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的第一次“周練”是在月考之後,這也是為了給剛剛入學的新生們一個緩衝期。


    對於小縣城的學生來說,初中的一切都是全新的。絕大多數學生第一次使用投影儀上課,第一次使用答題卡答題。


    月考之前,班主任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要損壞答題卡,甚至不能多次擦拭,否則成績就會作廢,因此每一位初次使用答題卡的學生都會很小心。


    比起需要分班的月考,在本班進行的周練似乎沒那麽重要,但王霜梅絲毫不敢大意,從前桌手裏接過答題卡就小心翼翼地放在一邊。


    “老師,我的答題卡後麵有個圈!”坐在身後的甄東陽起身說。


    監考的數學老師立馬走了過來,拿起他的答題卡查看。王霜梅也好奇地扭頭看了一眼,隻見對方的答題卡後麵,不知道是誰用水筆劃了個圈。


    這張答題卡還能用嗎?王霜梅心裏嘀咕。甄東陽是全班第一、月考年級前二十的尖子生,遇到這種事還真是倒黴啊。


    “王霜梅,你答題卡和他換一下!”數學老師突然敲了敲王霜梅的桌子,用不容質疑的語氣說。


    王霜梅一懵,卻見數學老師已經輕描淡寫地拿走了她的答題卡。


    “那我呢……”王霜梅呆呆地問。


    “你就用這張。”


    數學老師將那背麵有個圈的答題卡放到王霜梅的桌子上。


    王霜梅瞬間如臨冰窖,她臉上發燙,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拋棄,她感到羞恥,她萬分不願。


    可胳膊擰不過大腿,她不敢跟老師強嘴。她屈辱地望著桌上那張被換掉的答題卡,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王霜梅明白,她的成績在老師們眼裏根本無足輕重。學生之間當然也是有三六九等,甄東陽是第一等中的第一等,而成績倒數的她則是第九等。


    她活該,誰讓她成績差呢?差生考不考重要嗎?


    但是,就算成績差,王霜梅也是想好好考試的。而不是這樣被人當著全班的麵,以這種羞辱的方式,被強行“剝奪考試的資格”。


    “張老師,那王霜梅的答題卡怎麽辦?”


    這時,數學課代表李莊生忽然起身,瞬間將全班的目光都吸引過了去。


    王霜梅也忍不住抬起頭,眼淚瞬間凝固,呆呆地望著這個“大膽”的李莊生。


    或許對方站了起來,正好在王霜梅的視野中擋住了燈光。總之,他在發光。不,他就是一道光。


    “咳,這個不影響使用的!”數學老師咳了咳。


    “既然不影響,那為什麽要把她的答題卡換走?”李莊生神色不解。


    因為那是甄東陽,換一下怎麽了?王霜梅那點分就算答題卡讀不上,又重要嗎?


    所有人都知道如此淺顯易懂的答案,包括王霜梅本人。但是沒有人說出來,他們都能看到數學老師因為尷尬而微微紅了臉。


    他們都好奇這位數學課代表,怎麽會如此大膽地拆數學老師的台。


    “行了,沒你事,好好考試吧!”數學老師羞惱地瞪了李莊生一眼,生硬地甩下一句話,重複道,“王霜梅的答題卡,是可以用的!”


    似乎是因為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李莊生皺眉想要再次發問,但被其周圍的同學攔下,示意他不要再多說了。


    王霜梅嘴唇緊抿,緩緩握緊了拳頭。心裏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她確定自己喜歡上這個男生了。她超級認真地答完了題目,心想哪怕是讀卡機讀不出來,也要盡可能考到高分。


    這樣才能不辜負李莊生為她這種差生“出頭”。


    過兩天成績下來了,好消息是她的答題卡沒有受到影響,壞消息是現實很殘酷,她成績還是倒數。


    為此她感到慚愧,整整一天都不敢看李莊生。不過李莊生看起來並不在意,一如既往。


    兩人隻是同班同學,並不熟悉,隻是偶爾會說上幾句話。但對王霜梅來說,偶爾和李莊生說的那些話,就是支撐她來學校的絕大多數動力。


    餘下便全是日常的小小驚喜。


    比如對方值日時,掃到她桌下的地麵。比如對方親手發到她手上的作業,或者試卷。比如偶爾間發現,兩人的作業本挨在一起。


    真的很開心,雖然無人可分享。


    她隻能把對李莊生的喜歡寫進日記裏,偷偷摸摸地寫,然後偷偷摸摸地藏在書包最深處。


    一直來到十一月初,王霜梅和李莊生還是普普通通的關係,沒有任何特殊之處,沒有更多的進展。雖然,僅僅能在教室裏看見他,王霜梅就已經很滿足了。


    “交班費了,全組就你沒交!二十塊錢,馬上就上交了!”


    組長不耐煩地走到王霜梅麵前,朝伸出手。


    王霜梅紅著臉,窘迫得不知所措。她沒有錢。


    她父母已經離婚了,她是跟著母親生活的。但是母親再嫁之後,她在繼父家過得並不好。


    無論是母親還是繼父,都對她相當冷淡。並且母親懷了繼父的孩子,前天,弟弟出生了。


    她不敢找繼父要錢,繼父隻會打罵她。她也不敢找母親要錢,母親隻會打罵她。


    她知道自己性格和相貌都不討喜,況且繼父不止一次的罵過她是飯桶,她的成績還上學,就是在浪費他的錢。


    所以,王霜梅沒有錢。


    她囁嚅地跟組長說自己“沒有錢”,組長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記上她的名字上報給了班長。


    “班花,你班費呢,全班就你沒交了!”班長走了過來,皺眉道,“你家裏是做什麽的,你爸媽都不管伱啊,連班費都交不起了嗎?”


    王霜梅滿麵羞愧,抬不起頭,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是的沒錯,她沒有爸媽管,自從爺爺奶奶去世之後,就沒有人會管她了。


    “她欠多少錢啊?”


    這時,李莊生被聲音吸引,大大咧咧地走了過來。


    “二十塊錢,她一分都沒交!”班長不悅地聳了聳肩。


    “那我借她吧。”


    李莊生掏光上下四個兜,卻隻是湊齊了十六。


    “還差四塊錢。”班長收下十六,提醒道。


    “別急,我馬上回來!”


    李莊生快步離開教室,不一會兒就回來了,手上拿著四個硬幣,塞進班長手裏,同時嘴裏嘀嘀咕咕“四塊錢就要我當牛做馬兩天,真黑心眼”。


    班長收齊了班費,滿意地離開。


    王霜梅坐在座位上望著李莊生,心裏一鬆,突然趴在桌上哭了出來。


    為什麽,總是讓他見到自己丟臉的一麵!為什麽,我的家庭會這樣的!為什麽,我會這麽命苦!


    “誒誒,哭什麽,我沒催你還錢!”李莊生傻眼了,連忙拍了拍她的後背。


    “謝謝,謝謝你!”王霜梅抬起頭,上氣不接下氣,悲傷地抽噎著,“可,可是我沒錢還給你!對不,對不起!”


    “沒事沒事沒事,有錢就還,沒錢就算了!”李莊生朝四周打量了一圈,神情尷尬地小聲說。


    “我,我想,我想還錢……”王霜梅繼續抽噎,“下次,我,我找我爸……”


    “真沒事,我不差這點錢……哎呦,你別哭啊!”李莊生撓撓臉,連忙從口袋裏掏出一根阿爾卑斯棒棒糖,“喏,吃個糖冷靜一下。甜的,好吃呢!”


    王霜梅從李莊生的手裏接過棒棒糖,喘了好久的氣,才終於平複下來,剝開棒棒糖,含進嘴裏。


    “甜吧。”見王霜梅終於停止了哭泣,李莊生舒了口氣,笑嘻嘻地說。


    王霜梅弱弱地點頭。


    “沒什麽過不去的,難受的時候可以吃根棒棒糖!”


    李莊生拍了拍王霜梅的肩膀,自顧自地離開了。


    棒棒糖含在嘴裏,王霜梅望著李莊生的背影,心裏又酸楚又甜蜜。好像她的人生,也不是那麽苦了。


    這年的十一月,天氣格外的寒冷,還沒到月末,氣溫就已經零下了。


    好冷啊,王霜梅雙手縮進袖子裏上課。教室裏沒有空調,而她身上卻很單薄。


    若是上半身至少有件緊身毛衣尚且還能忍受的話,那麽校服裏麵隻有一條單薄秋褲的下半身就讓人有點受不了。


    所幸班上人多,上課時門窗緊閉還算暖和。可想到一會兒課間,教室裏人來人往,氣溫會大幅下降以及時不時從外麵竄進來的冷風……王霜梅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等到下課,想象中的寒風如期而至。王霜梅打了個哆嗦,趴在桌子上身體縮成一團,企圖用這種方式保暖。


    可窗邊,同一排的同學居然打開了窗戶,寒風便直麵而來,讓王霜梅一個激靈。


    她很怕冷,她想讓人關上窗戶,可又不敢說。一來人微言輕,二來她很怕被人嘲笑:長這麽胖還怕冷?


    座位實在待不住了,她起身走到教室後麵,蹲在矮矮的圖書櫃後麵,仿佛隻有這裏,才能擋住無處不在的涼意。


    “你怎麽蹲在這裏?”有人路過扔垃圾,表示出不解。


    “沒什麽……”王霜梅埋著頭,一分一秒地等待上課鈴響起。


    “喂,你流血了!”


    平地一聲雷,有人小聲地輕呼。


    王霜梅眨了眨眼,以為這不是對自己說的。


    “你下麵流血了!”旁人再次提醒,這次是一位女生。


    雖然她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坐在後排的人聽清她的話。


    王霜梅怔了怔地低頭看了眼,然後終於有所感應,手伸到屁股下麵摸了摸,手上多了暗紅色的液體。


    她不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麽,生物課上也沒有學到這一節。


    但是她隱約明白些什麽,這是不可在大庭廣眾之下讓人知道禁忌之事。


    前所未有的恥辱感衝擊著王霜梅的大腦,她茫然不知所措地,一動不動地呆在原地。許久之後,她才驚恐地尖叫了出來!


    王霜梅渾身顫栗,腦袋一片空白。她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眾人,但人們隻是圍觀著,沒人告訴她應該怎麽做。就像看馬戲團裏的狒狒,模仿人類的一舉一動。


    這時,李莊生從人群中快步走了出來,將一包紙巾塞進她的手裏,輕聲說:“你先去一下廁所吧,先用紙墊在內褲裏麵。”


    一瞬間找到了主心骨,王霜梅顫抖著點頭,卻又發現自己因為恐懼,此刻完全站不起來。李莊生毫不計較地攙扶起她,帶她走向廁所。途中甚至還脫下自己的校服外套,讓其係在腰間遮擋。


    “你別怕,這叫月經,是正常現象,每個女生都有的,我妹也來了,來了就會流血。”李莊生溫柔地安慰說。


    王霜梅已經什麽都想不到了,隻能抓著李莊生點頭,對方說什麽她都信,仿佛那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李莊生把王霜梅攙扶到廁所門口,王霜梅自己走進坑位,不停地清理著血跡,然後抽出兩張紙,聽著李莊生的囑咐墊在內褲裏麵。


    直到上課鈴響,她才磨磨蹭蹭地離開廁所。李莊生居然還在外麵等她。


    “好了吧?”李莊生笑著問。


    “嗯……”


    見到李莊生,王霜梅原本不安的心情頓時安定下來,她低著頭,不知道怎麽麵對他。


    “走吧,我帶你去找老師。”


    說著,李莊生轉身前往辦公室,王霜梅緊緊跟在後麵,仿佛隻有他的身後最安全。


    到生物組辦公室門外,李莊生讓王霜梅在辦公室等她,自己先進去跟尹老師說明情況。


    尹老師教他們班生物,是個剛大學畢業的溫柔大姐姐,學生們都很喜歡她。


    不會兒,尹老師跟著李莊生出來,李莊生便放心地把王霜梅交給對方,轉身就急匆匆回教室上課去了。


    王霜梅戀戀不舍地望著李莊生遠去,即便尹老師在一旁,也感覺有點恐慌。


    那一天,尹老師教了王霜梅很多東西,王霜梅也徹底放下心來。尹老師教會她使用衛生巾,還給她換了條褲子,最後還找了個不透明的塑料袋給她髒衣服包好,才讓她回到教室。


    “這是,你衣服……”


    課間,王霜梅抱著李莊生的校服外套,走到對方麵前。


    “沒事了吧?”


    李莊生接過外套,隨手揉成一團,塞進桌肚裏。


    “嗯,謝,謝謝你……”


    王霜梅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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