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兩夜後,晨曦的微光穿過窗欞,射入一片狼藉的婚房之內。


    洛恩站在床前,輕輕扯過絲被,蓋在了忒提斯的身上,紫色的眸子望著那張輕咬櫻唇,緊蹙黛眉的俏臉,眼底不由流露出一絲揶揄。


    想把他給睡服,勇氣可嘉,但戰鬥力實在堪憂。


    這不,還沒堅持到約定的時間,自己這位新婚妻子便因為不堪征伐,連續昏了三次,最後幹脆縮在角落裏,怎麽喊都喊不醒。


    看著那薄被下半遮半掩的嬌軀和海棠春睡的姿容,洛恩勾起食指戲謔地刮了下忒提斯皎白的鼻尖,隨即披上外衣,放輕腳步悄悄離開居所。


    而隨著門房閉合的聲音傳來,“昏睡”的新娘睫毛微微顫動,檀口如釋重負般吐出一縷濁氣。


    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


    無聲的呢喃中,忒提斯緊繃的身體逐漸鬆弛,蹙起的眉心舒展開來,如同一條回歸大海的美人魚。


    走到院外的洛恩似有所感般駐足,回頭看了眼大門緊閉的婚房,臉上不由流露出一絲戲謔的壞笑。


    貌似,還可以繼續?


    不過最終,他還是沒有將惡作劇進行到底,起步沿著戰神山的山道,一路向下巡行。


    密林中,幾隻好動的鷹身女妖嘰嘰喳喳爭論著數字問題,肚皮滾圓的透墨索斯惡狐躺在樹墩上打盹;


    台階前,大理石鋪設的路麵多了幾處磕碰後的缺損,擺在轉角的獅身人麵雕像低頭思考著人生哲理和宇宙謎題;


    山麓另一側,三頭怪獸之王奇美拉和刀槍不入的尼米亞猛獅,則側臥在蔭綠的草地上,接連打起了幾個飽嗝,它們身下翻起的草皮呈現出一片暗紅色;


    平靜的湖麵之下,九頭蛇海德拉盤著脹大了一圈的身體,在淤泥中酣睡……


    洛恩一路走走停停,將沿途的變化盡收眼底,戲謔搖頭。


    這兩天串門的人還真不少,都把它們吃撐了。再這麽下去,夥食費估計能省下不少。


    “您這麽早就醒了?”


    清幽的詢問聲從前方傳來,一位麵頰潔白、臉部兩側生有細鱗的美婦,蜿蜒遊動著下半身的蛇尾,走出霧氣朦朧的樹林。


    正是這群堤豐子嗣們的母親——蛇母厄喀德娜。


    “貴安,閣下。”


    來到洛恩近前的蛇母,抬起手臂撫在胸口,微微欠身行禮,以示尊敬。


    雖然以她的身份,加上戈爾貢三姐妹和洛恩的關係,不至如此。


    但由於洛恩之前為她重塑過軀體,並且收留和庇護了大批的堤豐子嗣,厄喀德娜自然對這位戰神山新晉的主神感恩戴德,願以從屬的身份自居。


    當然,雙方的神性也很契合。


    厄喀德娜曾是原始的葡萄種植業保護神,隻不過隨著時代的變革和沾染了堤豐魔性的原因,被奧林匹斯諸神滅殺。如今和酒神的權能相互融通,那份光明的信仰之力正在不斷洗去她身上屬於神怪的魔性,並重塑她原本的神職。


    “早啊,蛇母。”


    洛恩友好地打了個招呼,隨即微笑著看向厄喀德娜後方跟過來的兩道身影。


    “呦,斯忒諾,尤瑞艾莉,你們也在?”


    “嘖嘖,才兩天就出來了?”


    “你是不是不行……”


    兩隻雌小鬼一見麵,就一陣擠眉弄眼,習慣性地開啟了嘲諷模式。


    “砰!砰!”


    然而話沒說完,蛇母就黑著臉直接抬手敲在了兩個女兒的腦袋上,隨即轉頭向洛恩致歉。


    “抱歉,她們被我慣壞了。”


    洛恩微笑著擺了擺手,大度地表示理解。


    由於在那場神戰之中,自己成功取代了沉睡的赫斯提亞,邁入了主神的序列,戰神山灶神一係的大權,實際上已經劃歸到了他的名下。


    所以,美惠三女神、繆斯九女神、以及蛇母厄喀德娜已經漸漸成為了他的從神。


    有這位堤豐子嗣的親媽坐鎮,無論是放養在山裏的問題兒童,還是眼前的兩隻雌小鬼,見了洛恩本尊都得老老實實盤著。


    還以為赫斯提亞那瘋女人躺下了,她們就不用挨揍了,以前的仇都能陸陸續續報回來。


    結果誰能想到,親媽居然要給這家夥打工……


    斯忒諾和尤瑞艾莉幽怨地看著眼前的一幕,捂著鼓起大包的腦袋,滿臉鬱悶地蹲在地上畫圈,同時恨恨廝磨著銀牙,心中暗暗發誓。


    神氣什麽?降到兩天就撐不住了是吧?早晚讓你不舉!


    兩隻雌小鬼私下交換著惡意滿滿的目光,定下對於男神來說最狠毒的羞辱目標。


    不過,兩個大人顯然沒有在意這兩隻內心戲豐富的雌小鬼。


    “您看,這是那些闖入者留下的。”


    蛇母說著,揮手打開魔法陣圖出,雜七雜八的一堆東西被倒了出來,幾乎在空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這其中有損壞的劍盾、有殘缺的甲片、有失去光澤的指環、甚至還有留著半塊印記的皮膚組織……


    從上麵的牙印和殘留的口水來看,多半是趁熱從那些堤豐子嗣們嘴裏拽出來的。


    洛恩隨手拿起還算幹淨的幾件金屬器具,在手裏掂了掂,看著那似曾相識的紋理和樣式,眸中閃過一絲玩味。


    大多由山銅打造,還被鑿刻上符文,注入了神性,能讓使用者打破自身極限,駕馭部分神權。


    運用得當,半神都有可能發揮出接近神靈的戰鬥力。


    嘖嘖,這不就是劣化版的聖衣嗎?


    這麽快就出現盜版了?也不把版權費給他和雅典娜交一下。


    洛恩戲謔一笑,隨即稍稍用力,依次捏碎了幾塊殘留的甲片,感知了一番其中蘊含的不同氣息,目光逐漸變得意味深長。


    來自俄刻阿諾斯之海和原始胎海的海洋神性,來自夢鄉和塔爾塔羅斯地獄的冥界死氣,來自愛麗舍園的舊神意誌……


    巨人的殘肢、神怪的皮毛、以及有著原始煉金術符號的武器碎片……


    看來,對這裏動心思的人還挺多,難怪戰神山這兩天這麽熱鬧。


    果然,代表天命的奧林匹斯一散夥,什麽妖魔鬼怪就都跳出來了。


    洛恩嗤笑著搖了搖頭,隨手將地上的這些證物收進了魔法陣圖中,抬頭看向一旁靜候的蛇母,微笑囑咐。


    “上山的客人這兩天折損了這麽多人手,連正門都沒摸到,應該會重新評估戰神山防禦體係的危險程度,想必暫時會消停一段時間,你們也辛苦了,先讓小家夥們休個假,好好放鬆一下吧。”


    “嗯,聽您的。”


    厄喀德娜點頭回應,隨即告別了洛恩,帶著斯忒諾和尤瑞艾莉繼續巡邏。


    目送著蛇母和兩位戈爾貢女妖漸行漸遠,洛恩望著朦朧霧氣之下的戰神山,目光幽幽閃爍。


    這邊的事情解決了,也是時候去看看那位了……


    ~~


    聖域,一聲聲似哭似笑的哀鳴從昏暗的山洞中傳來。


    “你……嗚哈哈……好癢……走開!走開!嗚嗚……等我出去,一定把你們全燉了!”


    不知道遭受了什麽酷刑的囚徒上氣不接下氣地低嗚哀鳴,對著麵前行凶的怪物們咒罵威脅。


    然而,左右有著惡魔尖角、毛發披散、瞳孔為怪異矩形,眼球灰白,在黑暗中幽幽閃光的處刑者們,巋然不懼,


    “咩~~”


    伴隨著愉悅的長音,它們埋頭舔的更歡了……


    此時被綁在石柱上的赫卡忒,感受著腳心那難以抑製的麻癢,不由花枝亂顫,對著某個不肖徒孫發出悲憤的控訴。


    “洛恩,你個沒良心的混蛋,居然用這種方法折磨我,卑鄙、下流、無恥!”


    “原來,您是這麽看待我的?”


    一道身影從甬道中走來,紫色的眸子幽怨地看向了被綁在石柱上受刑的赫卡忒,仿佛他才是被始亂終棄的那個。


    看到那位徒孫出現的瞬間,赫卡忒先是一喜,隨即目光落在對方懷裏的一罐蜂蜜上,臉色不由轉黑。


    “消弭那場神戰,我好歹也是出了大力氣的,你這麽快過河拆橋,不怕遭雷劈嗎?”


    聽到赫卡忒悲憤的控訴,洛恩雙手一攤,滿臉無辜。


    “不管我的事,我隻是負責轉交一下給您的禮物而已。”


    “禮物?”


    “哦,忘了說,這些都是墨利諾厄拿來孝敬您的。”


    “……”


    赫卡忒在經曆了一陣沉默後,口中咬牙切齒,滿臉悔不當初。


    “孽徒!”


    “都是您教得好。”


    作為徒孫的洛恩,在一旁戲笑添堵,順勢放下手中的蜜罐,拿出一把嶄新的毛刷。


    “別,別過來!”


    赫卡忒見狀,不由花容失色,屈辱地低下頭,連聲求饒。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其實吧,也沒什麽事情,隻是有些問題想向您請教。”


    洛恩合上蜜罐的蓋子,赧然開口。


    赫卡忒聞言,幾乎快哭了出來。


    “那伱倒是問啊!”


    三天了!把她和這群羊頭惡魔關在一起都三天了!


    每次那個紫頭發矩形瞳孔的蛇發女妖來,就是固定給她的腳底板刷上一層蜂蜜,然後一句話也不說扭頭就走,徒留她在山洞中,被這群山羊頭折磨。


    本來,赫卡忒還以為自己又惹上了什麽大麻煩,讓洛恩懷恨在心。


    結果,折磨她三天三夜,就是為了幾句話?


    那你早說啊,早說我能不配合嗎?


    看著自家師祖那幽怨夾著悲憤的表情,洛恩連忙拉開了兩頭似乎還沒吃夠蜂蜜的山羊,幹笑著解釋。


    “這幾天不是在忙嘛,一時間把您給忘了。”


    “忙?神戰都結束了,你能有什麽好忙的?”


    聽到那明顯的敷衍,赫卡忒又是一陣咬牙切齒。


    “當然是忙著招待主動登門的客人。”


    洛恩笑意盈盈地回答,隨即語調中泛起一絲玩味。


    “看樣子,您比我預想中更受歡迎。”


    赫卡忒聞言,不由麵色一沉,蹙起眉頭。


    “怎麽?這麽多人想拿到我的神性?”


    “畢竟,您身上的可是能突破【命運】枷鎖的【機遇】,誰能拒絕呢?”


    洛恩慢條斯理地回答,語調意味深長。


    赫卡忒瞥了站在自己麵前的徒孫一眼,沒好氣地冷哼。


    “說的好像你身上沒有一樣。”


    “但他們在人間打不過我,也不敢動我。”


    “……”


    赫卡忒無言以對,臉色似乎更黑了。


    好吧,我成軟柿子了。


    “不過請您放心,我一定會保證您的安全,隻要有我在一天,就不會讓任何外人傷害您!”


    聽到洛恩那信誓旦旦的保證,赫卡忒抽了抽嘴角。


    “那我是不是還要感謝你?”


    “不用謝,應該的!”


    洛恩絲毫不居功,滿臉都是尊師敬長的真誠。


    赫卡忒:“……”


    洛恩繼續補充,臉上流露出一絲無奈和遺憾。


    “當然了,和綿延的天命比起來,人力終有窮盡。我雖然很想永遠護您周全,但恐怕早晚有力不能及的時候。”


    “你是想問怎麽剝離掉宙斯的天命吧?”


    赫卡忒直接捅穿了這位好徒孫真正的意圖,看向對方的目光中滿是鄙夷。


    都是黑心黑肺的同類,還在這裏跟她裝白蓮花?


    洛恩訕訕一笑,卸下偽裝,順勢追問。


    “所以,您有什麽可行的辦法?”


    赫卡忒並未直接回答,反倒拋出了一個問題。


    “在你看來,什麽才是【天命】?”


    洛恩認真思索片刻,試探性回答道。


    “萬事萬物運行的必然規律?”


    赫卡忒滿意地點了點,繼續追問。


    “那為什麽奧林匹斯和宙斯,能得到天命的加護,成為這世界的主宰?”


    洛恩眼眸一眯,若有所思。


    “因為泰坦的血脈是規則的化身,能夠填補世界的空白,維持萬事萬物的運行!”


    “沒錯。”


    赫卡忒微微頷首眸中一片幽深之色。


    “宙斯之所以能成為神王,承接天命,除了因為他打破了自己的命運之外,也因為他將舊神送進了愛麗舍園,建立奧林匹斯的新秩序,完善了世界的法則,並通過不斷地與各種生命結合,誕下新的神裔,推動命運的輪轉。”


    洛恩聞言,深深皺眉。


    “那這麽說來,他是命運至關重要的部分,神王的地位豈不是沒辦法撼動?”


    “但組成這個世界的,隻有神王?隻有諸神嗎?”


    聽到那意味深長的沉吟,洛恩眼眸一亮,若有所思。


    “你是說……萬事萬物都有其各自的【天命】?”


    赫卡忒點了點頭,目露讚許。


    “如你所想,萬事萬物都有自己的一份天命,隻不過相較於近乎永恒和不朽的諸神而言,大部分的生命和事物都微如草芥,渺如塵埃。他們的天命過於輕微,連在時間的長河中留下漣漪都做不到,自然更不可能對世界整體的命運產生影響,往往默默無聲地度過一生。”


    洛恩聽出了話中隱意,眸中一陣明悟。


    “但總有例外?”


    “沒錯,每個時代都有各自的主角,這些生命有的是一人成軍的英雄,有的是深謀遠慮的賢者,有的是開疆拓土的君主,有點是所向披靡的軍神。他們因為能得到了命運的垂青,往往在命運書寫的軌跡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很大程度上決定著未來的走向。如果將這些【命運的寵兒】聚集在手中,讓他們聽從你的命令,踐行你的意誌,你同樣可以掌握一部分天命。”


    赫卡忒幽然沉吟,緩緩將五指在洛恩眼前聚攏,臉上展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聚沙成塔,積羽沉舟,隻要你所掌握的【天命】份額足夠大,就可以將【命運】的天平壓向自己那端。”


    洛恩聆聽著赫卡忒的指點,腦內豁然開朗。


    原來如此!


    天命並非一成不改,可順勢而變;


    天命也並非諸神獨享,世道人心亦可凝聚!


    隨即,洛恩眸中一陣精光閃爍,臉上泛起愉悅的笑容。


    他好像明白該用什麽方式,和那位神王陛下爭奪【天命】了。


    ——那麽接下來,集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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