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俄刻阿諾斯內海。


    光狀的潔白海豚和蔚藍色獨角鯨,各自包裹著一道身影,在海中劈波斬浪,快速穿行。


    而他們身後的天空則是一片猩紅,大麵積的血雲乘風蔓延,緊追不舍。


    同時,在血氣和海水的交融之中,滲入水下的猩紅化作一條條五彩斑斕的海蛇,朝著前方的獵物蜿蜒遊動。


    望著那群些“辣條們”全身上下都寫著不好惹的鮮豔色彩,以及十分社會的紋身,洛恩毫不猶豫地加快了速度,借著暗礁、島嶼、渦流等等特殊的海洋環境,逐步拉開距離。


    然而,還沒等他鬆口氣,耳畔傳來了忒提斯的示警。


    “小心前麵!”


    隻見前方五彩斑斕的珊瑚叢中,數十條血氣所化的海蛇借著顏色的偽裝,和各種奇形怪狀的珊瑚混為一體,一動不動地潛伏在兩人的必經之路上,等待獵物上鉤。


    這麽快?


    洛恩心頭暗驚,眸中泛起一絲疑慮。


    這些神性造物不是已經被甩開了嗎?怎麽會提前抵達他們的必經之路,進行埋伏?


    有問題!


    此時,忒提斯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不對勁,這兩天來,我們幾次將她們成功甩開,沒過多久卻又會被她們追上。無論是變幻外形,還是利用【海之加護】消除自身的氣息,似乎都沒用。”


    再結合這些海蛇無視繞路和偽裝,直接抄近道在前麵堵他們,兩人對視一眼,瞬間意識到了某種可能。


    “追蹤魔法!”


    “神性印記!”


    異口同聲地回答,得出了大致相同的結論。


    “無論如何,先把那東西找出來!”


    洛恩沉聲說著,身後的【巨鯨】搖頭擺尾,將海之權能的催發到極致。


    萬噸的海水層疊推進,將前方的珊瑚叢和埋伏其中的神性海蛇一並碾碎,開辟出安全的前路。


    在逃難中已經漸漸培養出默契的兩人,當即一邊快速穿過滿目狼藉的珊瑚叢,一邊律動神性,仔細檢查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和血肉。


    很快,洛恩率先睜開眼眸,搖了搖頭。


    “沒有……


    “在我這。”


    鬱悶的回答中,忒提斯咬了咬櫻唇,臉上浮現出一抹複雜的表情,拉下長裙一側的肩帶,露出了位於後背左側的一道紅黑色烙印。


    三條糾纏的毒蛇交織成圓形的輪廓,一簇代表複仇的火焰在中央跳動燃燒。


    看到海洋女神那雪白肌膚上的猩紅烙印,洛恩不由心頭一沉。


    複仇刻印——複仇三女神的神性印記,是用來追獵受刑目標的一種秘法。


    要命的是,這玩意根植於受體的罪業之中,隻要不是徹頭徹尾的清白無辜,就無法隨意清除。


    而希臘眾神的道德水平,懂的都懂,誰還沒幹點虧心事?


    嚴重點說,恐怕連受精卵都算不上是真正意義上的清白無辜。


    所以,在沒有對應的手段,他還真拿這玩意沒轍。


    “什麽時候的事?”


    “應該是剛碰麵的那次……”


    忒提斯看著那散發著不祥的猩紅刻印,心中一陣懊惱。


    “我好像被幾滴奇怪的血水滴在後背,當時沒有注意。”


    洛恩抬手撫額,臉上頗為無奈。


    自己屬實是又坑了忒提斯一把。


    這位海洋女神本來是躲到原始海洋的孤島中避風頭的,當時正在沙灘上曬太陽。


    哪成想禍從天降,洛恩帶著漫天的血色直挺挺地落在了那座島上。


    結果,忒提斯不僅新家沒了,還因為沒有防備,被複仇三女神的神性侵入體內,成功標記,打上了恥辱的烙印。


    你們有矛盾抓他呀,關我什麽事?我就是在家門口曬曬太陽,這也能被卷進來?


    忒提斯回望了身後窮追不舍的複仇三女神和某位紅發女神,不由悲憤地看向了某個罪魁禍首。


    “我都給你使眼色了,你沒看到就亂開口,這能怪我嗎?”


    洛恩也很無奈,他見到忒提斯的第一眼,就想讓彼此裝作不認識,免得又坑了這位倒黴的海洋女神。


    但他明顯低估了忒提斯對自己的怨念。


    沒等領會洛恩眼神之中的含義,那位海洋女神就開始控訴起自己的不幸和某個惹禍精的不當人。


    而且,用的劇本還是曖昧不清的怨婦體。


    這下,剛招攬不成,顏麵掃地的厄裏斯,被創出了成噸的暴擊,直接氣急敗壞地把他們認定成了奸夫淫婦,要將他們兩個一起埋了。


    不甘再度成為被殃及的池魚,忒提斯看向身後空中來勢洶洶的紅發女神,不死心地發問。


    “要不,解釋一下?”


    “你可以試試。”


    洛恩目露鼓勵,作出了一個請便的姿勢,幽幽開口補充。


    “不過友情提示,後麵的那個叫厄裏斯,掌管不和的女神,是阿瑞斯的妹妹……”


    “……”


    忒提斯的臉上不由抽了抽,目光更加幽怨。


    阿瑞斯那個莽夫的姊妹,戰爭和災難體係的女禍神,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感知到體內所剩無幾的神力,望向身後不斷逼近的濃鬱血色,這位海洋女神歎了口氣,無奈揮手。


    “算了,我們分頭行動吧,沒了印記的追蹤,你應該能甩開他們。”


    作為以智慧聞名的海洋仙女,忒提斯的戰鬥能力和神性積累,都隻能算是一般水平,能撐到現在不掉隊,還是借助了海洋神性在水中的加護。


    眼下,在這場持續了兩天兩夜的追逐中,她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從理性的角度來看,賴在這家夥身邊當信標毫無意義,不如就此分開。


    雖然自己身上有複仇烙印,但對麵明顯更吸引仇恨值。


    誰能成功跑路,各憑本事和天意了。


    “跑什麽跑,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


    然而,忒提斯剛一動身,洛恩就毫不客氣地將這位準備和他分道揚鑣的海洋女神,重新拽回了身邊。


    隨即,他抱起忒提斯,甩開身後成群的毒蛇,猛地躍出水麵,勾畫符文,沉聲暴喝。


    “克珊托斯、巴利俄斯!”


    頓時,兩匹毛色鮮亮的神駿戰馬,從映照在海麵上的魔法陣中躍出,拉動著一輛青銅戰車,來到主人的身邊。


    洛恩果斷將忒提斯扔進戰車之內,隨後抄起造國之槍,狠狠抽在了兩匹戰馬的屁股上。


    “走!”


    兩匹戰馬吃痛嘶鳴,當即載著忒提斯向前揚蹄突進,率先脫離險地。


    緊接著,眼見身後那片血光臨近,洛恩也隨即發動【山羊】的極速和【巨鯨】的海之加護,在海麵上一路向前飛奔。


    幾個呼吸間,他就身如彗星一般,穿過茫茫的海麵,在起伏的波濤中如履平地,直追上兩匹神馬拉動的青銅戰車,將身後的厄裏斯和複仇三女神,遠遠甩開一段距離。


    真tm能跑!


    厄裏斯和複仇三女神氣的跳腳,心中忍不住暗暗腹誹。


    從原始海洋到俄刻阿諾斯內海,把她們四個溜了一路,同時擁有海洋的加護、戰士的技藝、狂風般的速度……這是家灶方麵的從神?一個負責給奧林匹斯釀酒、倒酒的新人?


    家人們,說出去誰信啊!


    “上!同時動用複數的神性權能,肯定不能維持太久,他跑不了多遠的!”


    厄裏斯振動身後的黑色羽翼,咬牙切齒地發布命令。


    先是被追了一路,然後又被溜了一路,她現在的火很大。


    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把那對狗男女給逮到,然後吊起來狠抽一頓,讓她泄泄火。


    複仇三女神報以憤怒的目光,掀起更加濃鬱的猩紅風暴,席卷向海麵上馳騁的青銅戰車。


    看著後方那片仍舊死咬著不放的猩紅,忒提斯蹙眉看向身邊麵色鎮定的洛恩,試探性地詢問。


    “你還有別的辦法?”


    “當然有!”


    洛恩淡定地點頭安撫,一邊駕馭青銅戰車,突破茫茫的海霧,加速衝向前方星羅棋布的幾座島嶼,臉上隨之露出不懷好意的親切笑容。


    諸位,我又來了。


    伴隨著某位帶惡人拉動韁繩,駕馭著青銅戰車以靈活的軌跡從島嶼的夾縫中穿過,大片猩紅的血氣和成群蠕動的毒蛇隨之將淹沒沿途的島嶼。


    一時間,悲鳴和叫罵連城一片,響徹天際。


    “誰?誰幹的!”


    數道身影接連浮空飛起,四處尋找著作案凶手。


    然而,當他們的目光看到猩紅風暴中央振動翅膀的不和女神厄裏斯,以及複仇三女神,當即臉色劇變,口中罵罵咧咧,宛如下餃子般,紛紛縱身跳進深海中,下潛奔逃。


    天殺的!哪個混蛋把這四個禍害一起招惹了,還把她們從原始海洋,一路引到了近海!


    與此同時,忒提斯回頭望向身後一片混亂的海麵,以及因幹擾而略有停頓的猩紅風暴,隨即幽幽看向某個又來禍害海洋眾神的罪魁禍首。


    “你的辦法……”


    “這是必要的犧牲!”


    洛恩拍了拍忒提斯的肩膀,語重心長地作出回答。


    同時,那張俊美的臉上浮現出真摯的肅穆和沉重,仿佛是位悲天憫人的聖父。


    我會感謝你們的犧牲,並與伱們同在。


    當然,是精神上……


    為了表示所言非虛,洛恩麵向身後的“道友們”,在心中默默畫了個十字。


    此時,眼見那片猩紅風暴穿過阻礙後,又開始急速擴散,不斷拉近距離,忒提斯當即沉聲提醒。


    “她們又來了!快走!”


    聽到一旁那位海洋女神的示警,洛恩如釋重負。


    還好,不是真的聖母。


    畢竟他是因為忒提斯快跑不動了,才拉身後的那群海洋神靈下水的。


    如果這位海洋女神要真的對他進行道德上的批判,想著替自己身後的那些同胞討回公道,洛恩也隻能尊重她的選擇,把她從戰車上扔下去。


    不過隨即,耳畔的建議徹底粉碎了洛恩的疑慮,更刷新了他的認知。


    “南偏東45度,那裏的島多……”


    好家夥,您才是隱藏的活閻王啊。


    看著忒提斯猶豫都不帶猶豫地賣了周圍不相關的海洋諸神和眷屬,洛恩心中暗自嘀咕。


    果然,能在希臘神代混的,並且能保全自身的,哪有什麽真正的聖母白蓮花。


    就算表麵是白的,切開之後也是黑的,沒少幹些昧良心的事。


    比如,為了驅趕打上門的阿瑞斯,她就毫不客氣地把阿多尼斯給賣了。


    也難怪,複仇女神的烙印會在她身上刻印成功。


    既然大家都不是什麽好人,那我也就放心了。


    洛恩甩開心理負擔,轉頭對一旁越來越合拍的同夥,低聲提醒道。


    “記得套個偽裝。”


    “你是在說第幾層?”


    忒提斯轉過頭,周身光紋浮動,讓光繭中的那道身影如人魚、如蛇女、如飛鳥、如海獸。


    “……”洛恩在一陣沉默後,拱了拱手,“…失敬。”


    緊接著,他也有樣學樣地激活記憶神性的認知扭曲,酒神神性的迷狂,給自己多加了幾層偽裝,同時用【巨鯨】的權能,籠罩整個青銅戰車,以備不測。


    一陣風馳電掣之下,看不清內容的蔚藍光影嫻熟掠過幾座島嶼。


    猩紅的風暴緊隨其後,帶來災難性的血色,引得一眾遭受了無妄之災的海洋神靈和眷屬們,咒罵不止。


    如此反複幾次,被當做擋箭牌的海洋神靈和眷屬們也學乖了,不等那挨千刀的【巨鯨】找上門,就紛紛跳海跑路,以免遭受無妄之災。


    很快,洛恩發現,擋箭牌似乎不太夠用。


    而更糟的是,忒提斯捂著後背的那枚逐漸開始發熱發燙的毒蛇烙印,額頭冒出冷汗,麵露痛苦。


    見此情形,洛恩當即抽出一部分心神,關切詢問。


    “怎麽回事?”


    “仇恨,似乎能激活並增強這枚烙印的力量……”


    忒提斯壓抑著毒蛇啃齧般的痛苦,沉聲回答,貝齒不知不覺中已經將櫻唇咬破。


    複仇女神為仇恨而生,紛爭和動亂越是擴大,她們所顯現的神性越是強大。


    難怪身後的厄裏斯和身後的複仇三女神,全然不怕得罪海洋眾神,反而越戰越勇。


    洛恩想到了這一點,深深皺眉。


    不能繼續拖下去?麻煩了……


    正當洛恩有些焦頭爛額之際,前方一道璀璨的金色光芒刺破猩紅的血雲,其中傳來高亢威嚴的怒喝。


    “任性妄為的凶徒,俄刻阿諾斯海上還容不得你們橫行霸道!”


    聽到那義憤填膺的宣言,洛恩臉上不禁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折騰這麽久,海上終於出來了個能抗事的!


    而當洛恩的目光看到那位金色身影手中的長劍和天平,目光更加熱切。


    好家夥,還是條大魚!


    與此同時,洛恩擺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憤然轉身高呼,跟上那道金色身影的腳步。


    “說的沒錯,我與罪惡不共戴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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