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一年前有人幫我預知未來,我應該會采取不同的行動。


    我會逃出道其奧;瑪儂則會被送進morte的旅館。


    這種發展或許還比較好。


    黃昏時分。


    我因突如其來的訪客而嚇了一跳。那人並非造訪我的谘商室,而是出現在瑪儂的房間。


    『你把想說的話說一說,說完就回去。』


    瑪儂雙手抱胸地站在房間一角,語氣相當不悅且帶刺。站在她麵前的是那個男人。


    那名栗色頭發配娃娃臉的帥氣男人。


    一年前在佛羅倫斯,我跟瑪儂在那個男人的追趕下逃走了。從聖母百花大教堂前的廣場,一直跑到歐布拉提圖書館,穿過圖書館後門搭上了十四號公車。


    這個男人侵犯過瑪儂,如今還成為她的繼兄。


    而他就站在瑪儂麵前。我的心中掀起好幾陣巨浪,不斷侵襲著我。我之前一直很擔心這個男人會不會來找瑪儂,不過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這個跡象,因而放下了心。然而,現在他們居然又見麵了。


    瑪儂怎麽會讓他進房間?


    這天回繞在瑪儂房間裏的,是福斯托?萊亞利的歌聲。男人一直盯著房間裏的東西到處看,這讓我覺得自己跟瑪儂的領域受到別人無禮的入侵。


    『你聽音樂的習慣好像變了呢。不覺得現在放的曲子很土嗎?』


    我聽到這番話,一股火氣頓時翻湧而上;瑪儂也大為光火。


    『你是專程來取笑我的嗎?是你說要道歉我才放你進來的,再繼續說這些蠢話,我就把你轟出去!』


    沒錯,把他轟出去就對了。我希望她別跟這種男人待在一起,一秒都不要。重點是,這家夥真的是來道歉的嗎?從他的態度根本就看不出來。


    『……抱歉。當時發生的那件事我也覺得很對不起你,所以一直很想跟你道歉。不過你都不接我電話。』


    瑪儂現在的手機是跟之前同款的智慧型手機,我記得剛買來的時候她設定了很久。這麽說來,之前有幾次手機來電時,瑪儂馬上就掛斷了,想必就是他打來的吧。


    男人露出困擾的樣子,讓人忍不住心想,他可能真的在反省。娃娃臉還真有優勢。盡管如此,無論他有多後悔,做過的事就跟潑出去的水一樣,無法收回。


    『怎麽可能接啊……當時你為什麽會知道我在哪裏?』


    『我問阿姨了。』


    『果然沒錯。竟然擅自調查別人在哪裏,真惡心。』


    我就知道。她之前一定是以為手機定位資訊被母親知道了,當時我也是那麽猜測的。不過,就算不用同步定位資訊,她的行蹤也早就被掌握住,如今的我很清楚這一點。


    因為現在逐一確認她行蹤的人,就是我。


    『總而言之,已經夠了,畢竟事情都過去了。我收到你的道歉了,你快出去吧。』


    看見瑪儂的反應,我很清楚她在逞強。就算過了一年,她的傷口依然沒有愈合。她現在應該恨不得快點離開他。至於為何還讓那個男人進房間,應該是因為她不想讓對方覺得自己在害怕。等到男人離開後,她可能會在床上大哭一場吧。


    然而,男人遲遲沒有離去,甚至似笑非笑地看著瑪儂說:


    『原來你願意原諒我啊。那也幫我跟阿姨說一下吧,叫她把你的繼承權轉讓給我。』


    ……他在說什麽?


    『……你在說什麽?』


    『瑪儂再過不久就會死吧?我們現在是一家人了,我應該也擁有繼承權吧。可是呢,阿姨說不會把繼承權給我,不覺得這很奇怪嗎?所以我就想說,瑪儂能不能直接幫我拜托阿姨呢?』


    我無言以對。


    他難道沒有自覺嗎?他不知道無論以前還是現在,他都一直在傷害瑪儂嗎?瑪儂的臉色逐漸漲紅,過於憤怒讓她仿佛過度換氣般急促地喘著氣,接著放聲叫道:


    『什麽?你說什麽?你這個人到底是怎樣!你說這些話是認真的嗎!對我做了那種事之後,現在來道歉卻是為了錢!?』


    『當時我以為瑪儂其實沒那麽不情願嘛,你為什麽要那麽抗拒?我們之前處得還滿好的啊。』


    『那當然是看在長輩的麵子上啊!』


    『好了,瑪儂,你也別那麽生氣。我們重新像之前那樣好好相處,也讓阿姨放下身上的重擔吧。隻要決定好繼承人,阿姨一定也會——』


    『給我閉嘴混帳王八蛋!出去!出去!給我滾出去!』


    瑪儂怒罵著,甚至脫口說出驚人的粗話。然而,比起為此震驚,我更驚愕於男人這番令人無法理解的話。不,我根本就不想理解。他這樣講,就好像他認為不接受自己的人才有問題,我真的不知道該生氣還是歎氣。


    瑪儂開始胡亂抓手邊的東西扔他。


    『喂,你別這樣啊瑪儂!我知道、我知道了,因為你是morte,才會變得這麽不正常吧!』


    『變得不正常的人是你!我正常得很!快點給我滾出去!別再出現在我的麵前!』


    瑪儂連智慧型手機都丟了出去,直接砸中男人的額頭,他發出呻吟聲並低下頭。手機滾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接著是一陣奇怪的靜默。被人拿東西砸又破口大罵,男人卻——完全不像愣住的樣子。


    感覺是別種、更加……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站了起來。他的額頭流著血。


    「快住手啊瑪儂,別激動。冷靜一點!」


    我知道瑪儂聽不見我的聲音,但還是喊了出來。


    我並非在擔心那個男人,而是為了瑪儂。我從男人的眼中,感覺到呼之欲出的危險氣息。


    『……什麽嘛。我不是已經跟你道歉了嗎?不要因為有錢就自以為了不起。因為你是morte,一直以來大家都很同情你吧。你一定覺得自己很不幸吧?不過啊,像你這種衣食無憂、什麽事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一切的人,根本不需要同情!』


    『你說什麽……?為什麽是你來責備我啊!』


    『你一定不懂隻有靠著逢迎巴結才能往上爬的感覺吧?我跟爸爸都是!我們兩個都是犧牲了弟弟才走到這一步,事到如今卻拿不到繼承權,憑什麽?morte不是會死嗎?那麽除了我以外,還有誰能夠繼承!對不對?對不對?你說看看啊!』


    『你別這樣,不要靠近我!』


    快住手。


    快出去。


    為什麽要用那種眼神看瑪儂?


    離瑪儂遠一點!


    『啊啊,又是這個眼神,你看我的眼神總是這麽輕蔑。反正你就要死了,反正你也不受命運眷顧,你才該去過那種巴結別人活下去的日子!』


    『你別過來!再靠近,我就要叫人了!』


    『叫人?你倒是說說,誰會來這裏?阿姨根本不會回來吧?我清楚得很,因為阿姨根本不想管你,她迷我爸迷到不行呢!』


    瑪儂、瑪儂,你快逃,現在馬上離開那個房間。那個男人已經惱羞成怒了,你說得愈多,他也隻會做出更不正常的行動!


    『你真是全天下最差勁的男人!我就算是死了都不會了解你!到底誰才在裝可憐!』


    瑪儂,不行啊、瑪儂,別再繼續說下去了!


    『你會那樣都是你自己的錯!反正我絕對不會照你說的話去做!』


    男人突然撿起了地上的智慧型手機,接著馬上朝瑪儂丟了過去,我隨即聽見她發出一聲慘叫。


    這個房間並不算寬廣,他一瞬間就衝到了瑪儂身邊。男人抓住瑪儂,直接把她壓在床上。我看著這一幕。一直看著、隻是看著。為什麽?為什麽我不在那裏?不能到那裏?


    『隻要你一天不叫那個女人把繼承權給我,我就一直這樣對你!一直一直,直到你死!』


    瑪儂異樣的尖叫聲響起,男人伸手捂住她的嘴。瑪儂咬了他,男人發出慘叫後,撮了她一巴掌。他壓製住不斷掙紮的瑪儂,對她的衣服伸出手。


    我在看著、一直看著這個情景。我隻能看著。


    「快住手……」


    為什麽我的聲音沒辦法傳過去。瑪儂又要被他欺淩了,而且就在我的麵前。我知道這件事正在發生,每一分每一秒都看在眼裏。但是,為什麽?


    為什麽隻能眼睜睜看著它發生!


    「給我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伸手抓住螢幕,放聲呐喊,一直喊到聲音再也出不來。


    傳不過去。傳不過去、傳不過去!為什麽瑪儂非得繼續受到傷害不可?已經夠了!一直以來,她已經承受了夠多的傷害,為什麽她還必須繼續經曆更多的悲劇?命運


    ?是命運拋棄了她嗎?這種東西、這種東西、這種東西……


    假的。這種世界是假的。誰都無法得到救贖。她也是,我也是,沒有人能夠得到救贖。瑪儂的慘叫逐漸遠去,而後慢慢變成低聲啜泣。男人的聲音傳來,我隻能將耳朵緊繁蓋住。


    每當男人搖動身體,我就會看見瑪儂哭泣的麵容,我再也無法忍受了。我用力把螢幕電源關掉,接著發出毫無意義的吼叫,把怒氣全發泄在房間裏的東西上。跟瑪儂有關的文件散得到處都是。瑪儂漸漸崩潰、瑪儂正在哭。


    啊啊——不對,正在崩潰的人是我。


    瑪儂,我什麽都做不到。就算看見你碰上那種事,也完全無能為力。你一定也不想被人看見吧。而我卻看到了、卻知道了。


    但依然救不了你。


    我隻能繼續知曉一切……今後也將一直、一直這樣下去。


    這裏是地獄。


    是她的地獄,也是我的地獄。


    都是我的錯。


    如果我當初有像夫人所說,用更確實的方式自殺就好了。選擇其他方式自殺,事情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了。


    那個男人,可能真的會如他所說繼續傷害瑪儂,沒有人會去救瑪儂。就算我把這件事告訴夫人,那個人想要的也隻有「她」,不可能去擔心瑪儂。


    谘商室有如狂風過境般淩亂。親吻著手腕的瑪儂離我近在咫尺,卻沒有絲毫溫度。畢竟在那裏的隻是瑪儂的照片,這是她對我告白時寄來的照片。如果瑪儂在一年前順利死亡,她就不用像這樣流著淚等待我了。


    『你想把瑪儂怎麽樣?到底想要做什麽?』


    我聽見喬愛爾的聲音,妹妹的亡靈在我耳邊細語。


    「她應該死的。」


    沒錯,她應該從束縛中解放。


    喬愛爾好像笑了。


    瑪儂應該死的。她應該要自殺,應該自己盡快選出那一刻,不需要等我這種人。


    『杜度,你又失敗了嗎?像那時候一樣。』


    你說得對,我老是搞砸一切。


    「要是我那時有順利讓她死去……她就不用繼續麵對這殘酷的世界了;要是我做得再好一點,她就能死了。都是因為我的失敗,她才會不幸存活……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是我……」


    「你憑什麽認為瑪儂想死!」


    突然間,有其他人的聲音插了進來。就在這瞬間,漆黑的世界亮起,而喬愛爾並不在我眼前。


    「那隻是你自己的妄想吧!你弄傷她之後,瑪儂其實也很想哭,但她隻能默默隱忍!!」


    ……我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在我身旁叫喊的人並非喬愛爾,而是沙夏。這孩子是什麽時候進來的?他到底在說什麽?


    沙夏的手緊緊抓住我。他的表情因憎恨而扭曲。針對誰的?……對我嗎?為什麽……他要對我露出那種眼神?


    「這樣很好玩嗎!?你以為除掉其他跟瑪儂有接觸的人,就能把她據為己有嗎!?我都看見了,是你殺掉傑米揚的,還有你對瑪儂施暴的樣子!你的所作所為根本隻是破壞!懂不懂啊,人渣!!」


    ……咦?


    什麽?他說什麽?沙夏剛剛說了什麽?我對——


    我對瑪儂施暴了?


    我對……瑪儂……?


    怎麽可能。怎麽、怎麽可能會有那種事?我為什麽要對她施暴?而且,沙夏怎麽會認為是我做了那些事?


    因為……對瑪儂施暴的人,並不是我……


    而是那個男人……


    我全都看見了。都看見了……我根本不想去看。我長久以來思念的人、現在也依然深愛的人,被強行奪走了。我一直看著,她的肉體遭到玷汙、心靈逐漸受創的模樣。好痛苦。我都看見了,全都看見了,我一直在看——所以不是我做的。


    他卻說是我侵犯了瑪儂?


    胃裏一陣翻湧,好難受。怎麽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沙夏高高舉起他的手,似乎想打我。我愣住了,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也說不出話。


    「艾倫,住手!這裏禁止對培育者出手!」


    我聽見她的聲音。艾倫?那是誰?她在對誰說話?


    ……哦,是這孩子嗎?原來他真正的名字叫艾倫嗎?這個名字比沙夏要來得有男子氣概多了。一年前,這個男孩的父親為了追求某個女人,賣掉了他。艾倫是他的名字。


    ……一年前?


    「艾倫……」


    我在想什麽?這個想法才是異常的不是嗎?會不會隻是我自己想強行把它們連結在一起?


    「艾倫?薩洛揚……?」


    即便如此,我還是喃喃道出了。


    薩洛揚——這是舍曼夫人的新姓氏。沒錯,所以嚴格上來說,她現在已經是薩洛揚夫人了。


    我希望他會對我說「你到底在說什麽?」,我想聽到否定的答案。就算這個問題會讓他討厭我也沒關係。我想聽他說,這不是他的姓氏。然而,沙夏的——不,艾倫的表情,凝固了。


    「你為什麽會知道……」


    我的呼吸似乎停止了。


    怎麽會、怎麽會有這種連結方式?命運會把我們連結起來?艾彌亞,你預測的應該不是這種連結方式吧?點跟點都連接起來了,而且是朝著最糟糕的方向。


    一年前,瑪儂的話表明了她母親帶來一個男人。我被帶到道其奧時,賈恩卡曾對夫人說過「現在還方便用這個方式稱呼您嗎?」這代表賈恩卡當時就已經知道,夫人的交往對象是誰了。


    然後,不久前那個男人說「我們兩個犧牲了弟弟」——而這個弟弟,指的正是我眼前的孩子。艾倫並非孤兒,他是被賣掉的孩子,當時負責仲介的就是賈恩卡。


    薩洛揚想追求的女人就是舍曼夫人。他雖然沒有錢,但外表應該很出眾吧。他覺得隻要手上有足以接近夫人的錢,就有可能跟她結婚並藉此取得財產。因此,他把自己的兒子艾倫賣掉了。薩洛揚應該也知道,舍曼夫人是靠經營什麽來獲得錢財的。想必就是在那個時期,他把道其奧的存在理由告訴了艾倫,所以艾倫才會連大人的秘密都曉得。


    賈恩卡當初說過「我接手了一個很麻煩的孩子」,現在我懂得這句話真正的含義了。因為艾倫不僅知道一切,同時還是舍曼夫人再婚對象的兒子。


    啊啊,什麽嘛,明明就長得很像,隻是因為外表近似少女,我才遲遲未察覺。栗色的頭發、端正的容貌,還有翠綠色的雙眼,全都跟那個男人一樣不是嗎……


    要是我沒有發現真相就好了。當我看見沙夏的——不,艾倫的臉時,就會一直想起那個男人的臉,那個壓在瑪儂身上的男人。他以那張臉,指責我對瑪儂施暴雲雲。


    我無法忍受。


    不是我做的,傷害瑪儂的人不是我。那時我很想救她,就算是現在我也想去救她。然而為什麽,一切的一切都會變成我的錯!


    「都是因為你的關係,一切都變樣了……!」


    我明白!我當然很清楚!艾倫完全沒有任何罪過,他也是被害者!真正犯錯的不是這孩子,而是他的父親。不對,真的要追本溯源的話,一切都錯在道其奧這個設施的存在本身。但是——盡管我心裏一清二楚,還是無法克製自己!眼前這雙與那男人相似的眼睛,正輕蔑地看著我。這實在可恨至極!


    感情逐漸淹沒了我的理智。我明明很清楚這完全不是艾倫的錯,但還是會忍不住去想,如果這孩子不是雙性人,無法賣得高價,薩洛揚就不會去接近舍曼夫人了。


    如果是這樣……瑪儂也就不會碰到那種遭遇了。


    瑪儂——


    與她容貌相似的少女,正站得遠遠地看著我。那是一雙相當清冷的,紫色眼睛。我沒辦法冷靜下來。不過,在我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之後,開始能夠稍微客觀地看待自己的行動。我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抓住了艾倫的領口,我深深吐氣,總算讓手指慢慢放鬆了。


    「……你走吧。瑪儂,你也是,今天的谘商取消。都回去吧……」


    我心裏想著應該要跟艾倫道歉比較好,但實在做不到,費盡力氣擠出來的隻有這句話。現在就連要叫「她」瑪儂,都讓我痛苦萬分。


    我從道其奧的亡靈變成殺人犯,現在還升級成暴力狂了嗎?這個謠言應該也會在轉眼間流傳出去吧。


    我受夠了。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她到底做錯了什麽……


    ◆◆◆


    晚上,我再次打開了監視螢幕。


    男人已經不在房間裏,瑪儂的衣服也穿得好好的,不過臉頰有


    明顯的瘀青,神情也有些茫然空洞。


    她搖搖晃晃地走到電腦前坐下。那裏藏著近距離拍攝用的攝影機,因此看著螢幕時,就好像跟瑪儂麵對麵坐著。


    瑪儂不知道在喃喃自語些什麽。我仔細去聽,發現那是我以前寫的郵件內容——「你眼中所見的世界,應該相當美麗吧」。


    『……杜度。我眼中所見的世界,已經跟過去不同了。現在我看到什麽都不覺得漂亮,它們一點色彩也沒有。』


    瑪儂對我伸出手——不,正確來說是伸向電腦畫麵上我寫的郵件。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撫過我寫出的一字一句。


    『我現在真的好想去死。但要是這麽做了,就是在絕望中死去吧。我一直很排斥那樣的死法。』


    沒錯,她一年前也說過一樣的話:一點都不想在絕望中死去。


    我朝螢幕伸出手——伸向她的手,指尖相互碰觸。盡管感受不到溫度,她跟我的皮膚也沒有疊合在一起,但我依然觸碰著她。


    『因為我有一年前的回憶,還記得當時幸福的瞬間,所以更加不想在痛苦中死去。我跟你說,杜度,我將來的夢想是……跟你一起死。』


    啊啊,果然,她之所以無法逃離這個世界——都是因為我。


    她一直相信著我的存在,才會無法尋死。


    隻要她繼續等著我,未來就會麵臨對她來說更加痛苦的事吧。她會更加絕望,最後在精神異常的狀態下死去。


    「瑪儂……」


    就算我開口呼喚她的名字,彼此的視線也沒有交會。


    「我們來結束這一切吧。」


    ◆◆◆


    我打電話給賈恩卡。可能是我的聲音過於沙啞,他嚇了一跳。


    「請讓我寄一封郵件出去。」


    我這麽對他說後,賈恩卡回道「怎麽又提這個」。在他一如往常地拒絕我之前,我繼續開口:


    「有人對瑪儂施暴,她現在很想去死。不過,因為我沒有回信,她也沒辦法了斷自己的生命。我想要結束這一切了,寄信就是為了這個。你要檢查內容也沒關係,請讓我寄信,隻要一封就好。」


    他頓時沉默下來,片刻後終於擠出一句:「我到你那裏。」


    幾分鍾後,賈恩卡來了。他看起來對我谘商室的慘狀有些疑惑,不過他什麽都沒說。他打開我的筆記型電腦,以管理員權限登入,接著繼續調整一些東西之後,把位子讓給了我。


    賈恩卡轉身背對我。


    我使勁抬起沉重的手指,開始敲擊鍵盤。


    『瑪儂,好久不見。很抱歉,一直都沒辦法回信給你。你寄來的郵件,我每一封都看完了,也謝謝你的照片,依然跟以前一樣漂亮。


    我必須告訴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我現在待在非常遙遠的地方,而且不會在你有生之年回去,我沒有辦法再次跟你見麵了。


    往後我也不會再寄郵件給你,這是最後一封了。所以拜托你,請不要繼續等我。我沒有辦法跟你一起死,請你自己決定,最後要怎麽結束自己的生命。』


    我輸入了許多不必要的內容,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最後完成了一段簡潔的文字。我把滑鼠遊標移到傳送鍵,但就在這一刻,我猶豫了。指尖不停顫抖,我再次敲起鍵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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