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等附近藥堂醫手跟隨護衛到來時,屍體冰涼,再無存活的脈象。


    念在過往的情分,陸宣長歎搖頭,不忍小輩暴屍街頭,便讓大夫處理鄭子布滲血化膿的的傷口,落個體麵,葬入臨時購來的棺材中,擇了一處墓地長眠。


    與王呂兩家滿天下求取八奇技不同,‘通天籙’就這麽在使用者臨終前,被倉促送到陸宣手中。


    在場的護衛們隱隱意識到那或許就是傳聞的八奇技,無不感到驚詫。


    而陸宣卻是眉宇凝重,怎麽也高興不起來,恐有災禍臨身,下令眾護衛封口,並加派人手增防家族,旋即去往書房與叔父商議對策。


    “這就是世人苦苦爭奪的奇技麽?”


    陸老爺子摩挲著那張符籙,根據陸宣的轉述,不難推斷出那位鄭姓小輩的意圖。


    既像利用,也像饋贈,又或者兩種情感都摻雜在內。


    無論如何,鄭子布的所作所為都把置身事外的陸家給拖下水了。


    陸瑾如今還在師門修行,暫且不知此事,陸老爺子稍作思索,朝陸宣吩咐道:


    “這取亂之術,當真是燙手山芋,立刻派人去通知瑾兒,我陸家不需要它,也沒必要因此招來狼子野心之輩的覬覦,進而傷及無辜,至於如何處置,讓瑾兒定奪罷.”


    “好,叔父。”


    “通天籙就先放您這兒,我去打聲招呼,讓幾位老前輩,過來您這兒聊聊天喝喝茶,護您周全。”


    陸宣前去安排,一邊書寫信紙,飛鴿傳出,一邊拜訪城內幾位陸老爺子的隱居朋友,請求他們出山,力助陸家熬過形勢嚴峻的幾天。


    晴空萬裏。


    三一門內,薑漠親自為那些他閉關期間突破二重逆生的弟子傳授一層真法,由於這些弟子的資質略不如澄真、陸瑾,故而會有很多修煉的疑惑。


    作為門長,薑漠不辭辛勞,連續數日耐心指導他們入門,教授炁解金石草木的細節,並替他們選定適合修行的自然之炁。


    每一位弟子,於他來說,他都傾注著莫大的期許,在逆生和真法的加持下,這些弟子日後能走到哪一步,全靠他們的毅力,天賦不是唯一的決定因素。


    將來的事情,誰說得準呢?


    修行就像是攀登高峰,隻要願意吃苦向上,哪怕進階緩慢,但曆經歲月的熬煉,也終有一線屹立在山巔俯瞰世間美景的機會。


    此外,薑漠親手把八奇技鎮封在藏經閣四樓,每一本經卷都被熾銀真炁鑄成的結界阻隔。


    那些和宗門熬過最為艱難時期的弟子們和四位老前輩,擁有隨意修習的資格,無論是一門,還是八門,隻要他們想學,薑漠就親自賜下炁印,任他們解封結界。


    對他來說,世間的千種、萬種手段,不過雲煙,遠不及這些門人重要。


    其中為了諸葛煜更好潛心修習風後奇門、神機百煉,薑漠開放天國,讓他鑽進去修煉個三年五載,打磨打磨這塊璞玉。


    陸瑾則是在後山潛心修習炁體源流,實力再次有了些許漲幅,澄真也陪著這位師弟對練,過招的次數從十餘回合,慢慢來到數十回合。


    哪怕擁有堪比神明靈的手段,陸瑾依舊無法逾越師兄這座大山,並非是他不強,而是澄真走得太遠了,放眼江湖都是屈指可數的超一流高手。


    完整的逆生二重盡頭,陰陽風雷五行九炁加身,還有騰蛇遺留的寒晶修煉,其實力之強勁,在門內僅次於薑漠。


    真正詮釋了其師長曾說的‘自有後來人’;


    陸瑾亦知師兄每次與他切磋,皆有留手,忽地某天,他心血來潮,想見識見識師兄的全盛狀態,便邀約對戰。


    “來吧,小陸。”


    澄真沒有拒絕,隻是溫和以待,隨著話音落下,他周身蕩起恐怖的颶風,僅是屹立原地,驟讓陸瑾如臨大敵。


    “師兄,您小心。”


    陸瑾一手炁體源流,一手逆生三重,全力以赴與澄真對抗。


    “轟!!!”


    震蕩山林的爆響連綿不絕,重演薑漠與無根生在龍虎山時的對拚。


    澄真洶湧的真炁,如怒海狂濤,炁體源流解炁的速度極快,卻聊勝於無,一度被壓製得連連敗退。


    “轟隆隆!!”


    一瞬的破綻,猝讓澄真攻勢愈發狂暴,茫茫雷光傾瀉,轟碎陸瑾大半炁化的軀體。


    “嘩啦!”


    幾乎不給陸瑾掙紮的機會,澄真瞬身而至,五指繚繞刺骨的寒霜,覆壓而下,將陸瑾連帶著溢出的藍白之炁、站立的山地,盡數凍結。


    鎮封在內的陸瑾,催動炁體源流和屬性截然相反的火炁,全力衝擊,無數的寒冷潰散,但凝結的速度越來越快,到最後僅有方寸空間未被凍結。


    澄真就這麽從容地隻手束縛陸瑾,二者的炁量,不在一個等級,激戰不到數十息,勝負已分。


    這一戰。


    陸瑾深刻意識到與師兄之間的差距,由衷地感到欽佩。


    夜晚。


    薑漠與幾名弟子坐於庭院賞月飲茶,分享早年遊曆江湖時的趣聞,聽得那些弟子一時入迷。


    忽有信鴿振翅越過高空,向他俯衝而來。


    “哪來的小家夥?”


    薑漠輕聲而笑,暫且停擱講話,隨意抬手,取下信鴿爪係的銅管,獲得一頁信紙,攤開掃視一眼,是陸家的家主來信。


    “言顧,替我跑一趟,去後山喚你小陸師兄過來,我在思明殿等他。”


    “好,門長師叔,您等等。”那名弟子一溜煙就跑了。


    薑漠環視其他幾名弟子,起身道:“諸位,你們先聊,早些歇息。”


    收到通知的陸瑾,不出一會兒,就抵達思明殿,見到等候他的師叔,先是執禮問好,接著道:


    “師叔,您找弟子何事?”


    “過來。”


    薑漠把書信交予陸瑾:“陸先生給你寫的,裏麵有伱朋友的下落。”


    “.”


    陸瑾微愣,接過查閱,數行字跡倒映在瞳孔,他神情有所變化,似悵然也似釋懷。


    早在他跟隨師兄參與會談的時候,就知道這位曾經的摯友,有可能死在江湖的追殺下。


    如今得知對方臨終還在向他道歉,並把通天籙贈予他,陸瑾說不上來是什麽感受。


    憐憫?同情?責怪?統統沒有。


    他也知那份饋贈給陸家帶來的危險,更不能坐視不管,至於故友的仇恨,他感到茫然,不知如何以對。


    背負鄭子布遺留人世的仇恨?


    憑什麽?為什麽?


    屠村的全性,施酷刑的王呂兩家,他們固而貪婪,不擇手段,可根源在於鄭子布結義後,獲得奇技卻實力不夠,才導致的這一切悲劇。


    全性與三一門本就有仇,哪怕沒有鄭子布的殞命,陸瑾也是要殺他們的。


    但王呂兩家的行徑,符合先前各派達成的共識,流落在外三十六賊,誰都有處決的權力,就算是弄死了,陸瑾也不會以此為由,殺進王呂兩家討要說法。


    你結義時候,何曾想過我?何曾想過我的師門。


    你慘遭追殺,無力報複,才想起我,想起我的師門,我又能如何?


    說句客觀的,三一門與王呂兩家至少還在同盟內,一起殺過東洋異人,完全沒有理由為了和魔頭結義的鄭子布,而殘殺盟友。


    假如真這麽做了,誰才是背信棄義?


    陸瑾對鄭子布沒有恨意,隻是感到淡淡的遺憾,門內的澄真師兄甚至因為他的感受,願意給故友一條生路,隻要上清廢除鄭子布修為,囚禁一生即可不追究。


    但三一門給機會了又如何?


    上清給麽?其他的勢力給麽?


    都不給。


    擺在鄭子布麵前的隻有死路一條,而陸瑾的私心也沒膨脹到借用門派的名號,以一己之力冒天下之大不韙,庇護鄭子布。


    對於借大義旗號行苟且私欲之事的王呂兩家,於情於理,他的殺心都很難起。


    與鄭子布的友情,被對方三番兩次糟蹋消耗,陸瑾要怎麽說服自己去替他報仇?


    與理,各派定好的共識,陸瑾既不是師兄,也不是師叔,還沒資格逾越。


    綜上所述,故友留下的爛攤子,讓他感到無奈的煩躁。


    “瑾兒?”


    “弟子在。”


    “坐我旁邊,和師叔聊聊你是怎麽想的?”


    薑漠右手輕叩桌麵,示意陸瑾落座身側的太師椅。


    他對結義餘孽的死活,以及王呂兩家的爾虞我詐,都漠不關心。


    自從覽閱季餘謙的手書後,哪怕知曉八奇技的出世,會掀起江湖混亂,薑漠也不想理會,一群利欲熏心之輩彼此殘殺,與他何幹?


    但他在意陸瑾的感受,尤其是這小子糾結的神態,簡直與左師兄如出一轍,因此想聽聽他的心裏話。


    “唉師叔”


    陸瑾坦誠相待,心裏是什麽就說什麽,他臉色稍顯沉重,似在苦惱朋友的舉措,牽連了家族和師門。


    良久,耐心傾聽他心聲的薑漠,啞然失笑:


    “你這癡兒,未免太過良善;”


    “罷了,先替陸公解圍,他老人家這會兒估計正愁著怎麽處理通天籙,我和你下山走走?”


    “師叔.”


    “謝謝您。”


    陸瑾忽地感覺,師叔就像曾經的師父一般溫柔,心頭忍不住一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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