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吉格哈爾與萊昂在果阿港左岬角要塞談判時,俞大猷率領朱雀水師主力,揚帆北上,離果阿港不到一天的航程。


    下午時分,日頭偏西,大風從東北方向吹來,兩百多艘戰艦的帆麵斜向左,吃著風力,驅使著船隻如奔馬一般,在海麵上乘風破浪。


    “寧波號”乙級戰列艦艉樓上,幾位宣讚處的宣教人員,手持樂器坐在那裏,左邊是琵琶、三弦,右邊是洞簫、二弦,絲弦聲在海風裏忽響忽啞,如同一匹白絲綢在風中飄蕩著。


    俞大猷一身便服,手持拍板站在中間,揚聲唱道。


    “於那虧阮一身到今旦,阮勿得於相見,恨於煞幹神賊延壽,你掠阮一於家來拆散.”


    南音有個特點,就是奏者和唱著在基本曲調基調上,可以極富隨意性地進行二次創作。


    俞大猷根據他雄沉的嗓音,把這曲《山險峻》唱得跌宕起伏,鏗鏘有力。


    聚在甲板上的軍官和水手們,聽得入神。


    有閩南和粵北地區的,聽得懂這南音,轟然叫好。其它地區聽不懂的,也跟著瞎起哄。


    俞大猷唱完後,指著一夥叫得最凶的軍官問道:“靠北,你們聽懂了老子在唱什麽嗎?”


    一位軍官笑嘻嘻地答道:“我就聽到大帥在唱軟啊軟,很是奇怪,我們大帥,什麽時候軟了?”


    甲板上一片哄笑聲。


    俞大猷衝下來,飛起一腳,笑罵道:“塞林木,敢拿老子開涮!”


    挨了一腳,其實隻是吃了一個鞋印的軍官裝模作樣地答道:“小的知錯了,大帥又高又硬!”


    大家笑得更開心了。


    何塞在艉樓上看著,聽著爽朗的笑聲,感覺自己的心情也像這湛藍的天空、蔚藍的大海一樣,空曠無邊,也像飛翔的海鳥,輕盈暢快。


    “報!”


    桅杆上突然響起聲音,“前哨稟告,攔截兩艘阿拉伯商船,是從果阿港出來的。”


    俞大猷把拍板丟給宣教人員,“發信號,叫前哨把商船話事的帶過來,老子要問問果阿港的情況。”


    他轉頭對何塞說道:“天隨人願,我正在犯愁怎麽了解果阿港的現狀,想不到就有人送上門來。”


    很快,四位阿拉伯人被通訊艦送了過來,兩位船長甲和乙,兩位商會管事丙和丁。


    俞大猷就在艉樓上審問他們。


    “你們準備去哪?”


    通譯把俞大猷的問話翻譯過去,四人對視一眼,船長甲答道:“回大人的話,我的船要去科倫坡港。”


    船長乙答道:“回大人的話,我的船要去吉大港。”


    “嗯,科倫坡港和吉大港,去哪裏幹什麽?”


    甲乙船長把目光投向丙丁兩位管事。


    你們是船主代表,負責進貨賣貨,說話啊。


    丙管事答道:“回大人的話,我們去科倫坡港進一批寶石和龍涎香,再打聽一下東去滿剌加港的商路通了沒有。


    我們船上還有大量的乳香和檀香,想一並運到大明去販賣。”


    俞大猷說道:“東邊的商路通了,你們可以直接去龍口港。上月滿剌加海峽就恢複通行了,沒人通知你們嗎?”


    “沒有。我們聽說葡萄牙人的總督,率領艦隊過去,那邊打得厲害,都不敢靠近。”


    “嗯,”俞大猷點點頭,指了指丁管事,“輪到你,說,去吉大港做什麽?”


    “回大帥的話。我們在第烏和蘇拉特進了些鹽、胡椒、棉花等雜貨,想運到吉大港去賣。也順便去吉大港打聽消息,那裏的消息最靈通。


    要是東去滿剌加港的海路還不通,我們就在吉大港收些稻米回去。”


    “吉大港收稻米回去嗎?嗬嗬!吉大港的稻米是鑲金還是嵌玉?你們是想去吉大港收一批海盜的贓物回去吧。


    不用去了,吉大港,還有蒲甘海一大半的海盜,被老子一把火,超度去了西天見如來。”


    說到這裏,俞大猷想起來了,轉頭對副將說到:“這裏離天竺西天近,吉大港那些死鬼的魂魄,隨著風就飄過去了,不費勁啊。”


    副將忍住笑附和道:“大帥說得沒錯。”


    船長甲和乙,管事丙和丁卻被通譯翻譯過來的話嚇了一跳,吉大港被付之一炬,還有兩百多艘船的海盜跟著一起殉葬。


    明國人真的是太狠了。


    四人忍不住在心裏嘀咕著,剛才自己有沒有說錯話吧,這些明國人看著挺和善的,怎麽聽著下手這麽黑呢?


    千萬不敢得罪他們。


    俞大猷繼續問道:“你們都是從果阿港出來的?”


    四人幾乎異口同聲地答道:“是的,我們是從果阿港逃出來的。”


    “逃出來的?”俞大猷左眉微微一挑,不動聲色地問道:“說說,現在果阿港是怎麽情況?”


    四人七嘴八舌,說著情況。


    侯賽因聚集了大量的阿拉伯戰船,搞突然襲擊,堵在了果阿港外海。


    果阿港隻有兩艘小戰船,不堪一擊。


    城堡和要塞裏還有三千多陸軍,有不少火槍和火炮。尤其是左岬角要塞的炮台,扼守著果阿港出入口,阿拉伯船隊不敢輕易衝進去,派出使者找葡萄牙人談判。


    具體談了什麽,不得而知,反正他們兩艘船出來的時候,還風平浪靜,沒有打起來。


    “有多少船?”


    俞大猷漫不經心地問起阿拉伯船隊的實力,多少艘船,大船有多少,小船有多少,各種類型的船有多少,大概有多少水手,有多少火炮,問得十分詳細。


    幸虧兩位船長和兩位管事,非常熟悉這片海麵上阿拉伯勢力的船隻,大概多少艘船,目數了一下,大約三百多艘。


    大船多少,小船多少,全靠估算。


    然後各種船型是怎麽樣,能搭載多少水手,能裝多少火炮,他們心裏有數,信口就能說出來。


    旁邊執筆的參謀官忙碌不休,把所有的情報一一記下。


    “這阿拉伯船隊,全是你們朝廷的經製水師?”


    “朝廷的經製水師?”


    四人愣了一下,聽通譯解釋了一番,這才恍然大悟。


    是不是奧斯曼蘇丹的海軍?


    不是的!


    四人七嘴八舌地解釋著,奧斯曼蘇丹國的統治核心區在小亞細亞,以敘利亞、埃及等東地中海地區。


    奧斯曼蘇丹國的海軍,也就是經製水師大部分部署在東地中海。紅海有一部分,但輕易不出亞丁灣,出來容易遭打。


    至於阿曼和阿拉伯地區,包括巴士拉的兩河流域南部地區,因為被征服沒多久,名義上有總督,實際上還是由當地的部落酋長統治著。


    所以在這一地區,沒有奧斯曼的海軍。


    尤其是一五五四年阿曼灣海戰,奧斯曼紅海艦隊被葡萄牙人擊敗,徹底放棄了從亞丁到阿曼再到波斯灣和印度西海岸這一廣袤海域的製海權。


    聽完四人的解釋,俞大猷又問道:“那果阿港外的阿拉伯船隊是商船隊還是海盜船隊?”


    是啊,商船就應該老老實實做生意,那有趁著人家艦隊不在家,組團打上門去的?


    這是正經商船隊嗎?


    不是商船隊,那就是海盜船隊了!


    船長甲乙,管事丙丁對視一眼。


    這事還真不好解釋。


    自從奧斯曼海軍放棄製海權後,阿曼到波斯灣再到印度西海岸這一廣袤海域的製海權,名義上歸了葡萄牙人。


    可葡萄牙在印度的人和船隻有這麽多,隻能固守果阿等幾個主要據點,然後戰艦在這幾個據點港口巡邏,大部分海域就是空白。


    沒有強權壓製著,施行的就是叢林法則。


    在這片海域上航行的阿拉伯商船,正常時是商船,要是看到落單的船隻,搖身一變就是海盜船。


    除此之外,這片海域還密布著多如牛毛的海盜。


    這些海盜跟阿拉伯、阿曼、巴士拉、波斯和印度酋長土公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有的直接就是酋長或土公豢養的,用來打擊對手,保護自己利益。


    現在果阿港外海三百多艘海船,有兩百來艘是各家海盜,都是海麵上有字號的。勢力範圍從東非摩加迪沙一直到印度吉爾吉特蘇丹國。


    還有一百多艘,名義上是商船,但是大部分也客串過海盜,大哥不說二哥。


    聽完四人的解釋,俞大猷雙眼放光,一拍座椅扶手,朗聲說道。


    “既然不是大食國的經製水師,那我們用不著搞繁文縟禮那一套,要派使者宣戰,堂堂正正進行國戰。


    海盜毛賊,用不著客氣!


    不管是哪國的海盜,隻要被老子遇到了,隻有一個字,打!往死裏打!”


    俞大猷騰地站起來,其餘的將官、軍官馬上立正,等候他的命令。


    “傳令下去,全軍放緩航速。俘獲的兩艘阿拉伯商船,老子征用了,換上我們的人,悄悄繞過來,勘察核實敵情。”


    “遵令!”


    到了黃昏時分,征用的兩艘阿拉伯商船回來了。


    偵察隊監督原船的水手,操縱著船隻,在外圍遠遠地觀察了一番。


    期間有遇到在外圍巡哨的兩艘船隻,遠遠地用阿拉伯語交流了一番,那邊沒有疑心,轉頭回去了。


    “大帥,情況屬實,大約三百艘船隻,收帆落錨,停泊在果阿港外海西北方向,範圍方圓大約二十千米。距離我們前鋒大約五十千米.”


    我們初步數過,有大型阿拉伯帆船.”


    偵察隊把情況細細匯報了一遍。


    “西北方向,我們沿著海岸線北上,是東南方向,風向又正好是東南轉東北風,我們剛好搶到上風。”


    俞大猷看著偵察隊繪製的阿拉伯船隊位置草圖,心裏暗暗盤算了一下,把草圖擺到桌子上,開始對各分隊統領分配任務。


    “前分隊給老子往前猛衝,邊衝邊用兩邊舷炮開火,不求命中率,隻要把他們的隊形給老子衝散。


    老子要把阿拉伯船隊,從中間一劈為二。


    前分隊衝過去後,斜著向左迂回,搶回上風。同時後分隊從上風,對分成兩半的阿拉伯船隊的右半部分,發起進攻。


    左分隊繞道這邊,在上風處兜住阿拉伯船隊的左半部分,從外麵往裏擠著打。右分隊沿著前分隊的前路,對敵船隊的左半部分,從裏麵往外擠著打。


    打過之後,注意迂回搶占上風.


    機動分隊待命,隨時支援.


    老規矩,狼群戰術。先打大船,還有炮口多的,全給老子敲掉。炮轟也好,火箭彈也罷,隻要把敵船弄到海底去就行。”


    俞大猷在草圖上拍了幾下,狠狠地說道:“塞林木,吉大港離得遠,那邊的大火這邊看不到。


    海龍王保佑,我們剛趕這裏,就送上一支阿拉伯海盜船隊,給我們開葷。


    各分隊和各船,都給老子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把這一出朱雀西出南大洋的大戲,第二折戲,果阿海大敗天方海盜,乒令乓隆地給老子唱精彩了!”


    “遵令!”


    第二天一早,四點多鍾,東邊海天之際剛露出一道青色的縫隙,朱雀水師就起錨揚帆,分成五支分隊,如離弦之箭,向北而去。


    五點多鍾,東方海天之間醞釀著一團橘紅,半邊天空變成了淺青色。兩百多艘大明海船,在深藍的大海上,乘風破浪,留下一道道浪跡。


    桅杆上飄動的旗幟像飛翔的海鳥,其中有一麵大旗,格外引人矚目。


    一隻火鳥在火中展翅翱翔,它就是東方神話中四靈獸之一,朱雀!


    太陽一躍而出,把朱雀旗映得火紅。


    朱雀水師在前麵衝,太陽在後麵追。


    八點鍾左右,阿拉伯船隊外圍哨船察覺到不對,他們看到一支龐大的艦隊,身披朝陽的金霞,從南邊破浪而來。


    “敵襲!”


    當阿拉伯船隊驚慌失措地傳遞著這個消息時,朱雀水師前分隊四艘乙級戰列艦,六艘護衛艦,還有十艘一千二百噸到一千六百噸吳淞主力艦,十五艘六百到一千噸吳淞護衛艦,排成兩道縱隊,狠狠插進了阿拉伯船隊的中間位置。


    火炮轟然炸響,朱雀水師前分隊的火炮,如同暴雨一般,向兩邊的阿拉伯船隻傾瀉著。


    火力之凶猛,這些久經海戰的阿拉伯海盜和水手們,從未遇到過。炮彈呼嘯著在海麵上飛過,一發又一發地打在船隻身上,打得它們左右晃動。


    尤其是兩艘槳帆船,槳手還在船艙裏睡覺,炮彈呼嘯地打進去,把睡夢中的諸多水手和槳手,打得稀巴爛。


    萊昂、孔多塞、蘇亞雷斯,要塞裏所有的守軍紛紛跑上城牆,親眼目睹了,在朝陽下展開的一場血與火的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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