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神殿前,廣場上來來往往的數十人正忙著將搜刮到的收獲搬運上船,一旁負責監工的光頭壯漢目光不時瞥向遠處海岸的密林,眉心漸漸擰成一團。


    由於那位赫爾墨斯的半神血裔久久未歸,他不安之下,又增派了兩個人手,前去調查情況。


    然而直到現在,對麵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黃昏下那片靠海的密林,就如同一隻蟄伏在黑暗中,咀嚼並吞噬生命的魔怪,讓人不寒而栗。


    正當光頭壯漢猶疑不定之際,無聲之處,平地驚雷驟然炸響。


    “轟隆!”


    數道熾烈的焰光自密林深處衝天而起,轉瞬成型的狂暴衝擊波橫掃向四麵八方,所過之處草木摧折,岩石化為齏粉,形成一朵肉眼可見的碩大蘑菇雲急劇膨脹。


    即便是相距大半個島嶼,那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腳下不斷晃動的地麵,依舊讓廣場的不少人一陣踉蹌。


    “砰!砰!”


    伴隨著沉悶的重物墜地聲,兩個如同破麻袋般被氣浪甩出的身影,狼狽地從地上爬起。


    其中一人滿臉血汙,神色驚慌。


    而另一個,赫然是先前失去聯係的修斯特。


    此刻,這位赫爾墨斯的半神血裔右臂呈現出詭異的扭曲,腹部也被捅了一刀,泛著絲絲金紅的鮮血從慘烈的數道傷口中湧出,那蒼白如紙的臉上幾乎已經沒了多少血色和生機。


    “雜種,別想跑!”


    與此同時,殺意沸騰的咆哮從後方傳來,數伴隨著洶湧的波濤聲,數柄深藍色的三叉戟呼嘯而至。


    “趴下!”


    瞬間,滿臉血汙的隨從一個激靈,用力嘶吼,同時將身邊半死不活的修斯特撲倒,一路向前翻滾。


    “噗噗噗噗!”


    沒等前方的眾人反應,破空而來的深藍三叉戟險之又險地掠過兩人的頭頂,落入廣場,激起片片血花和陣陣哀嚎。


    正當場麵一片混亂之際,滿臉血汙的隨從拽著那位半死不活的修斯特飛快從地上爬起,趕在下一波襲擊到來之前,火速衝進了己方陣營。


    那敏捷的反應讓人不得不感歎,不愧是極速之神赫爾墨斯的信徒。


    “愣著做什麽?等死嗎?快幫忙啊!幹了這群搶貨的!”


    隨著急促的呐喊傳入耳畔,廣場上突然遭受襲擊的眾人如夢初醒。


    眼前探聽情況的修斯特落得如此慘狀,再加上周圍同夥的哀嚎和彌漫在空氣中的濃重血腥味,他們下意識地激蕩魔力,亮出武器。


    此刻,半空中追趕而來的數道海藍色光影似乎也被廣場上的這股氣勢所懾,猛然一滯,唇舌蠕動,似乎想要開口。


    “別讓他們施咒!”


    人群中當即傳來及時的提醒,而那振臂高呼的身影則率先甩出手中的匕首,發起衝鋒的信號。


    “對麵人少,並肩子上!”


    在領頭羊的示範下,遭受突襲後,神經已經繃到極致的眾人紛紛影從,各自掏出投槍、手弩、短斧一陣招呼。


    同樣不會坐以待斃的追兵,也下意識地予以回擊。


    一時間,廣場上兩支交匯的隊伍徹底廝殺在了一起,戰況隨著兵刃的彼此交擊和血光的不斷迸濺愈演愈烈。


    然而,沒人注意到,最初鼓舞士氣的那位英雄,以及某個半死不活的赫爾墨斯係血裔,已經在混戰中不見了蹤影。


    同樣,更沒人發現,廣場上的大片猩紅正不知不覺地變淡,他們腳下灑落的鮮血在黑暗中向地麵悄然下滲。


    此刻,無形之島東南。


    一個矮小精悍的身影,捂著不斷滴血的小腹,踉踉蹌蹌地來到了岸邊,從沙地裏摸出了一條係在礁石上的繩索,奮力拉動。


    片刻,一艘杉木小船自暗礁附近緩緩駛來。


    呼!還好,都在。


    夜幕下的修斯特看了眼船身頗深的吃水線,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近乎虛脫地癱坐在了沙地上。


    而隨著身體和精神的鬆懈,各種壓製不住的刺痛,如潮水般湧來。


    修斯特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扭曲著臉,心中對某個罪魁禍首暗罵不已。


    這混蛋下手真黑!


    要不是自己剛才趁亂裝死,蒙混了過去,說不定這個已經被滅口了吧?


    這位劫後餘生的赫爾墨斯係半神一想起剛才那驚心動魄的場麵,就忍不住地後脊背發涼,更加慶幸於自己機智的選擇。


    雖然跟外人合起夥來,演了一波自己的隊友,但那算是形勢所迫,畢竟小命在對方手裏捏著,他也沒辦法。


    如果不同意的話,密林裏那兩個基本上十二分熟的同鄉嘍囉,就是最好的案例。


    當然,即便拋出這套說辭,背叛對於大多數的團隊也是絕對不能容忍的行為。


    何況雙方因為他們的合謀,損失了這麽多人手,無論最後的結果是哪一方取勝,等彼此冷靜下來推敲過程,查到症結和問題,他都不認為自己能有什麽好下場。


    與其留在這裏等死,還不如撈上一筆,趁早跑路,回頭大不了換個名字。


    修斯特看著眼前小船頗深的吃水線,唇角愉悅勾起,臉上泛起濃濃的得意。


    這是他為了避免那個光頭卸磨殺驢,偷偷給自己準備的船。


    裏麵,還單獨準備的一份收獲,都是最好的東西。


    作為一個人厭狗嫌的灰色地帶從業者,整天跟一堆刀口舔血的暴力分子混在一起,不給自己留點後路,怎麽能活的長久呢?


    修斯特轉頭嘲諷地看了眼島上傳來廝殺聲的神殿廣場,搖搖晃晃起身,爬上了自己的那條船。


    不過,由於失血過多,身體太過虛弱,他一個趔趄,險些從船頭重新跌進海裏。


    幸好一隻手從黑暗中伸出,將他拽回了船上,語重心長的叮囑在耳畔響起。


    “都說了讓你小心。”


    “謝……”


    下意識的回應聲戛然而止,正努力調整身姿的修斯特僵硬地轉過脖子,看向夜色下那如鬼魅般出現在自己麵前,正笑眯眯看著他的夢魘,終於忍不住鼻頭一酸,聲音幾乎帶出了哭腔。


    “您,您怎麽來了?”


    “這不是擔心你嘛。”


    洛恩笑了笑,一臉關切地埋怨。


    “都半死不活了,還跑這麽遠,萬一遇上危險怎麽辦?”


    危險?這島上誰能比你更危險?!


    修斯特忍不住悲憤腹誹,心中生出了一種立刻跳船跑路的衝動,但撥開水麵的船槳,已經將船隻推向了遠離岸邊的深海區。


    而隨著右臂處還沒複位的骨頭和肚子上差點把自己活剖了的刀口,傳來撕裂的刺痛,他癱坐在船舷一側,鼻子似乎更酸了。


    什麽逃脫大師?什麽技高一籌?全都是錯覺!


    一想到自己連滾帶爬地摸出那片血腥廝殺的廣場,拖著那副半死不活的身體,一點點挪到這片海岸,自以為技高一籌,結果全程抖在對方的眼皮子地下蹦躂,修斯特後脊背發涼的同時,又不免有些悲憤。


    自己趁亂裝死開溜的事情,對麵分明早就知道,隻是故意在玩他。


    不過,雖然在心底恨不得將對麵細細地切成臊子,丟進海裏喂魚,修斯特還是順滑地從臉上扯出一絲職業化的假笑,主動獻了一波殷勤。


    “您說的對!這是我為您準備的離島的船,裏麵還有一份厚禮,都是這座島上頂好的貨!”


    這位半神張嘴就展現出了繼承自先祖赫爾墨斯的口才,硬生生將自己臨陣脫逃和私吞珍寶的行為,美化成替洛恩著想的周到考慮。


    隨即,他頓了頓,看了眼廝殺聲似乎有些衰弱的神殿廣場,小心翼翼地開口。


    “趁現在,咱們還是快走吧?”


    雖然通過一波精湛的演技和恰到好處的信息差,成功套路住了雙方。


    但隻要冷靜下來細想,很多細節都經不起推敲。


    而且,他們兩個導火索的失蹤,幾乎是沒辦法補救的漏洞。


    到時候,等對麵反應過來,他們麵對的或許就是一方,而是雙方的追殺了。


    洛恩笑了笑,手上依舊不緊不慢地搖動著船槳,絲毫不見急躁,望著那座逐漸拉遠的海島,翹起唇角。


    “忘了告訴你,在追上你之前,我做了點別的事情。”


    “什麽?”


    修斯特微微一愣,下意識詢問。


    “啪!”


    洛恩鬆開船槳,揚起右手,打起了一記清脆的響指。


    “轟隆!”


    刹那,劇烈的爆炸聲從海島的另一側傳來,深藍的水光衝天而起,無數木屑紛飛,一艘殘破的戰船冒著滾滾濃煙,緩緩沉入深海。


    與此同時,神殿廣場之上剛有所遲疑的光頭壯漢,見此情形,目眥欲裂。


    “船!他們毀了我們的船!還有所有的東西!”


    一時間,濃烈的殺氣彌漫開來,鏗鏘的鎧甲摩擦聲不絕於耳。


    他們真正的身份並非盜匪,而是塞裏福斯的正規軍。


    一旦沒有取回【戈爾貢之血】,又沒能拿到相應的收獲補救出海的損失,僅有的交通工具也被摧毀,他們接下來的結局可想而知。


    既然不讓我們活,那對麵也別想好過!


    周圍殘存的戰士群情激奮,紛紛扯下外衣,露出內側的製式鎧甲,憤然怒吼。


    “拚了!跟他們拚了!”


    而此刻,幾名已經在廝殺中暈頭轉向亞特蘭蒂斯禁衛軍,隻是一臉麻木和茫然,身體機械而本能地迎上了衝過來要跟他們拚命死磕的人類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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