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縣官顯然也是沒想到皇帝會接見區區佃戶,以至於許久過去,也未見人來。


    皇帝領著一幹中樞大員、縣官,擁擠地站在田坎上,顯得頗為局促。


    大興縣令魏允貞趁著佃戶還沒到的功夫,緊緊貼在皇帝身後,不時匯報著度田清戶的進展,以及之後縣衙之後的布置準備。


    “……本月正在核查。”


    “臣已然令裏甲仿洪武、正統間魚鱗鳳旗之式,編造圖冊,細列元額田糧、字圩、則號、條段、坍荒,成熟步口數目。”


    “而後縣衙以稅務官複勘核對,分別界址,履畝檢踏丈量,具開墾改正豁除之數,刊刻成書,收貯官府,給散裏中,永為稽考。”


    朱翊鈞負手眺望,聽得很是認真。


    說是鑽營也好,說是上進也罷,總而言之,魏允貞的業務能力,還是沒得挑剔的。


    也是得虧朱翊鈞費盡心思分辨敵我。


    譬如這位萬曆五年的進士,同樣堅定地反對張居正奪情,甚至屢屢上疏,希望明年科舉,取消堂官子嗣參考的優待,陰陽諷刺張居正、申時行、王錫爵等人,希望幾人識趣,不要因為兒子科舉讓皇帝陷入兩難的境地。


    怎麽看都是借題發揮的標準反派。


    但之相反的是,其人在民間的官聲可謂極好,如今在大興縣還隻是初見端倪,而在曆史上巡撫陝西時,更是開墾田畝,免除雜稅,削減衙門支出,修建軍民基建,以至於後世還有《布衣巡撫魏允貞》這種文藝作品傳唱其名。


    這種人,放在禦史的位置上雙方都不痛快,反而就應該按在地方狠狠為百姓做點實事。


    想到這裏,朱翊鈞終於回過頭:“縣衙這幾屆考取的稅務官用得還順手麽?”


    順天府的州縣,提前開了兩屆吏考,未嚐沒有為此準備的意思。


    魏允貞表情略微有些不太自然。


    他想了想,委婉回道:“啟稟陛下,一幹稅務官除了水土不服外,於本職倒是鮮有紕漏。”


    水土不服,就是跟當地官場不太合得來的意思,不過本職卻是比原先那幫人做得好。


    朱翊鈞聞言了然。


    考取的吏員,占去的自然是土官的名額,雙方有衝突在所難免。


    這在事實上其實有利於縣官延伸權力觸角,所以魏允貞抱著正麵的態度。


    不過,這也是一時的,以如今大明朝這點人口流動性而言,這些考取的吏員早晚還是會被地方大戶同化,說不得還能寫一本《大興吏員》的奏疏。


    當然了,有門檻總比沒門檻好,做一步是一步,當初科舉就是這樣一點點車翻世家大族的。


    朱翊鈞看向魏允貞:“度田清戶之事,做下來有什麽艱難險阻麽?”


    魏允貞沒有立刻答話,而是隱晦地看了一眼皇帝身上的一幹內臣。


    沉吟半晌後,他才緩緩開口道:“陛下,嘉靖九年新政,曾查勘過順天、保定、河間、真定、廣平、順德六府所屬的勳戚、內臣、寺觀莊田。”


    勳戚、內臣、寺觀免稅有額度,但卻並不是全免。


    按製度,收上等地每畝三分銀,中等地每畝二分銀,中下等地每畝一分五厘銀,下等地每畝一分銀。


    魏允貞頓了頓,繼續說道:“彼時世宗皇帝曾有言,此次度田之後,另築封界,定為成例,不再紛擾。”


    “如今,縣內的勳戚、內臣、寺觀,不少還留存著世宗皇帝的手詔。”


    “前幾日差吏尋到勳貴、寺觀門上,便被莊上之人,以此為由所驅逐……”


    官場事千頭萬緒,被這種前人留下的曆史文件所掣肘,是每個官吏都要上的一課。


    世宗皇帝給勳戚、內臣、寺觀度田,自然是有為之君,而為了減小阻力作出妥協,同樣也是常見做法,甚至於,世宗或許本身就做好“適才相戲耳”的準備了。


    隻是恰好,這個食言而肥的機會,落到了萬曆一朝的君臣頭上。


    麵對這種不占理的事情,除了不講理還有什麽辦法呢?


    朱翊鈞看向魏允貞,直接問道:“哦?哪些勳戚、內臣、寺觀架子這麽大?”


    別看魏允貞隻說了勳貴、寺觀,那是因為內臣在這田坎上圍了一圈,不好指著鼻子說罷了。


    度田之難,就是因為這些人大多不會將田畝拱手讓出。


    話說到這個份上,魏允貞也不藏著掖著,幹脆回道:“陛下,據衙中屬吏回報,懷柔伯施光祖的田莊不得其門而入。”


    “縣中幾處寺觀,持世宗手詔婉言勸退,臣不好動粗,便將幾位住持觀主請到了衙署相商。”


    “惜薪司太監姚忠,指使表侄鄧勳,以棍棒毆打驅趕縣衙吏員,甚至放言曰,誰敢再上門便打斷誰的腿。”


    朱翊鈞聞言愣了一愣。


    他暫且放下了魏允貞,轉而看向張宏,驚訝道:“張大伴,宮裏的人在外麵都這麽狂麽?”


    懷柔伯跟和尚道士的做法,尚且還在他的理解中,畢竟占著理,看能不能討些優待也是人之常情。


    不過這姚忠是腦子壞了吧,竟敢在這個關口暴力抵抗!?


    張宏本是一言不發站在身旁,此時麵對皇帝帶著詰問的話語,當即跪倒,額頭與泥土相貼:“奴婢管束不力!奴婢有罪!”


    “請萬歲爺開恩,允奴婢親自前往,將其捉拿審問!”


    朱翊鈞見狀,擺手打發道:“順便問問哪來的膽子。”


    不用猜也知道,關係七拐八拐,最後多半要拐到兩宮太後,或者後妃的身邊近臣身上去。


    正好一並處置了。


    一幹近臣分開一條道,張宏起身一禮後,領著幾名太監,轉身倉皇離去。


    朱翊鈞回過頭,與魏允貞繼續道:“施光祖又是怎麽回事?他不是……”


    話說到一半,聲音突然止住了。


    正當魏允貞納悶之際,這才聽到身後的動靜。


    扭頭看去,赫然是皇帝先前召見的佃戶,被錦衣衛領著,朝這邊而來。


    而朱翊鈞朝身下看了一眼。


    見這邊田坎實在逼仄,幹脆朝鄉道上的佃戶迎了上去,一眾大臣緊隨其後。


    三名佃戶們哪裏見過這等場麵。


    看著紫薇星以及一幹文曲星走近,三名佃戶連忙跪地:“草民拜見皇帝陛下!”


    而後一板一眼地行起了跪拜大禮。


    朱翊鈞見狀,突然腳步一停。


    他看著眼前的佃戶整齊劃一的動作,隻覺得一股熟悉的既視感撲麵而來。


    片刻後,朱翊鈞突然扭過頭,朝禮部尚書汪宗伊笑道:“汪卿,禮部從來都與朕說,禮不下庶人,看來也有失偏頗了。”


    “我朝哪怕佃戶出身,也如此有禮有節,卿等當真是教化有功。”


    汪宗伊聞言愣了愣,旋即反應過來。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三名佃戶後,直接將視線投向順天府尹王之垣與順天巡撫胡執禮。


    王之垣與胡執禮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看向大興縣令魏允貞。


    魏允貞麵色頗有些不自然,欲言又止。


    幾人視線交錯的功夫,朱翊鈞並未給臣下回話的機會,而是轉身麵朝三名佃戶。


    他看著三名佃戶,直言不諱道:“你等可知,欺君乃是大罪?”


    “朕稍後便派錦衣衛前去核實,若你三人並非此地佃戶,朕便誅了你們的三族。”


    誅三族比九族好,嚇唬人的時候顯得更真實一點。


    果不其然,話音一落,三名“佃戶”陡然間神情大變。


    三人齊齊慌忙再拜,失聲求饒:“陛下饒命!陛下饒命!我等是大興縣的裏長!魏縣令讓我們來應付陛下,我等不敢不來啊!”


    其語氣之淒厲,聞者無不動容,似乎為拯救三族,使盡了全身力氣。


    魏允貞見三人眨眼間就給自己賣了,歎了一口氣。


    他從皇帝身後繞到身前,撩起下擺跪地叩首:“陛下,臣隻是怕佃戶粗魯,衝撞了陛下,才出此下策。”


    這是上官、禦史、科道巡查時的慣例了,今日卻被這位長居深宮的皇帝一眼識破。


    實在出乎魏允貞意料。


    不過他這爭辯的話,倒也是確實是心裏所想。


    皇帝想知道什麽,問到他這個縣官就足夠了——他走遍了整個大興縣,遍覽衙內卷宗,還能有什麽疏漏麽?


    如何還要自降身份,接觸赤民呢?


    皇帝卻絲毫沒有被體貼的自我感覺,反而麵無表情盯著魏允貞,語氣不善:“魏卿,朕祖上不過討飯的,伱又如何替朕耍起高不可攀的架子,看不起赤民來了?”


    這話一出口,人群中的王錫爵不由多看了皇帝一眼。


    魏允貞隻覺這話難以招架。


    他倒是沒有看不起赤民,隻是覺得身份懸殊罷了。


    無奈之下,魏允貞勉強回道:“陛下是天子,天命加身,非獨以血緣而貴。”


    他這個小動作,要說多大罪也不至於,否則全天下的官吏,九成九都得治罪了。


    充其量也就是個訓誡,最多因為蒙蔽君上削俸兩月而已。


    隻是皇帝既然拿自家出身說事了,魏允貞也隻能告罪。


    朱翊鈞突然歎了一口氣,無不遺憾道:“魏卿,所以你前年策論,才被落入了第三甲。”


    “當初臨潼李三才那篇刊登天下的策論,你恐怕看也未看。”


    魏允貞不明所以,隻叩首再拜:“微臣鬥膽請陛下明示。”


    朱翊鈞搖了搖頭,稍作回憶道:“元政不綱,萬民不忍,共托命於太祖,太祖因而奮其一劒,掃淸穢濁,受天大寶,是以得攜而傳之於朕。”


    “卿說天命加身,可知什麽是天命?”


    “萬民之命,便是天命!”


    “焉有厭棄赤民而得天命者哉?”朱翊鈞定定看著魏允貞的眼睛,一字一頓:“魏卿,仁祖皇帝當初也是赤民,我也是農民的兒子。”


    說罷這句,朱翊鈞搖頭不語。


    他沒有讓魏允貞起身,而是朝三名裏長擺了擺手:“走罷,帶朕去村裏見一見赤民。”


    說罷,轉身便順著鄉道,當先往裏走去。


    魏允貞茫然失措地看著地上的泥土,腦中回蕩著皇帝方才的話語。


    萬民之命,便是天命……


    “這便是陛下寧可在朝中掀起黨爭,也不惜要度田清戶之故。”


    魏允貞下意識抬起頭,隻見徐階佝僂著身子站在身側,神色複雜地看著皇帝的背影。


    前者仍舊不理解,喃喃自語:“我還未見到黃河水清。”


    黃河清,聖人出,如果皇帝心中所想,真是如口中說的一般,那就真是當之無愧的聖人了。


    以至於魏允貞驚訝到了一個不敢相信的地步——官場上把百姓拿來當幌子的見多了,真放在心上的,他還沒見過幾個,更何況皇帝?


    徐階自然明白魏允貞在說什麽。


    老頭大起大落又兼大限將至,說話已經橫行無忌起來了:“若是作偽,從他當初在南直隸欺辱我時那一道罪己詔算起,他已經作偽八年了。”


    “若能一以貫之,又何嚐不是一尊聖人。”


    魏允貞默然。


    ……


    “俺給萬歲爺下跪!”


    “拜見皇帝大老爺!”


    亂七八糟的唱名,稀奇古怪的自稱;東倒西歪的動作,匍匐叩拜的狼狽。


    朱翊鈞輕而易舉便確認了眼前這些人,便是大明朝僅僅比奴隸好一些的次底層——佃戶。


    他一邊示意內臣將人扶起來,一邊打量眼前這個村落。


    有太多熟悉的場景。


    稀稀拉拉的民居,磚瓦砌築的尚且還有個屋子模樣,木板茅草搭建,在風吹日曬下似乎已經千瘡百孔。


    地上隨處可見雞鴨糞便,蠅蟲在入冬之後仍未完全絕跡,被踢翻的石頭上,恰好有蚯蚓趴在青苔上蠕動。


    鋤頭放在篾條編成的筐裏,秧盆在播種完後放在院落中間清洗蔬菜,陽溝之中散發著惡臭的氣味。


    一切都像極了他前世幼時成長的故鄉。


    直到,這些目光中透著狡黠與畏縮的赤民站起身來,才將有些恍惚地朱翊鈞,拉回到現實裏。


    他看向窗戶裏好奇打量的少年——這是冬天輪流穿一條褲子的佃戶,光著屁股自然不被允許朝見皇帝。


    他看向赤著腳轉身離去的大嬸——女人並不允許與皇帝交談,怕是朝見的機會,都是朱翊鈞一再要求。


    他看向黢黑幹瘦,雙手長滿老繭,乃至身體有所殘缺的壯漢——沉重的負擔與徭役,身體遭受的創傷隻是最直觀的表象。


    朱翊鈞突然有些窘迫,以往麵對文武大臣的遊刃有餘,揮斥方遒,此刻悄然不見了蹤影。


    “朕……”


    剛想開口,他突然想起什麽,又咽了回去。


    斟酌半晌,才重新說道:“俺最近想法子讓老百姓都過得好點,順道來看看你們。”


    一幹佃戶麵麵相覷,並沒有人接話。


    倒不是聽不懂,而是害怕禍從口出。


    朱翊鈞見狀,再度開口:“你們回答俺問題,俺給你們發兩雙草鞋,一床被子,一把鋤頭。”


    東西講究恰到好處,給太好反而容易平添禍端。


    一幹佃戶再度對視一眼,臉上的渴望與猶豫絲毫不加掩飾。


    半晌後,一個氣色稍好壯漢應聲後,眾人紛紛點頭。


    朱翊鈞想了想,開口問道:“你們一天吃幾頓飯?”


    能不能吃飽飯,是最低的標準。


    一幹佃戶都朝那名氣色稍好的壯漢看去,後者猶豫片刻開口道:“幹活的吃三頓,不幹活的吃兩頓。”


    朱翊鈞聞言,不由愣了愣。


    這時候,徐階突然插話:“陛下,前宋時,稍有家產的農戶便逐漸開始一日三餐,到了本朝正德年間,佃戶們也開始能吃上三餐了。”


    朱翊鈞有些驚訝地看向這位以備谘資的前首輔,直言不諱道:“與朕想的不太一樣。”


    徐階常年專注於收養子女,對這些事最清楚不過。


    他朝皇帝拱了拱手:“陛下,正德至今,物價並未有過太大增長。”


    “一束水雞不過四文,豬肉八文一斤,魚、蝦,每斤四五文,更別提米、麵了。”


    這都是大明朝相對於前朝的功績,徐階說起來,臉上也不乏自豪之色。


    朱翊鈞緩緩點了點頭。


    而後他轉頭直視著一幹佃戶,好奇問道:“你們一月能賺多少文?”


    物價便不便宜,那是跟赤民的收入比較而言。


    不是徐階這種大戶說便宜就便宜了。


    那壯漢遲疑回道:“皇帝大老爺,俺們賺多賺少,要看做什麽活路。”


    “俺這些天去砍幹柴,三天賣一擔,三十擔賣一兩銀。”


    “別的時候就去挖藥打獵,一天賣三十一二文。”


    “俺是力氣好的,像老八、狗娃他們,擔柴嫌累,就去城裏賣漿,一天能賣十六七文。”


    朱翊鈞這下是真信了。


    或許有京邊物資充裕的加持,但即便如此,別的地方也不會相差太離譜。


    看來物價確實並不高。


    不過……朱翊鈞又打量了一番這群佃戶的衣著。


    他眉頭皺了皺,追問道:“那俺怎麽瞅著,你們穿著這麽破舊。”


    話音剛落,那壯漢臉上不忿的神色一閃而過。


    卻並未言語。


    朱翊鈞對這些佃戶的精明自然抱著理解的心情。


    他往身旁穿著飛雲服的蔣克謙指了指:“這是錦衣衛,今天你好好答話,俺就讓他收下你,你也不用怕有人報複。”


    那壯漢聞言,臉色露出狂喜之色。


    他自然是明白錦衣衛是什麽成分!


    哪怕是個大頭兵,也是天大的餡餅!


    他連忙跪地叩拜:“城裏都說皇帝老大爺口含什麽天憲,說話算數!”


    朱翊鈞笑了笑:“這種小事,對俺來說跟如廁一樣簡單。”


    那壯漢得了許諾,本來不情不願的模樣,立刻眉飛色舞答起問題來:“也沒啥,存錢交租子的嘛。”


    “官府的老爺們每月都要孝敬一二,不然進城都是麻煩事。”


    “賣漿要給施老爺交過路費,不然就被抓去雲南的礦坑做徭役。”


    “柴山是寺裏的,砍柴要交一半的錢。打獵還是殺生,佛爺們說我們有罪孽,必須得要給寺裏交功德錢。”


    “吃飯是為了賺錢,不吃沒力氣一樣得交租子,肯定省不得,不如多吃點多賺錢。那衣服天天穿好的作甚?肯定穿爛了再說啊。”


    朱翊鈞越聽越是沉默。


    戕害百姓這個詞,難得有了些許實感。


    他按下心中複雜的思緒,追問道:“是有田的時候好過活,還是給老爺們種田好過活。”


    那壯漢毫不猶豫:“那肯定自己有地種好過活啊!”


    “往年還要服徭役,十二年前可以用銀兩抵扣之後,有田當然最舒服了。”


    朱翊鈞了然。


    說的是隆慶二年高拱在北直隸試行的役法,服徭役的交銀兩,官府再用銀兩雇傭力夫幹活,各取所需。


    但因為這政策有賄賂富戶之嫌,以及涉及到各徭役征收銀兩的折算等技術問題,推行進度極其緩慢。


    又來隨著高拱的仕途坎坷,這項政策最後並未繼續完善下去,隻在北直隸範圍內以慣性繼續運行著。


    朱翊鈞心中搖了搖頭,隨口問道:“那你怎麽給老爺種上田了。”


    那壯漢聞言,不知想到了什麽傷心事,眉飛色舞的模樣戛然而止。


    他悶聲悶氣回道:“六年前天災,收成差了些,不夠繳秋糧的,就跟寺裏借了點。”


    “後來利滾利還不上了,就被收走了田地,分了塊下田給我種。”


    朱翊鈞上下打量一番這漢子的身形,好奇道:“你這身形種下田?”


    矮子裏麵拔高個,這身材說不上魁梧,但在鄉裏也是有數的壯漢。


    不抓去打灰都是老爺們的損失。


    壯漢別過頭去:“佛爺們說,沒閨女就隻配種下田。”


    十二點前寫完,是我的福報。


    更正:前文大興縣一萬八千一百一十七頃十一畝這個數字是錯的,屬於實錄誤記,翻看別的資料,這個數字應該是好幾個縣一起總和的數據,所以,大興縣應該隻有幾千傾,具體多少不太清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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