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嶽千想萬想,也沒有想到,自己放路明非進去看望女兒這件事,居然會是在一根頭發上露的破綻。


    當然了,他肯定不會知道,就算他白天不放路明非進病房,路明非晚上也還是會偷偷翻進柳淼淼的病房裏麵去的。


    既然已經東窗事發,為了爭取妻子的寬大處理,他也就隻好坦白了自己確實允許了路明非進病房看望女兒這件事。


    柳嶽本來以為自己說出來這件事之後,妻子季如煙會大發雷霆,然而季如煙卻沉默地坐在沙發上。


    “你是從哪天開始,讓那小子進女兒病房的?”季如煙忽然冷冷地問。


    柳嶽趕緊回答:“第二天。”


    第二天……


    那就是自己女兒病情開始好轉的那一天?季如煙沉思。


    生氣?她的心裏當然是生氣的。季如煙本來以為在這件事上,自己丈夫和自己是站在同一個戰線上的,沒想到他們中出了一個叛徒。


    隻不過現在除了生氣之餘,還有其它的事要考慮。


    比如說,到底該怎麽處理那小子和自己女兒之間的關係。


    她本來以為女兒的病情好轉,是因為心態慢慢放寬的原因。現在看來,現實裏沒有無緣無故變好的心情。


    季如煙想到自己女兒這兩天心情明顯愉悅,看來跟那個叫路明非的男生脫不了幹係。


    而且連做夢都是笑的。


    醫生說淼淼生病的原因是因為精神壓力太大,而淼淼病情好轉,又是因為那個叫路明非的男生天天去看望她。說不定之前淼淼精神壓力大的原因,也是因為自己不讓她和路明非接觸。


    季如煙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忽然有些鬱悶,心想自己女兒怎麽會長成個戀愛腦呢。


    但是這樣一來,她也不得不重新審視路明非和自己女兒的關係了。


    承認他?不太可能。但是也不能像之前那樣,一杆子打死兩個人。高中三年裏,讓淼淼和他進行同學之間的正常交往還是可以的,隻是關係不能過界。


    等到兩個人各自上大學,認知提高,淼淼接觸到各方麵條件更好的男生之後,和路明非的關係,應該就會自然而然地疏遠了。


    隻是就怕他們兩個在高中的時候就……


    就在季如煙想著這些問題時,不合時宜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季如煙從一旁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一愣。


    接通電話之後,她開口輕聲問道:“淼淼?”


    “媽媽……”柳淼淼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她的聲音聽上去十分虛弱。季如煙突然有些緊張:“淼淼,你怎麽了,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了?你等著,我這就來醫院……”


    “不是。”電話這邊的柳淼淼搖搖頭,打斷了母親的話語。


    她深呼吸一口,張張嘴,勉力說道:“媽媽,我想和伱談談,你上次跟我說的那件事……”


    ……


    掛斷電話之後,柳淼淼從心底長籲了一口氣,把手機塞到枕頭底下,扭頭看窗外的月亮。


    私立醫院的住院部很安靜,或許是因為這裏本身病人就不多的緣故。柳淼淼不知道公立醫院是不是也是這樣安靜的。應該比這裏要嘈雜的多吧?


    突兀的聲音從門口處傳來,“咚、咚、咚”,是三聲敲門聲。


    柳淼淼歪歪頭。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鍾了。父母已經回了家,衣然家裏有門禁,這個點裏她的父母肯定不會允許她出門了。至於路明非,他通常還要更晚點才會來,而且他從不走正門,隻會翻窗戶。


    柳淼淼苦思冥想了好幾秒鍾,也想不通是誰會在這個點來,於是先開口說道:


    “請進,門沒鎖。”


    得到準許之後,門在金屬轉軸的摩擦聲中被緩緩推開。夜晚裏這種聲音總是會格外刺耳。


    看到來人是誰之後,柳淼淼一愣,但馬上便反映了過來,和對方打了個招呼:


    “晚上好啊,檣檣。”柳淼淼微笑著說,“怎麽這麽晚還來?”


    蘇曉檣將一束包裝精美的香水百合花放在柳淼淼的床邊,笑著說道:“怎麽了淼淼,不歡迎我麽?”


    沒想到柳淼淼抿了抿嘴,回答的十分幹脆:“說實話,不是很歡迎。”


    蘇曉檣動作忽然短暫地一頓,明顯是沒想到柳淼淼居然把話說的這麽直白。


    但是片刻之後,她還是自顧自聳了聳肩,旁若無人地就在床邊坐了下來。


    “反正是你讓我進的門。你歡不歡迎我,我也不走了。”蘇曉檣無所謂地說。也不知道是從誰身上學會的死皮賴臉。


    “你這家夥……”


    柳淼淼把視線從蘇曉檣那邊收了回來,看著天花板,把被子攏到肩頭,整個人老老實實地縮在被窩裏,輕聲說:“……真討厭。”


    “為什麽不歡迎我?”


    蘇曉檣翹起二郎腿,左手搭在光潔的大腿上,右手手肘支膝,掌托著腮,興致饒饒地看著柳淼淼:“你剛才睡著了麽?”


    “沒有,一直在想事情。”柳淼淼說。


    “抱歉抱歉,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沒關係,反正現在已經不想了。”柳淼淼說著,目光又從天花板轉向蘇曉檣,“你是特地來看我的麽?”


    “差不多吧。”蘇曉檣說,“也有些事想跟你說說。”


    “什麽事?”


    蘇曉檣看了眼柳淼淼的表情,猶豫的目光裏寫著“那我說了”幾個大字。


    柳淼淼沒有接話。


    “前幾天……啊,就是星期六的時候。”蘇曉檣無所謂般地幹巴巴開口,“你是不是去了普倫斯酒店舉辦的音樂沙龍?”


    下午在意識到柳淼淼對自己好像有些奇怪的態度之後,蘇曉檣心裏就已經對一些事情有些懷疑了。


    而在詢問管家李叔,得知舉辦首映晚宴的同一天,普倫斯洲際酒店還舉辦過一場國內著名女鋼琴家的音樂沙龍之後,蘇曉檣心裏就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那就是柳淼淼很有可能,看到了自己和路明非一起參加了那天的晚宴。


    如果真是這樣,那柳淼淼對於自己態度的轉變,就能夠說得通了。再結合柳淼淼生病的時間節點,說不定她這一次生病,也跟目睹了自己和路明非參加晚宴有關。


    唯一無法確認的是,柳淼淼那一天,究竟看到了什麽。


    想到這兒,蘇曉檣就心底有些隱隱約約地不安。她猶豫了很久,白天有路明非和喬衣然在場,問這件事不方便。而等到國慶節假期結束之後再在學校裏問,又會為時已晚。


    思慮再三之後,她還是決定今晚來找柳淼淼問清楚這件事最為合適。


    聽到蘇曉檣來找自己是問的這一件事,柳淼淼心裏也十分驚訝。不過旋即她就點了點頭,說道:“是的。”


    “那你是不是看見……”


    “嗯,我都看見了。”柳淼淼低垂著眉眼,輕聲說道。


    果然。跟蘇曉檣想的一樣,柳淼淼是因為那天去參加了音樂沙龍,然後看見了路明非和自己在一起。到底她看見了什麽,蘇曉檣不知道,但是誤解肯定是有的。


    “哈哈,果然,我就奇怪淼淼你為什麽突然對我愛理不理的,發短信也不回打電話也不接。”


    蘇曉檣笑著說道,“其實淼淼你誤會了啦,不過這件事情也怪我,我應該提前跟你說這件事的。”


    接著蘇曉檣就把自己讓路明非假扮她男朋友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柳淼淼。甚至連晚宴當天發生過的事也告訴了柳淼淼。


    當然,她不小心摔到路明非懷裏這件事,蘇曉檣卻沒有對柳淼淼說。


    主要是因為蘇曉檣覺得這件事並不重要。加上這件事還比較曖昧,又很丟人,蘇曉檣覺得說了之後可能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不過同時,蘇曉檣也向柳淼淼保證了,自己絕對絕對沒有和路明非發生過同學以上的接觸。最親密的接觸也就是在宴會上跳舞。


    柳淼淼漂亮的眼眸輕輕地盯著蘇曉檣的同樣動人的眼睛。蘇曉檣被盯得後背發怵,神經忽然有些緊繃起來。


    用路明非的話說,就是看著柳淼淼這雙幹淨過了頭的眼睛,會讓人不忍心欺騙她。


    不會是她看出來我還對她有所隱瞞吧?蘇曉檣心裏七上八下。


    不知道被盯了多久,柳淼淼才收回了目光,說道:“嗯,我相信你。”


    蘇曉檣忽然全身一鬆,暗籲了一口氣。


    “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柳淼淼忽然說道。


    “什麽問題?”蘇曉檣問。


    “你……”柳淼淼說,“喜不喜歡路明非?”


    這話問的那叫一個峰回路轉白衣渡江,一下子給蘇曉檣整懵了。心想自己不是怕好兄弟和好兄弟女朋友之間鬧矛盾,所以才想著來解釋好兄弟和好兄弟女朋友之間的誤會的麽?


    怎麽話鋒一轉,成了自己的坦白局和真心話大冒險。


    蘇曉檣正想果斷否定,張開嘴卻喃喃失語,小心髒不知道什麽時候這麽慌張地跳動起來,喉嚨裏像是被一團無形的東西堵著,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隻感覺自己在柳淼淼的注視之下身體越來越酥,最終隻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天女蘇曉檣居然敗下陣來,軟塌塌地說道:“我,我不知道。”


    這句看似逃避回答的回答,卻已經足以說明問題了。


    “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柳淼淼追著問道。


    “我,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蘇曉檣說。


    她是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對待路明非的態度就是一直把他當成哥們。既然是哥們就沒有什麽性別不性別的東西,說性別那就是生分,沒把人當哥們!


    沒事拌拌嘴吵吵架,互相挖苦一下樂嗬樂嗬,這種相處就很舒坦。相信隻要給她個籃球,她甚至可以對著路明非表演個帶球撞人。


    但是這種問題不想還好,一但開始代入性別意識去思考這件事情之後,一切就都變得不對勁了起來。


    蘇曉檣隻感覺耳根子越來越熱,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還是從來沒想過,要想這件問題;還是說她其實從來沒敢想這件問題了。


    柳淼淼對於這種青澀懵懂的感情,誕生的遠比蘇曉檣要早,看見蘇曉檣坐在原地一臉不知所措的呆愣羞澀的模樣,就已經大概明白了蘇曉檣的本心。


    “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柳淼淼歪著頭,輕輕開口,“那就是喜歡咯?”


    “喜喜喜喜喜喜喜喜喜喜歡?”


    蘇曉檣一緊張,差點咬到舌頭,連忙一邊擺手一邊瘋狂搖頭。想來眼高於頂氣勢如虹的小天女這輩子從未如此窘迫過。


    “我怎麽可能喜歡路明非那家夥!他哪點好了,值得我去喜歡,又……”


    蘇曉檣條件反射地果斷否認,下意識開始想數落起路明非的毛病,手指都伸了出來,但是思來想去卻發現自己居然找不到路明非的哪怕一個缺點。


    成績差?那是初中時候的事情了,高中時候的成績在仕蘭中學已經排進了前70,這是足以考進985院校的成績。而且不算上思想品德成績,那家夥的八門總分甚至能擠進前五!


    身體差?這家夥連教官都能練趴下,仕蘭中學能和他比身體素質的人怕是沒幾個。


    長得差?這就更不可能了,雖然初遇這家夥時,看起來確實有點衰衰的,但是男大十八變,一到高中之後這家夥立馬挺拔了起來。隨便穿個地攤貨都能穿出阿瑪尼的氣質。說他長得不帥都已經是昧良心了。穿著那身kiton的西裝更是能夠豔壓全城的青年才俊。


    家世差?在宴會之前,蘇曉檣可能會覺得路明非家裏可能隻是個中產小康。但是在宴會之後,蘇曉檣就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了。畢竟黑太子集團背後的大股東都跟路明非的父母有交情,誰知道路明非父母是哪條河裏藏著的龍哪條山上臥著的虎?


    這麽說來,這家夥好像真的沒有一個缺點了?


    這貨有這麽完美?


    蘇曉檣越想心越慌,突然覺得自己不能在想了,在想下去真要出事情,連路明非在她心裏的人設都快要崩塌了。


    這種反差感就好比有一天你發現一直跟在你身邊的醜小鴨鄰家妹妹,不知道什麽時候蛻變成了白富美校花一樣。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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