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友良睜圓眼睛,一臉的驚喜,“那可真是太好了,難怪我們一進這新泰縣境,就聽到喜鵲唧唧咋咋的叫。


    老哥,可靠之人是哪位?能否引見?”


    “兄弟,我王大貴介紹的可靠之人,那是再可靠不過得。就是鄙人的母舅,名叫齊興安,泗水縣人士,跟孔家二房三管事是拜把子兄弟,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啊!


    兄弟,這麽跟你說吧,在這附近幾個縣,除了殺人放火,無論什麽事,我母舅都能幫你擺平。


    當然了,要是你囊中的銀子夠多,殺人放火也好說!”


    舒友良嘿嘿一笑,“老哥,你這話說的,我要是有金山銀海,還用得著出來風餐露宿,甘冒風險地跑活路?”


    王大貴也笑了,“哥哥是個痛快人,我也不矯情。我母舅正巧有事來這五台集鎮,我就是跟著他一起來的,正好遇到你們,你說有緣不?


    你們隨便給個幾兩碎銀子,想辦什麽事,不敢說幫你辦好,但一定能幫你想個法子出來,幫你找到有辦法的人。”


    舒友良眼睛裏閃著光,“就在五台集,啊呀,這麽巧啊!真是有緣!”


    王大貴看出舒友良是個老江湖,不會輕易相信別人,為了掙那點幫閑銀子,連忙出聲解釋,好打消舒友良的疑惑。


    “五台集鎮南邊是白馬關,西邊是九女關,你們知道嗎?”


    “知道。”舒友良點點頭。


    “在九女關和白馬關,各有一個涼亭,還各有一道兩三百級的石條台階,你們知道嗎?”


    “我們從白馬關走過,知道。九女關沒走過,不大清楚了。”


    “明兒你們要是去泗水,肯定過九女關,就清楚了。兄弟,你們過白馬關,交稅了嗎?”


    “交了,一人二十文錢,真他娘的黑。這是誰家的規矩?”


    “當然是孔家的規矩!”


    舒友良和海瑞對視一眼,驚問:“孔家私設關卡,擅收關稅?這可是有違國法的大罪啊。”


    “什麽大罪,又不是謀逆叛國,人家孔家怕什麽!”


    “孔家憑什麽收啊?”


    “就憑九女關和白馬關那兩個涼亭,那兩道石條台階是孔家出錢修的。”


    “官府不管?”


    “官府管什麽?兗州府和新泰、蒙陰兩縣,那裏的官老爺見了人家的祖宗牌位得三跪九叩。都是一家人,不好管。”


    海瑞忍不住出聲問道:“孔府做善事就為了謀錢?”


    王大貴嘿嘿一笑,“做善事?孔家做善事從來不花錢。他就是叫附近的佃戶自帶幹糧,趕兩三個月工,修了這涼亭和石條台階。就連材料,都是這些佃戶們湊錢買的,或者自己上山開鑿的石料。


    不過都算作是孔家做的善事。此事還被新泰知縣報道朝廷,德澤鄉梓,善行籍裏,孔家還得了山東布政司的表彰。


    幸好京裏的貴人不糊塗,沒有吃這一套。要不然朝廷一表彰,又得修功德牌坊,嘿嘿,孔家門口都沒地修新的功德牌坊了。”


    王大貴東拉西扯了幾句,轉回本意,“我家母舅就是來這裏,辦一件跟九女關的事情。別人是千難萬難,我母舅拿著一封八行書信,一個照麵,寒噓兩句,信一掏,馬上辦好了。”


    舒友良也聽懂了,王大貴這兜兜轉轉,其實在替他母舅撐場麵,有門路,有本事,掙你幾兩幫閑銀子不虧。


    “貴母舅還真是神通廣大,能不能請到這裏來,小敘一二。”


    聽了舒友良的話,王大貴大喜,費了番口舌,終於又逮到個目標客戶。


    “幾位稍等,我這就去請母舅過來。”


    等王大貴離開,海瑞笑著對舒友良說道:“演技不錯啊,越來越有長進了。”


    舒友良嘿嘿一笑,“老爺,誰叫你名氣太大了,各地官府,還有世家豪右,防你跟防賊一樣。防火防盜防海瑞,聽聽,老爺你多有麵啊!


    隻好事事都得我拋頭露麵,練出來了,嗬嗬,練出來。”


    海瑞冷笑道:“拋頭露麵練出來的,你是哪家府上的女眷啊!如此拋頭露麵,也不怕失了名節?


    叫你多讀點書,肚子裏稍微有點文墨,也不至於說出這樣讓人可笑的話。”


    舒友良不爽了,“老爺,你就笑吧,你就指著笑話我過日子了。再笑我就撂挑子不幹了,沒我出麵周旋,就憑你這張黑臉,就憑你一口瓊島口音的官話,走到哪裏都有人認得出來,把你防得死死的,看你還怎麽為民做主,還怎麽做海青天。”


    一直默然不語的胡廣生開口道:“海老爺,舒管事,剛才那位王大貴,不是等閑之輩。”


    海瑞和舒友良一起轉頭看向胡廣生,“不是等閑之輩,你怎麽看出來的?”


    “這人虎口有繭,是常年練刀的老把式。還有他的食指和拇指也有老繭。”


    “食指和拇指有老繭?”海瑞目光閃爍。


    舒友良好奇地問道:“他是殺豬的?”


    海瑞和胡廣生不由地白了他一眼,“殺豬的!你是怎麽想的?”


    舒友良連忙解釋道:“虎口有繭,經常手握殺豬刀。殺豬不得按住豬腳啊,食指和拇指正好捏住豬蹄子。你們是不知道,過年的豬有多難按,按久了這老繭不就出來了。”


    海瑞實在忍不住,伸出左手在舒友良頭上輕輕敲了一下,“少胡說八道。廣生,告訴他。”


    胡廣生左右看了看,悄悄做了個搭箭拉弦的手勢。


    “練刀的老把式,又擅長射箭。衛所軍戶?”舒友良腦子轉得很快。


    胡廣生補充道:“還不是一般的衛所軍戶。一般的軍戶隻是種地,一家老小都吃不飽肚子,哪有餘力練刀練箭術。


    依我見,這王大貴手上的繭子,不比邊關某些軍校的少。”


    海瑞眯著眼睛,若有所思,“這就有意思了,我們隻是想找個引路的地頭蛇,卻不想找到一位人物。友良,到時候見機行事。”


    說到正事,舒友良很正經,點頭答道:“老爺,我知道了。”


    王大貴很快把他母舅帶來。


    “我母舅齊興安。舒東家,李賬房,胡掌櫃。”


    齊興安個子不高,身形剽悍,目光有神,透著精明。他在三人身上一掃,目光在海瑞身上停了幾息。


    海瑞知道此人識破了,起身道:“在下李國瑞,上海的海商。他是我的舒管事,這位是我的胡護衛。”


    齊興安露出笑臉來,“李東家坦誠相待,那齊某也願意交心,請坐。”


    “請坐!”


    坐下後海瑞開門見山道,“此次李某前來,就是想搭救一位友人,他被泗水知縣投進了大牢裏。”


    齊興安摸著下巴,似笑非笑地說道:“從縣衙大牢裏撈人啊,這價錢就不菲了。”


    西苑勤政堂,徐渭向朱翊鈞匯報戚繼光在三不剌川進行馬步軍配合,在草原與騎兵假想敵作戰的演練結果。


    “.動用了兩萬步軍,以廂車為依托,布置大量鐵絲網限製假想敵騎兵迂回和衝擊。動用了三萬馬軍,在假想敵攻擊時進行側麵攻擊響應


    成果斐然,我軍馬步軍配合更加成熟”


    在漠南草原上,土默特部和永謝布部眼皮子底下進行軍事演習,演給誰看?當然是震懾這兩萬戶諸部。


    看來效果不錯。


    朱翊鈞點點頭,又問道:“俺答汗有什麽新動向?”


    “殿下,俺答汗回到大板升王帳後,一直臥床不起,三娘子日夜照顧,一般人很難靠近。具體情況暫時不明。不過根據各種跡象來看,俺答汗應該在逐漸康複,可一直聲稱時好時壞。”


    朱翊鈞眉頭一挑,“他在引蛇出洞?”


    “殿下英明。俺答汗病倒的日子裏,那林台吉,還有俺答汗的次子布延,四子賓圖都非常活躍。”


    “活躍才好。要是不活躍就是一潭死水。廷寄大同汪道昆,叫他密切注意,隨便急報。遇到突發事件,可於霍冀商議,臨機處置,隻需遵循孤給他的指導原則即可。”


    “遵令旨!”徐渭又說道,“殿下,剛峰公有消息了。”


    “哦,海公去了哪裏?”


    “海公從河南直入淮南,然後在淮安會見了漕督王一鶚,然後從海州搭船去了密州青島港,從東邊直奔曲阜。”


    “孔府?海公也盯上了他?”


    “應該是。海公在河南以及直隸南部微服私訪的消息,早就傳遍了。想必山東方麵在運河沿岸,以及東昌、兗州一帶廣布耳目,隻要海公從西邊,或者北邊入山東,定會被察覺。


    海公故意繞了一大圈,走海路到青島,再從東邊入曲阜,出其不意。”


    朱翊鈞笑了,“想不到海公也學會兵法了。傳下去,叫錦衣衛、東廠在山東的人手,多看顧著海公。”


    徐渭應道:“遵令旨。”


    朱翊鈞繼續問道:“汝貞公上月從香江港給孤上疏,說要三月內滅安南莫氏,不知情況如何?”


    “殿下,據最新塘報,我南海水師陸戰營兩萬一千人,包圍了升龍城。莫氏聚集軍民十萬,籠城固守。


    我軍挖壕溝,布火炮,意欲以新式戰法攻陷升龍城。”


    “好!實戰是檢驗戰法最好的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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