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後日,容猙拖到深夜,獨自悄無聲息地趕回了南煜。


    沒幾日功夫,容猙又會出現在雙月關,然後寸步不離地守著青黛。


    這樣持續了大半年,容猙一去最多不會超過五日,若他突然有事絆住了腳,則會及時給青黛傳書信報平安,再附上明確歸期,從不讓她多做擔心。


    臨近年關,城中張燈結彩,家家戶戶貼滿了大紅的對聯和窗花。今早,雙月關還飄了一場小雪。


    青黛撐了柄紙傘,緩步走在從軍營回客棧的路上。她今日穿了身淺藍色對襟大袖衫,袖口紋了一圈白梅,層層疊疊,隨著衣擺輕動,幽幽散出純淨溫香。


    寒風凜冽,她一手攏緊毛領大氅,一邊出神地想,今日貌似是容猙離開的第六日了。


    “郡主!”


    長街周邊的商戶喜氣洋洋同青黛打招呼,他們各自往青黛手中塞自家做的瓜果幹和糕點,“郡主大人,恭賀新禧!願您歲歲平安,年年如意!”


    “郡主,新年吉祥!”


    百姓們個個眼神發亮,青黛不想拂了他們心意,她收起傘,拉過大氅,接下這一捧的零零碎碎。


    “新年快樂。”她一一點頭,含笑同百姓們說了一會兒話。


    眼瞧著青黛眉梢都覆上了白雪,有個賣胭脂的商戶先心疼了,“好了好了,大家都莫扯著郡主說閑話了!”


    她一推旁人,率先問,“今夜…郡主可有安排?不如,賞臉來我家用飯?”


    年關將至,百姓都忙著團圓,唯獨郡主孤身一人遠在邊境雙月關。這幾日,連郡主身邊那俊俏男人也不在,百姓們暗自商量許久,決心不能再讓郡主孤零零一人吃飯了。


    另一食館老板笑罵,“去去去!輪得到你們嗎!別和我爭!”


    幾個商戶爭來爭去,青黛搖頭,她笑道,“多謝大家好意,今日令夷已有安排。”


    “哦!”胭脂鋪老板突然明白了什麽,“郡主是要等那位小郎君吧!數著日子,他該回來了!”


    “行了!我們都別礙事,快快回家去!”她頓悟,扯著一幫人嘩啦啦地溜走。


    郡主與容郎君之間…她們都懂!


    青黛一怔,隨即失笑。


    容猙…


    不知這次他又是因何事耽擱了。


    她捧著一堆玩意兒走回客棧時,店小二迎上來,“郡主,有兩封您的密信。”


    一封來自靖王府。


    姬蘭笙洋洋灑灑寫了幾頁紙表達對乖女的思念和關切。最後幾行他寫道,近日朝中公務繁多,他沒法趕來雙月關陪青黛過新年,望容猙那小子能識趣點,把人照顧好。


    “在雙月關這一年內,黛兒若有半分不愉,就換侍衛。”


    “王府新招了許多武功高強的護衛,定比他強。”老父親咬牙切齒,力透紙背,“此句可原封不動地告知他。”


    青黛坐在書桌前,收起了信件。


    展開第二封信時,青黛眉頭微沉,這不是容猙的筆跡。


    全篇無一句廢話,詳盡地為她講述這半年內朝中政事動向、大臣們的派係鬥爭和各大世族的立場與實力分布。


    最後甚至沒有署名。


    這封書信,或者說是——“皇城情報”,更為貼切。


    青黛也認得這字跡。


    平穩勻稱,細長挺拔。


    納蘭儉。


    ……扶她上位麽?


    青黛撐著額頭,納蘭儉說的話尤在耳邊,而那日後兩人卻沒機會再碰麵。


    聽聞納蘭儉逐漸在世族中站穩了腳跟,現下倒是頭一回給她遞信。


    從青黛病重垂危,到解開蠱毒,再到自請戍邊,這一連串的事發生得太過於迅速。像納蘭儉那麽聰明的人,定然已察覺了異樣。


    那麽——明知青黛在裝病做局,他還願意履行當日的承諾,主動入局做棋子…


    看來她那死氣沉沉、即將一命嗚呼的模樣是把納蘭儉嚇得不輕。


    青黛想了想,她鋪開空白信紙,決定寫一封問安的回信。


    篤篤——


    房門被急促叩響,青黛還沒應聲,外頭的羅慶喊道,“郡主!有急報!”


    青黛當即起身開門,她問,“何事?”


    羅慶喘著粗氣,“北琅與東滄交界處起了混戰,事發突然,邑津城將領受了重傷,請求支援。”


    青黛大步跨到桌邊,取下佩劍,“走。”


    雙月關地處四國中心,無論往東還是往西,去北琅另外的邊境兩城都方便,快馬一日足矣。


    這半年,青黛也會在三城之間來回走動,持續加固軍事邊防。


    盡管東滄提前了半年發動猛攻,但如今的北琅邊境可沒那麽容易攻破。


    不過現在棘手的是,軍心所係的一城將領意外受了重傷…


    羅慶帶來的一支百人騎兵早已候在客棧下,青黛飛身上馬,朝店小二揚聲,“若再有信件,送來邑津城。”


    店小二連忙點頭,戰馬便如離弦之箭朝戰場疾馳而去。


    於此同時,雙月關城門外。


    傳信的飛鴿被釘死在地上,一個驛使打扮的男人捂著脖子,奄奄一息。


    蒙麵殺手眼中閃過精光,迫不及待地拆開了從南煜皇宮遞出的信件。


    “皇帝已死,南煜大亂。必於半月之內歸返,無需憂心,但可念我。”


    落款一個“猙”字。


    還畫了個虎頭虎腦的獸頭。


    奇醜無比。隻模模糊糊有個形,好似是宮中那位身上的刺青。


    這是什麽東西?容六耗費大力氣從宮中傳信出來,居然不是要緊的情報!


    蒙麵殺手怒火中燒,把信揉成一團,隨手丟棄。


    一日後,邑津城。


    青黛到此地後,發現戰況比想象中好得多。邑津城的孟將軍被箭射中了右胸,他不願拔箭,仍強撐精神坐在營帳內穩定軍心。


    邑津城很穩,倒是對麵東滄越打越急,急不可耐地想攻下邑津城。


    一見到青黛,孟將軍抱拳喊了聲郡主,就徹底暈死了過去。


    羅慶歎道,“這小子…”


    “好!”羅慶突然振奮,“咱們現在就去把東滄打個屁滾尿流!”


    青黛一邊套護具,一邊往城樓上走。她剛站定,一根極粗的鐵箭直衝她而來!


    羅慶大驚失色,連忙壓著青黛的肩把人摁下去。


    錚的一聲,那鐵箭釘進他們身後的紅牆。


    青黛扭頭,一張泛黃紙條悠悠飄落。


    “今東滄雖持戈相向,但無意冒犯北琅。自戰敗以降,我等曆年上貢,然吾國百姓艱辛,國庫空虛,確是無力維係。”


    “今我等鬥膽,四方應重啟和談,共商質子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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