    不過,這時的他已經忘卻恐懼,緊盯前方,揮舞大刀。


    李青大殺四方,神勇無匹,但他始終保留一部分餘力,用以保護幹兒子。


    走軍武這條路,哪有不上戰場的,這是個難得的實戰機會,可以很好的磨礪李宏。


    殺不殺敵,立不立功都無所謂,重要的是戰爭洗禮,武將成長最快的方式就是打仗,沒有之一。


    ‘幹爹這也太生猛了吧?’


    ‘這…簡直非人哉……!’


    “別愣著,這不正是你心心念念的戰場嗎?殺敵!”李青聲音不大,卻十分清晰地傳入李宏耳中。


    “是!”李宏匆匆應了聲,持刀的手又緊了緊,目光冷冽。


    剛巧,有個受傷的蠻子迎上來,李宏想也不想,使足力氣反手就是一刀。


    “噗!”


    李宏能清晰感受到大刀砍入血肉,砍斷骨頭……


    下一刻,他身體一個趔趄,差點落下馬去,還好有隻大手及時扶住他肩膀,並一刀背拍在那蠻子身上,李宏這才得以收回卡在對方身體裏的大刀。


    “記著……噗!”李青反手又剁了一個蠻子,繼續說,“戰場廝殺,要看管好自己的兵刃,殺人不一定非要大力才行,除非……”


    說話間,又有一蠻子衝至跟前,李青手起刀落,一刀將那人削首,又是一陣血雨……


    李青這才補充道:“除非你有這麽大的力氣。”


    李宏剛要答話,卻見前方草原蠻子已然有人調頭,不再那麽被動,連忙吼道:“幹爹小心!”


    “都說了,遇事莫急,保持冷靜。”李青說教間,解決了首當其衝的幾人,繼續上前廝殺,技隻留下一句:“好好看,好好學。”


    李宏來不及震驚,他急忙跟上,手中大刀舞動起來,砍向偶爾有逃脫幹爹製裁,湧上來的敵人。


    這次他學乖了,不再用蠻力,隻針對敵人要害。


    許是運氣好,他對上的蠻子幾乎都是受傷的,再不濟也是那種攻擊無力,顯然不在巔峰狀態的人。


    李宏那顆悸動的心,緩緩地平靜下來,漸入佳境。


    一個衝鋒下來,他竟然殺了六個敵人,戰果頗豐。


    這也極大程度上鼓舞了李宏,他變得更平靜,更自信……


    尖刀陣一衝而過,硬生生將敵軍撕開一道口子,接著,餘勢不減,繼續馳騁,直到一口氣跑出五六裏後,才緩緩停下。


    重整陣型,李青籲了口氣,輕喝道:“再殺!”


    “殺!”


    再次馳騁。


    李宏已經冷靜下來,急急道:“幹爹,您別再衝那麽靠前了,剛剛您已經消耗了太多體力,還是看孩兒的吧。”


    “憑你?”李青嗤笑,“還真把自己當根兒蔥了?”


    “幹爹……”


    “叫大帥!”李青語氣淡淡,“殺敵即可,仗怎麽打,本帥說了算。”


    “……是!”李宏無奈。


    ~


    “殺……!”朱永神情振奮,再不複先前那般絕望。


    經援軍這一通攪和,敵軍陣腳大亂,正是殺敵立功的大好機會,這下,不僅危機解除,反而成為自己加官進爵的籌碼。


    再不濟,憑此功績也能獲得皇帝嘉獎。


    朱永興奮異常,疲憊的身體中滋生出一股力量源泉,愈發神勇。


    明軍將士亦然,援軍及時到來,令他們信心大增,待到援軍到齊,吃下對方不需一個時辰。


    這邊朱永發力,那邊李青也再次殺來,本就亂了陣腳的草原部落,更顯慌張。


    盡管現存戰力並不遜色大明,他們仍不敢戀戰,鬼知道什麽時候再殺來一支大明援軍。


    在李青這邊剛衝殺一半時,草原部落便吹響了撤退的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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