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到後來,陳逢酒主動妥協,臭著臉盯牢貴妃貼身內侍,讓人把一切撤下去。


    有這位小主子的命令,大陣仗迅速退回宮內。陳逢酒翻身上馬,單手勒韁繩,“兩位爺,行了嗎?可以啟程了嗎?”


    他左右看一圈,指著旁邊溫馴的白馬,“小文官………呃,容………”


    “哎!煩死了。”陳逢酒喊不出口,自顧自生起氣來,“容青奚!上這頭馬。”


    青黛龜速挪動。


    雖然說她會騎馬,但是騎一天也夠折騰的。她咬牙點歌:毛子,請給我播放《姐就是女王》。


    來吧!


    青春沒有售價,鐵腚直達奉州。


    毛子手疾眼快拔了廣播的電線。


    她剛走近兩步,陳逢酒滿意挑眉,心情略好,“待會兒你就跟在我身後,萬一馬失控……”


    “容大人。”


    身後音質偏冷,如萬籟俱寂中的簌簌落雪,輕輕撥人心弦。


    靳鶴濁道,“看過案子了麽?”


    青黛搖頭。


    她一接下這個案子,孔寧就馬不停蹄地把人打包推到陣前,所以沒來得及細看。


    靳鶴濁一招手,先前吩咐的人竟然牽來了輛樸素的馬車。馬夫掀開簾子,裏頭正中間疊了幾本文書。


    “給你一天時間。”靳鶴濁山嵐色的眼中雲霧翻湧,讓人難以捉摸,“我不需要一個昏聵無能的副官。”


    前往奉州正要一日,他的意思是……讓青黛坐在馬車內了解案子。


    青黛從馬車內隨手抽了一本文書,不僅有完整的案情經過,語意未盡之處還寫了批注補充,落筆蒼勁有力卻收放自如,神韻超逸。


    她看向靳鶴濁,對麵卻避開了她的視線。


    這話說的有點重,陳逢酒立馬冷笑,“靳鶴濁,你好了不起。案子還沒開始查,就說人家無能。”


    “方才容青奚還站在你那頭,果然跟別人說的一樣,你就是個毫無人情味的黑心肝。”


    顯然以陳逢酒的理解能力,沒抓住重點,輕飄飄忽略了其間暗湧的心思。


    靳鶴濁一向不怎麽搭理陳逢酒,此時卻平靜地陳述事實,“沒人站在我這邊。”


    “所有人隻是做了對他們有利的選擇而已。”


    青黛抓緊文書。


    沒有人站在他身邊。


    靳鶴濁或許隻是被利益裹挾到了高位。


    所以他會更加身不由己。


    陳逢酒又是會錯了意,氣笑,“有利的選擇?你的意思是,跟在你身後做事才是正確的?”


    “尚書令大人,好狂妄啊。”他一甩馬鞭,揚長而去,“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塵土飛揚,青黛慢慢走上馬車。最後一刻她回頭,“靳大人。或許在有人心中,你的存在即是她想爭取千萬次的有利選擇。”


    布簾落下,少年聲音隱約卻堅定。


    “道阻且長,行則將至。”


    無論要走的路多麽艱險又漫長,隻要往下走,總會看見曙光。


    他不會是獨身一人。


    “叮——任務達成進度8%”


    “叮——厭世值下降4點,當前厭世值92”


    厭世值終於降了,毛子:衝鴨!降到及格線以下,他就是個身心健康好攻略的男主辣。


    青黛端坐馬車內,翻開文書感歎道:可憐孩子。


    表麵上看靳鶴濁冰冷又厭世,但他捧著昔日殘存的點點餘溫,硬生生熬過數千個日夜。回憶燒成發苦的餘燼,他一口吞盡,心滿意足。


    靳鶴濁其實比任何人都要長情。


    馬車行駛得很穩。青黛上車前特意瞥了眼布衣馬夫,掌心全是繭,下盤穩固。駕車間動作剛柔相濟,看起來是位不一般的練家子。


    青黛神色稍凝。


    此人注意到青黛的視線,無奈一笑,頗為憨厚,“主人說您機敏過人,果然是瞞不過您。”


    “請容大人放心,我忠於主人。這一路,由我負責護您周全。”


    原來是靳鶴濁的人。


    青黛馬上想到了另一層。


    靳鶴濁從不做無意義的事。他特意派人來保護她,看來奉州一案牽連的關係果然不一般。


    她迅速靜下心翻閱文書。


    拋開書院內學生涉及大量朝廷官二代,奉州案表麵上看就是一起普通的夫子受賄事件,案情簡潔到一目了然。


    起因是奉州書院的一位夫子辛萬裏被學生匿名舉報,借職位之便大肆攬財。大理寺當即前往書院搜查,這一搜,竟在辛萬裏的房內搜出大量金塊。


    辛萬裏一口否認,並甘願接受調查。可案子往下一查,這些金塊確實來得奇怪,加之辛萬裏態度坦蕩,眼見著他的嫌疑逐漸降低,事情又發生了反轉。


    有學生親口證實,辛萬裏行為不端,受賄一事是真。接著,越來越多的學生站出來,直言辛萬裏動輒打罵學生,對送了錢的學生又格外縱容。


    十歲出頭的學生們你一言我一語,辛萬裏瞬間成了罄竹難書的罪人。


    書院內多是朝廷官員和民間商賈的孩子,至此,這件案子真正鬧大,到現在難以收場。


    觀事件發展,辛萬裏的辯詞先是平淡受審,等學生們聯合告發,辯詞猛然轉向劇烈:“不可能!我執教雖嚴,但從未打罵學生!他們為什麽要這麽說?有人要害我?是不是有人要害我!”


    在天盛國,夫子授課時點到即止的體罰並不稀奇,受賄才是要進牢獄,甚至掉腦袋的大罪。


    但辛萬裏對受賄的指責反應不大,反而竭力爭辯自己打罵學生。


    這案子確實處處詭異。


    黑色墨筆在一處畫了個圈,圈中隻有三個字“張秋懷”。


    青黛一思索,回憶起這位的身份。


    奉州書院內隻有兩位夫子,而張秋懷正是受賄案中幾乎隱身的另一位夫子。


    青黛搓手:有意思。


    咚咚兩聲,青黛掀開車簾,外頭是去而複返的陳逢酒,“容青奚,你個軟骨頭!人家罵你,你還屁顛屁顛上他的車。你怎麽不坐我指給你的馬!”


    他扔進來一個溫熱的包裹,“吃了我的午飯,你別記我的仇了。我也不是故意在第一次見麵就罵你那啥的……”


    陳逢酒腦袋高昂,理直氣壯,“誰讓我從前見到的文官都囉囉嗦嗦,膽小如鼠。我怎麽會想到……你其實還挺厲害的。”


    聲音越來越小,他扭開臉,“我覺得,我們是可以做個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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