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位於陰山、燕山、呂梁山和太行山四大山脈交匯處,是全晉之屏障、北方之門戶,也是曆代兵家必爭之地,有“北方鎖鑰”之稱。


    大明在大同設大同鎮和山西行都司,管轄天成、高山、陽和、大同前後左右中、威遠諸衛,利用山勢地形,組成山西和北方地區最重要的一道屏障。


    在大同鎮西北兩百裏,集寧海子和下海子之間的貓兒莊,以前大明國朝初年在這裏設立了宣德衛,沒多久就廢棄,現在是土默特部的牧場。


    俺答汗騎馬站在一處山丘上,眺望著南邊,隱約可以看到灰色的山脈,連綿起伏,蜿蜒而行,看不到起點也看不到終點。


    那裏就是大明大同鎮邊關城牆。


    俺答汗臉色鐵青,雙目惡狠狠地盯著南邊。


    伯思哈兒、那林台吉等人騎馬立在後麵,屏住呼吸,不敢出聲。


    俺答汗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大同還是沒有消息來嗎?”


    “汗兄,沒有任何消息!”伯思哈兒小心翼翼地答道。


    俺答汗臉色由青轉白,目光透著要殺人的凶厲,右手緊握著馬鞭,捏得手指關節發白了,手背青筋爆漲。


    伯思哈兒看著俺答汗的背影,保持著誠惶誠恐的神情,心裏卻在冷笑不已。


    阿勒坦,你也有今天!


    現在你騎虎難下,看你怎麽辦!


    悍然發兵,與大明決一死戰,最後肯定會落得兩敗俱傷。現在的大明,不是以前的羸弱大明。


    等到你傷筋動骨回來,我再伺機而動。


    忍氣吞聲,不敢與大明開戰,灰頭灰臉地回大青山,顏麵掃地,威信盡失,到那時,我也可以伺機而動。


    不管如何,天時地利人和,都會站在我這邊!


    那林台吉等其他台吉和那顏,默默地看著俺答汗的背影,目光裏神情各異,靜靜等待他的命令。


    “永謝列部和鄂爾多斯部的兵馬還在集寧海子和下海子南邊?”


    “是的!”伯思哈兒朗聲答道,“他們在那裏等待汗兄的命令。”


    “命令永謝列部兵馬,進駐晾馬台,每日派兵輪流去天成、高山、陽和三衛揚威叫罵。鄂爾多斯部兵馬進駐土城,也每日派兵輪流去大同右衛揚威叫罵。


    土默特部兵馬,進駐禦河,直逼鎮關堡。”


    “遵令!”


    鎮關堡在大同城以北三十裏,扼守禦河河穀,是大同城北邊門戶,也是大同鎮邊關重要的要隘城堡。


    這日中午,城堡守將看到數萬土默特騎兵緩緩逼近,旗幟鮮明,刀甲森然,嚴整有威。氣勢洶洶,來者不善,連忙點燃狼煙。


    三股黑煙衝天而起,大同城很快就收到警報,軍校火速報於總督衙門。


    “督憲,鎮關堡出現狼煙,天成衛那邊白羊口、虎峪口、天成口也點起了狼煙,還有右衛殺虎口、破狐堡和保安堡也升起了狼煙。”


    幕僚小心翼翼地稟告。


    王崇古眼窩微陷,臉頰略凹,頭發和胡須更加花白。這段時間他憂患交加,勞心勞神,但那雙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處處狼煙啊!”王崇古感歎了一句,“馬總兵呢?”


    幕僚連忙答道:“在大同城北門城樓。十日前,他就吃住在北門城樓了。”


    “右衛呢?”


    “副將李希靖在主持防務,暫時無虞。”


    “天成、高山、陽和三衛?”


    “副將麻錦在主持防務,暫無異常。”


    “張子愚從寧武城有傳來消息?”


    “督憲,張撫台有急信傳來,說他正在巡視平刑關、雁門關、寧武關和偏頭關防禦,也與黃河西岸府穀的陝西邊鎮兵馬聯係上了。”


    幕僚看了一眼王崇古,繼續說道:“神威軍甲寅等六團火器步軍,已經入大同城,統領將軍薛易在軍營裏候命。”


    “嗯,過會老夫再召見他,安排軍事防務。”王崇古長歎一口氣,看了看窗外的朝陽,“已盡人事,現在就看天意了。”


    汪道昆以兵部侍郎身份,又肩負太子殿下親委的使命,占用了大同鎮衙門一處大院子。


    他坐在簽押房裏,目光注視在一份份情報上。


    看完後,他長歎一口氣。


    現在大同關外形勢雲波詭譎,實際上有跡可循。


    但是他知道,這一切都隻是自己的猜測,呈給王崇古,他也不會盡然相信,也不會因此改變應對舉措。


    肩上的責任不同,立場也不同,想問題的角度也不同。


    “報!”有隨從在門口稟告,“京營副將薛易拜見老爺。”


    “薛易?快請。”


    薛易一身戎裝,披著朝霞急匆匆走來,見到汪道昆就不客氣地說道:“汪侍郎,末將有若幹情況需要請你核實。”


    汪道昆馬上答道:“請說。”


    大同城風起雲湧,形勢緊迫,山東威海港卻是風平浪靜。


    朝陽初升,發出萬丈光芒,把天地照得通亮。


    烏爾達內塔站在艉樓上,看著李超從陶罐裏抓出一把泥土,裝進一個小布袋子裏,再把袋子打個死結,然後掛在脖子上,小布袋塞進內衣裏,貼著胸口。


    “李,這些泥土有什麽神奇的嗎?”


    烏爾達內塔用生硬的官話,好奇地問道。


    所有的海軍水兵,出海前都有自己的儀式和習俗,千奇百怪,本質不離保佑平安無事,順利歸來。


    難道這是明國人特有的祈福習俗?


    李超把陶罐封好,遞給親兵:“把它放好了。”


    他轉過頭來,看著烏爾達內塔說道:“這陶罐裏,是泥土,大明的泥土。有我故裏溫嶺的泥土,也有京師的泥土,還有這威海港的泥土。”


    “泥土?有神奇的效果嗎?”


    “沒有,它隻是讓我們心安。心安之處即故鄉。出海數萬裏,萬一死在海上,這些泥土隨我一起海葬。要是死在艮洲、巽洲,這些泥土和我一起埋在那裏,墳頭朝著大明。”


    “心安?心安之處即故鄉。”烏爾達內塔喃喃地念道。


    實在是搞不懂這些異教徒的想法。


    “不明白?哈哈,老烏,待久了你就會明白了。”李超接過親兵手裏的二胡,“兄弟們,揚帆啟航了,我們要為大明開疆擴土去了!


    老子給你們拉一曲,助助興!”


    甲板上,桅杆上忙碌的水手們紛紛抱怨。


    “提督,你就不要折磨我們了。”


    “屁話!老子給你們拉二胡,完全是便宜了你們。”


    李超在凳子上坐下,拉起二胡。琴聲悠揚,在風聲、號子聲中飛蕩。


    在琴聲中,“蔣萬川”號主副帆升起,緩緩啟動,向外海駛去。


    水手們覺得琴聲刺耳,烏爾達內塔卻覺得有趣,好奇地問道:“李,你拉的什麽?”


    “一曲肝腸斷,天涯何處覓知音!”


    琴聲激揚急促,如縱馬奔騰,跟大風一起,驅動著“蔣萬川”號,迎著朝陽徐徐向前,越來越快。


    京師西苑,朱翊鈞站在兔兒山敬天台,整個苑子的最高處,雙手籠袖,看著朝陽從紫禁城緩緩升起。


    “殿下,急報,青龍水師今日會離開威海港,先停留方壺島(耽羅島),再在種子島停留,然後揚帆徑直向東。”


    朱翊鈞點點頭,沒有出聲。


    又一位內侍喘著氣爬上來稟告道:“殿下,急報!俺答汗十萬鐵騎,兵分三路,直抵大同鎮邊關城下。”


    朱翊鈞臉色鄭重,長舒一口氣,看著越升越高的朝陽,喟然歎道:“南征北戰,東討西伐,我大明就是如此這般,一步步煌煌如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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