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少傅、東閣大學士張居正拜見魏國公!”張居正施施然地拱手,給徐鵬舉作長揖。


    徐鵬舉臉色鐵青,滿腹的怒火肉眼可見地要爆發出來。


    但是麵對一位閣老,卻不敢發泄出來,悻悻地拱手道:“張閣老,來得好快啊。”


    “南京城出這麽大的事,張某不敢怠慢。”說罷,張居正跟隆平侯張桐、忻城伯趙祖征等爵爺見禮。


    然後又跟劉采拱手道:“劉兵部,辛苦了。”


    劉采臉色有些發白,黯然道:“出這麽大的事,老夫難咎其職啊!”


    張居正還沒出聲回答,徐鵬舉咋咋乎乎地說道:“張閣老,你這手段太毒辣了吧。死傷如此慘重,恐怕會出大亂子的。”


    張居正轉過頭來,語氣平和地問道:“大亂子?振武營兵變,縱擾民商,燒殺搶掠,還不是大亂子嗎?”


    徐鵬舉強自分辨道:“振武營的將士們,三五個月沒拿到錢餉,心中有火,鼓噪而已,鼓噪喧鬧一番而已。”


    張居正語氣變得森然:“徐公爺,你是這麽認為的?”


    劉采瞪了徐鵬舉一眼,不會說話就少開口!


    你爵位最高,現場裏品階最高,身份最尊貴。但張居正是閣老,還是欽差,代表著天子和朝廷,他說話最有分量。


    伱急著想給振武營兵變事件定性,你定得了嗎?


    徐鵬舉嘴裏支支吾吾,左顧右顧,不敢直答。


    張桐眼珠子一轉,站出來說道:“張閣老,振武營被欠餉半年這也是事實,將士們總要養家糊口,饑餓難耐,鼓噪一番也是人之常情。


    聽說前些日子,京城裏有京官因為俸祿之事鬧得沸沸揚揚,我們在南京城裏,也是感同身受啊。”


    振武營裏的人是什麽貨色,大家心裏有數。


    他們吃空餉、倒賣軍械、違禁走私、包娼窩賭,大部分人不靠那點糧餉過日子。混進振武營隻是想要那張皮。


    這些大家心裏也有數。


    但是這是桌子底下的話,現在沒有查證,沒法擺出來說。反倒當兵吃糧,是天經地義的事。


    張居正不客氣地反駁道:“振武營由南直隸關餉,直接由南京戶部支出糧餉,居然發生六月不給官兵發餉這樣惡劣的事。本官身居內閣,又奉欽命巡查南直隸,當然要嚴查此事。”


    張居正不給徐鵬舉和張桐等人反駁的機會,繼續說道:“欠餉就可以攜帶軍械出軍營,可以去燒殺搶掠?這是哪朝的規矩?


    我國朝絕沒有這樣的規矩!本閣會查清楚振武營之事,至於為何欠餉,本閣也會一並查清楚。來龍去脈,本閣會給皇上、會給朝廷,也會給諸位一個交代的。”


    徐鵬舉、張桐、趙祖征等人急了。


    我們巴拉巴拉說一通,為的就是勸阻你不要深查下去,你怎麽還要往下查啊!


    這能查嗎?


    振武營是南京城大毒瘤,為何二十餘年一直存在?


    因為南京城裏某些人需要它存在,需要利用它做些那暗地裏的勾當。要是把這顆毒瘤切開一查,整個南京城就得翻過來。


    徐鵬舉和張桐、趙祖征對視一眼,咽了咽口水,上前繼續說道:“張閣老,本公身為南京守備,中軍都督同知。振武營正該歸本公管轄。


    它的案子,還請閣老交給本公審理,以免耽誤張閣老祭拜孝陵的正差事。”


    張桐和趙祖征馬上附和道:“是啊,張閣老一路上風塵仆仆,日夜兼程,實在是太辛苦了。現在振武營這些混賬丘八都已歸案,不如移交給有司處置。”


    “我等在秦淮河備好了酒宴,廣邀江南名儒雅士,為張閣老接風洗塵。張閣老乃江陵神童,少湖公高徒,天下名士,大家都盼著一睹風采。”


    張居正目光突然凜冽,在徐鵬舉、張桐和趙祖征臉上掃來掃去,看得他們臉色一變,心驚膽戰。


    徐鵬舉壯著膽子,怯聲問道:“張閣老,怎麽了?”


    張居正問道:“徐公爺是南京守備?張侯爺和趙伯爺也在軍中任職?”


    徐鵬舉與張桐、趙祖征對視一眼,忐忑地答道:“正是。”


    “你三位身負南京戎政,執掌南京諸軍各營,結果鬧出振武營這麽大亂子,你們就沒有一點點自責的意思嗎?”


    徐鵬舉咽了咽口水,打著哈哈答道:“丘八鬧餉鼓噪而已,時常有發生。閣老沒有帶過兵,不知道其中的艱辛。這些丘八,各個跟大爺似的,稍有懈怠,就跳起腳罵娘,摔了兵甲撂挑子。”


    張居正森然答道:“本閣兩次巡查九邊。振武營這樣的兵痞,在九邊首級早就掛在各邊關要隘上了。”


    “嗬嗬,九邊是九邊,南京是南京,不同,大不同。”


    “有什麽不同?不都是我大明嗎?不都行的是國朝軍法嗎?”


    徐鵬舉也惱了,忿然道:“張閣老何必咄咄逼人!大家同朝為臣,何必鬧得如此生分。”


    張居正笑了,他完全清楚麵前的這些對手,是些什麽貨色。看看天色,覺得時間也拖延得差不多。


    轉頭對李國安等陸戰營將領說道:“首惡有追捕到嗎?”


    “回閣老的話,末將有派出兵丁去追捕,應該快要回來了。”


    徐鵬舉、張桐、趙祖征頓時覺得不妙,齊刷刷地臉色大變。


    徐鵬舉翻臉厲聲道:“張叔大,你什麽意思?這裏是南京城,你敢肆意妄為,鬧出更大的亂子來,看你怎麽交差?”


    張居正冷笑道:“更大的亂子?還會有多大的亂子?徐公爺說給我聽聽!本閣好趕緊調兵過來,曹撫台就在上海,手裏聚集了兩萬多水陸兵馬,不知道夠不夠用啊!”


    徐鵬舉、張桐、趙祖征等人臉色死灰。


    劉采也聽明白,心裏不由長歎一口氣,隨即又輕輕舒了一口氣。


    朝廷向南京飛斬過來的利刃,不是針對南京六部百官,而是勳貴。


    這時,一對陸戰營的兵丁押著一行人走了過來。


    “報!屬下奉命緝拿要犯,現在已經全部拿下,前來複命。”


    大家轉頭一看,被抓的這群人裏,最顯眼的幾人,一位是徐鵬舉的庶長子徐邦瑞,臉色慘白,垂頭喪氣。


    一位是徐鵬舉的庶幼子徐邦寧,臉色鐵青,正在死命掙紮,看到徐鵬舉,連忙大喊道:“爹爹救我!爹爹快救我!”


    在他身後,站在被奪爵的誠意伯劉世延,他目露不甘,就像一頭陷入絕境中的惡狼。


    徐鵬舉暴跳如雷,“張叔大,你這是幹什麽!為何要拿下我魏國公兩位公子!”


    張居正不慌不忙地答道:“徐邦瑞涉嫌唆使江匪作亂,滅揚州鹽商韓家滿門;徐邦寧涉嫌唆使振武營兵變作亂。”


    “胡說,這是誣陷!赤裸裸的誣陷!我家老幺知書達禮,最懂事不過,怎麽會幹出這樣的事情!張叔大,你休要誣陷我家老幺!本公就算拚掉這條老命,也會跟你幹到底!”


    張居正看著如同瘋狗一般的徐鵬舉,鼻子一哼,不屑一顧。


    劉采也冷冷地看了一眼徐鵬舉,走到張居正跟前,輕聲道:“張閣老,徐公爺等人執掌著南京武備,如果因家人涉案,依例請辭回避,南京防務誰來主持。”


    張居正不慌不忙地答道:“劉兵部老成持國,不過請放心,本閣已經請到一位鎮海柱石。湯侯爺,請!”


    話剛落音,從押解犯人的兵卒裏轉出一位一身戎裝的將領,正是靈璧侯湯世隆。


    徐鵬舉、張桐和趙祖征等人滿臉愕然。


    劉采等人,心裏徹底有數了,全是套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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