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頭兩年,李莊生既沒考公,也沒有工作,隻是在家寫小說,每個月獲得幾千塊錢不穩定稿費。


    他一直覺得自己去相親是一件很丟臉的事,不僅僅因為他社恐,更重要的是,在他眼裏這更像是一種變相的羞辱。


    隻能通過相親尋找對象,仿佛承認自己是一個在自由戀愛市場競爭失敗的殘次品,走投無路隻能依靠相親這種東西獲得伴侶……尤其是他戀愛經驗為零,這更是他在婚戀市場上毫無價值和優勢可言的證明。想反駁都反駁不了。


    李莊生每次相親都尷尬地坐在餐廳的隔間裏,聽著雙方母親的歡聲笑語,感覺自己就像被拖去上秤的豬,讓人評頭論足。而他實在算不上什麽優質的大肥豬,每分每秒都覺得難捱。


    每到這時,李莊生就會發呆,幻想著自己小說男主在劇情裏的風光,好像男主的風光就是自己的風光,他沉浸在這虛妄的幻想中,以此打發這令人難堪的時間。


    常有人說,相親的本質是,讓最不會搞定女生的男生去搞定最難搞定的女生。這麽絕對的話肯定有失偏頗,不過李莊生的確是最不會搞定女生的那一類。


    從小到大,李莊生沒有任何和女生戀愛經曆,雖然可以做到和異性無障礙的基礎交流。可一旦意識到自己正對其抱有某種不好言說的目的,就隻能阿巴阿巴,不知道該如何進行對話。


    好像自己正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對人家心懷不軌意,從一開始就在道德上處於讓人心虛的劣勢。


    知道兒子社恐性格的陳蘭英,每次相親都會親自打頭陣,先約上對方母親女兒來一個四方會談。當然,這段時間主要是雙方母親的主場,她們談笑風生盡力炒熱氣氛,感覺差不多了再離開,留下相親的兩人“深入交流”。


    但這貼心的安排對李莊生來說完全沒有意義,他並不會因此變得大膽,也不會因此和女方熟絡起來。還是沒話找話的尬聊。


    結束後習慣性買單,禮貌性加微信,最後各回各家,隻要對方不主動,自己就再也不聯係。


    有時候陳蘭英急了,勒令李莊生必須主動找女方聊天,李莊生就就近發一個xx節快樂,對方一般也會禮貌地回複一個節日快樂。


    李莊生就以此交差說跟女方“聊過了”,當然,不出意外又會被陳蘭英一通數落。


    他清楚自己的條件不會引起女方多大的興趣,他的出現也不會帶給女方什麽眼前一亮的期待和驚喜。


    普普通通的長相、普普通通的身高、普普通通的收入,還是笨嘴笨舌的社恐,畏畏縮縮。唯一優勢大概是家庭條件在小縣城算得上中產,也僅限於此。


    莫說旁人,就算自己是女生,也不會對這樣的男人有什麽想要深入了解的想法。


    故而李莊生絕不主動,並非是年紀輕輕就看破紅塵,而是他知道自己是什麽水平。


    其實李莊生知道這一切並非不可改變,至少他可以變得幽默風趣臉皮厚些,至少學生時代男女之間並沒有那麽看重外表。


    他隻是不願意承擔這過程中可能麵臨的失敗和難堪,他寧可將自己埋進二次元裏。


    於是等到大學畢業,他猛然發現明明自己都還沒準備好,就一下子到了該結婚的年紀。好像隻是打了個盹,青春就一晃而逝。


    在周圍都是同齡女生的校園裏都找不到對象的人,出了校園隻會更加困難。好像人人都變成了“大人”,交往之前會冷靜評估著對方所有的外在條件,權衡利弊。


    那不是戀愛,而是一場麵試。


    作為一個重度網癮患者,李莊生每天都在通過網絡了解這個世界。他發現女生們對男生的要求越來越具體和現實,女生們就是喜歡一米八有腹肌的帥哥,女生們就是喜歡嘴甜有錢會撩撥的潮男。女生們對於不喜歡的舔狗不會有絲毫憐憫,隻會厭煩。


    當然,男生也喜歡美女,所以這很公平。


    可既然如此,為什麽要去追女生呢,被拒絕了怎麽辦?成了那些被人掛出來舔狗該多可笑?被人覺得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那該多難堪?


    哦,現在有個新詞,叫普信男。


    人必先自辱,然後他人辱之。


    所以,不去追求,就不會被拒絕;不去戀愛,就不會被傷害;不去愛人,就不會被辜負。


    完美的邏輯閉環。


    雖然是怯懦者的自我安慰,李莊生心知肚明,但他願意就這樣躲在自己的舒適圈裏。


    至少這個圈子裏麵,很安全。


    況且人都是會成長的。


    一開始李莊生在家強調自己是不婚主義者,揚言結婚什麽的完全沒有必要,表示彩禮是封建糟粕自己絕對不會給,並且隔三差五在家庭群裏分享女方騙房騙彩禮等海量案例,也因此經常慘遭父母的混合雙打。


    過了兩年,李莊生已經能非常坦蕩地說出“我不是不想談,而是沒人看的上,幹脆不談了”、“什麽?相親對方覺得我不錯,那她為什麽不來主動找我說話呢,你們又想騙我”、“我不知道怎麽追女孩子,上去一通舔?那太丟人了”等諸多擺爛的真心話。


    李莊生覺得強大的適應能力是人類能夠發展至今的關鍵因素。


    一個人久了之後就懶得動,好像什麽都變得不重要,什麽愛情、什麽未來、什麽人生大事……哎,就這麽著吧。


    寫小說之餘就刷手機、玩電腦,無聊了就喊李休羽出去看看電影吃吃飯。這樣日複一日。


    就像一頭被圈養的豬,沒有欲望,無所謂將來。在豬圈裏吃了睡,疼了就哼哼兩聲,卻以“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這句詩自我寬慰。


    雖然他偶爾反思,這樣的人生真是沒有意義,但換來的不過是間歇性發狠努力,持續性鹹魚躺平。


    青蛙在溫水裏泡久了,就會愈發遲鈍。最大的反抗,無非是在秀恩愛的文字視頻下麵恨得咬牙切齒,喃喃地罵上兩句。


    但好在他並不孤獨,至少有李休羽。


    李莊生曾經想過,將來有一天寫小說賺了錢,就拉上李休羽到全國各地旅行,反正她也一直沒對象。


    不過此事一直處於腦內計劃階段,沒跟人說,畢竟自己一直沒賺到什麽錢。


    有時他會有些急迫感,畢竟李休羽將來也會結婚生小孩,到時就連旅行都隻能是自己一個人。


    自己一個人或許會比較慘吧……算了,那也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李莊生常常在夜裏幻想理想的另一半,興趣高度重疊,喜歡動漫曆史鍵政,三觀也得完全吻合……最重要的是,他們之間要有純粹的愛情,而非基於各種各樣的現實和計算。那是靈魂的契合者。


    而淪落到相親這一地步的人,最看重的又偏偏是現實條件。互相評估,彼此打分


    為什麽?憑什麽?


    喜歡鍵政的死宅都這樣,一邊聲稱自己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狂悖地對漫天神佛嗤之以鼻,一邊又唯心地渴求那隻存在於藝術作品中的愛情。


    想要一個幾乎不可能存在的、隻屬於自己的靈魂伴侶。


    直到他遇到胡夢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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