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加州陽光小區柳淼淼家的鋼琴房


    柳淼淼坐在一架象牙白的施坦威三角鋼琴麵前。


    要演奏的曲目從原本活潑輕快的《少女的祈禱》,一下子換到了史詩般昂揚沉重的《出埃及記》,柳淼淼完全不適應。


    這種適應不單單是指法上的、節奏上的,還是心靈上的。


    校慶這種開心熱鬧的場合,《少女的祈禱》不是挺好的麽?換成《出埃及記》多壓抑呀……


    柳淼淼之所以會選定《少女的祈禱》當作表演曲目,其實根本不是她的母親想的那樣,是想公然示愛。純粹隻是覺得這首曲子很適合學校的氛圍而已。


    去年的晚會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好了今年晚會要演奏的曲目。


    “再練一遍吧。”


    柳淼淼歎了口氣,將琴架上的琴譜重新翻到第一頁。那個被她寫滿筆記的《少女的祈禱》琴譜則已經被她收進了抽屜裏。


    恢弘壯闊的前奏剛剛從柳淼淼的指間流淌而出,窗外便忽然照進來兩束氙氣燈的白光。緊接著,熟悉的鳴笛聲響起,別墅的鐵閘門“刺啦刺啦”打開,柳淼淼知道,是媽媽回來了。


    “裝作沒聽到吧。”


    柳淼淼一咬牙,閉著眼接著彈起鋼琴,一首曲子還沒彈完,家裏的保姆便敲開了門。


    “小姐,夫人和老爺叫你過去一趟。”


    該來的總是會來。


    “好的。”


    柳淼淼從琴凳上挪下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擺,接著來到了自己父母的房間門口。平常她可以沒心沒肺無規無矩的在家裏隨便亂闖,但是今天不行,媽媽生氣的時候自己一定要懂規矩。


    柳淼淼輕輕敲了敲門,數著自己的呼吸:一次、兩次……


    回應聲在第三次呼吸的時候響起,是母親的聲音:“進來。”


    柳淼淼乖乖巧巧走進父母房間,在身後關上門。


    主人房是一個套間,房間正進門是一個算小客廳又算書房的地方。柳淼淼在自己父母正對麵坐下,隔著一個紅木的茶幾,看著自己父母。


    “說說吧,你跟那個男生是怎麽回事。”季如煙帶著一副黑邊眼睛,交叉著手臂看著柳淼淼。


    “沒怎麽回事。”柳淼淼低頭囁嚅,“就是普通的同班同學。”


    “普通同學你們倆那麽親密?普通同學他親手喂東西給伱吃?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季如煙的聲音一下子高了起來。在旁邊唯唯諾諾的柳淼淼父親柳嶽趕緊賠著笑說道:“溫柔一點嘛,別嚇到孩子……”


    話音還沒落地,季如煙一個眼神掃過來,就讓柳嶽閉上了嘴。


    不知道為什麽,對於大多數事情,母親明明都挺開明的,唯獨對於談戀愛這件事,自己母親就像個老古板似的。這都21世紀了,法國15歲都能結婚了,自己16歲連跟男生牽個手都不準。


    想歸想,柳淼淼還是沒有對自己母親說出這些話的勇氣。


    “就是你平時太慣著孩子了,所以孩子才學壞了。從小學開始就跟她一直強調的,中學的時候不準早戀不準早戀,她還是把我們的話當耳邊風。要不是我今天早上偶然撞見了,還不知道你的好女兒要瞞我們多久。”


    眼見矛頭對準了自己,卻也絲毫不生氣,反而是訕笑著接著說道:


    “你也別那麽生氣嘛。女兒是什麽品性我們都清楚,說不定對方特別優秀呢?你了解過那個男生沒。”


    “了解了。”季如煙聳了聳肩,對著柳嶽說:“就是淼淼的那個初中同學路明非。”


    “路明非?”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柳淼淼的父親也愣了。


    他對這個名字也有挺深的印象,除了因為路明非常年在班上墊底的成績,而是因為每次家長會的時候,路明非的家長總是遲到或者幹脆不到,是家長圈裏“另類典範”。


    但是這種反麵學生,應該和自己女兒八竿子打不著才是。怎麽跟自己女兒談起戀愛來了?


    “淼淼,我跟你說,這個男生不行的,和咱家門不當戶不對……”


    柳嶽急忙說道。


    倒並不是瞧不起路明非,柳嶽考慮的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年少時期的懵懂情愛,可能會讓彼此忘記階級和門第的束縛。


    但是隨著年齡增長之後,愛情還能夠戰勝一切嗎?


    古人說“門當戶對”,是有他的道理的。


    柳嶽能接受女婿的條件比自己家差一點點,但是接受不了差距太大。


    柳淼淼背著手,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你們就是偏見!你們又沒有和他接觸過,怎麽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男生?”


    坐在自己女兒正對麵的季如煙皺起眉頭,冷冷開口:“看吧,終於願意承認了。”


    “本來我就和路明非隻是普通同學關係,要我承認什麽?”


    柳淼淼咬著唇,看著自己的腳尖,心想自己還想和他有什麽關係呢!要是她真的和路明非是男女朋友關係,她肯定會大大方方承認。


    “既然你們是普通同學關係。”季如煙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框,說道,“那麽以後在學校裏,你就不要再和他有過多接觸了。”


    柳淼淼一愣:“怎,怎麽這……”


    “隻是普通同學的關係的話,那麽接觸也該就局限於普通同學的範圍之內。我會跟學校那邊反應。一旦發現你和那個男生再有像今天早上這麽越線的舉動,那就要找對方家長來談談了。”


    柳淼淼看著母親嚴肅的表情,知道她說的話都是認真的。她認真的事,無論是誰都說服不了她,


    見到自己的女兒逐漸沉默下去,季如煙抿了抿嘴唇,沒再繼續用剛才的語調,而是換了一副溫柔的聲音:


    “淼淼,我希望你能明白,媽媽都是為了你好……”


    大人總是這樣,出發點永遠是“為了你好”,當然很有可能真的是“為了你好”。


    但是為你好的,不一定就是你想要的。


    柳淼淼不想回應,或許她也沒有勇氣回應,隻是默默點了點頭。


    “回自己房間去吧。今天你也累了,就先別練琴了。”


    “好。”


    柳淼淼走出父母的房間,在身後關上門,穿過長長的走廊回到自己房間。


    沒開燈,月亮沒有經過主人的同意,便毫不客氣地闖入戶內,在地麵上散落淼淼月光。


    彎彎的月牙兒,是下弦月。


    平常的她很喜歡下弦月的形象,彎彎鉤鉤,很像是菡萏的花兒。


    但是今晚,她卻隻能看見月亮那殘缺的一大塊。


    柳淼淼感到很難受,想找一個說話的人,但是打開手機翻開通訊錄之後,她忽然感到更難受了。


    那麽多個手機號碼,但是真正好像能夠交心的,也沒有幾個。


    明非?不行。現在她和路明非正是敏感的時候,她害怕今晚打了電話之後,明天就沒有勇氣和他保持距離了。


    檣檣呢?好像也不太合適。她並不清楚自己家裏的情況,可能也理解不了自己的困境。


    柳淼淼深呼吸一口氣,忽然死摁下行鍵,一直翻到通訊錄最低端的一個號碼。


    撥號。


    幾聲鈴響之後,話筒發出聲音:


    “晚上好呀淼淼!怎麽想著打電話給我了?”


    聽到那個活潑又元氣的聲音,柳淼淼差點忍不住哭了出來。


    “衣、衣然……”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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