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遴府上書房裏。


    王遴、李宥、趙中義坐在一圈,密議著事情。


    “高大胡子膽怯了,為了榮華富貴,把天理大義拋到腦後,真是可惱!”


    趙中義忿然地說道,“兩淮鹽政大案,揚州等地,多少名士大儒被牽涉其中。高郵大儒南圖公,七十多歲了,因為涉案被小吏闖入家門,滿門被鎖拿下獄,上至皓首蒼髯,下至兒稚小童,都被無情驅使,如同豬狗!


    南圖公身為天下名士,淮東宗師,一代名儒,卻遭此大辱,如何不叫天下讀書人痛心疾首。


    高大胡子同為聖教弟子,還得南圖公指點過文章,居然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不加援手,著實叫人心寒。”


    看著趙中義滿腹激憤,幾乎要從酒糟鼻子頂部噴湧而出,王遴和李宥對視一眼,心裏各有定計。


    高郵陳世良,趙中義嘴裏的南圖公,到底是怎麽樣的人,兩人都心裏有數。


    仗著進士出身,做過十幾年南京戶部侍郎等官職,在南直隸多有門生故吏,致仕後依舊發光發熱。


    通過各種關係拿到鹽引,搶先領鹽,與鹽商配合,走私逃稅,謀取暴利。


    其餘的巧取豪奪,侵占良田,欺男霸女,更是罄竹難書。


    七十多歲,還要娶十六歲的黃花少女為第二十六房妾室,還自詡風流。寫詩將此風雅之事,遍傳親朋好友!


    嗬嗬,一樹梨花壓海棠!老不羞的!


    這樣的人撞到海瑞手裏,不死也要脫層皮,怎麽可能逃得掉!


    趙中義卻在這裏為其打抱不平,無非就是他曾經得過陳世良的許多好處。


    不過你也隻是在這裏叫囂而已,敢出去光明正大地為陳家喊冤嗎?


    絕對不可能的!


    趙中義隻是惱怒自己的一位財神被人給端了,以後少了一處來錢的地方,所以才會惱羞成怒。


    李宥等趙中義罵得差不多,捋著胡須緩緩說道:“高大胡子,現在恢複元氣,已成氣候。徐養正調任戶部侍郎,是他的左膀右臂。


    工部尚書葛守禮唯其馬首是瞻。禮部尚書高儀與其交好。門生故吏逐漸安插在都察院各監察道以及六科中。


    羽翼已成,卻失去了勇猛剛進的勢頭!真是可惜!”


    趙中義聽得更加煩躁。


    當初高拱蟄伏在河南新鄭原籍,為了他能起複,自己跟著大家搖旗呐喊,不遺餘力。為了他,自己跑爛了兩雙鞋,寫禿了三支筆。


    遞上去數十封上疏,要求朝廷起複高拱;寄了上百封信,請同門同科一起使勁。搭進去無數人情,賣了無數的麵子,他終於起複了,自己卻屁好處都沒撈到!


    有你這麽辦事的嗎?


    這世上有白吃的午餐嗎?


    大家不遺餘力地幫你起複,為的就是讓伱提攜一二。結果你起複了,身居高位,撈到了政績,眼看進閣有望,卻把我們撂在這裏!


    不地道啊!高大胡子!


    你居然成了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王遴和李宥把趙中義的心思看得透透的,不過都沒有出聲點破。


    兩人心裏對高拱也有怨氣,不過藏得比較深,沒有表現出來。


    李宥故作好心地提醒道:“良德兄,我們私底下說說就好了。現在高新鄭氣勢正盛,你可不要出去胡言亂語,被他逮到當了駭猴的雞。”


    趙中義忿然道:“某知道!隻是心中這口氣,真是咽不下!”


    王遴捋著胡須說道:“咽不下去也得咽下去,我們必須從長計議。高肅卿那裏,正在全力以赴地圖謀入閣,其它的他都會放下。良德兄,暫且忍耐一二。


    高肅卿是重情義的人,記得朋友。隻是他現在自身難顧,你千萬不要怪他。”


    趙中義想了想,知道自己的前途已經跟高拱綁定在一起,必須靠著這顆大樹才能起來。於是便強按住心頭怨怒,裝出一副天高雲淡的神情。


    “高肅卿的苦衷,某也知道。後麵還需要某出力的地方,盡管說。大家結為一體,還是得同心協力才是。”


    王遴和李宥沒口子讚道:“良德深明大義!”


    又談了一會,李宥和趙中義聯袂告辭。


    過了一會,李宥帶著一人又回到了王府書房裏。


    “我在路上遇到後溪兄,知道有要事相商,就一起過來了。”李宥厚著臉皮說道。


    丁士美,號後溪,嘉靖三十八年狀元,翰林院侍讀學士,平日裏與王遴、張四維、高拱等人往來密切。


    王遴和丁士美對視一眼,覺得無所謂。


    看了一眼張四維,王遴先開口:“後溪,高肅卿現在有偃旗息鼓之勢啊。”


    丁士美答道:“這很正常。新鄭公去年派人下去查兩淮鹽政,被搞得灰頭灰臉。然後又因為發放百官俸祿之事,吃了大掛落。


    後來西苑和徐少湖聯手,狠查了兩淮鹽政,追查出一千萬兩銀子,補入國庫。新鄭公手裏有錢,也敢做事了。一口氣上了二十多上疏,要疏浚運河,治理京畿河道以及黃河、淮河。


    潘子良(潘季馴)剛回來沒多久,又被他給支使出去了。看樣子是要大幹一回,好好攢攢政績,好眾望所歸的進內閣。”


    李宥聽到一千萬兩銀子時,眼睛裏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貪婪之色,一閃而過。


    等到丁士美說完,李宥開口道:“隻是高肅卿做實事,攢政績,為何不用上我等啊?我等雖然久在清華翰林,但秉承中正之理,清廉公正。完全可以以禦史身份,巡視各處實政。


    查遺補漏,糾偏歸正,謹防貪汙舞弊。”


    看著李宥一臉大義凜然,王遴和丁士美心中冷笑幾聲。


    你是什麽人,大家心裏都有數。


    實事做不得,撈銀子卻是一把好手。


    身為禦史巡視各處實政,雞蛋裏挑骨頭,然後暗地裏敲詐勒索。出京時兩袖清風,回來時兩袖金風。


    不過大家看破不說破。


    王遴勸道:“持正不必著急。現在高肅卿辦的都是河工等繁劇之事,奔走辛苦,還責任重大,高肅卿是不想辛苦諸位老友。”


    李宥心裏不屑。


    真當我什麽都不知道!


    河工才好撈銀子!


    幾百裏河道一修,數十上百萬兩銀子花出去,那裏敲一點,這裏摳一點,輕輕鬆鬆二三十萬兩銀子到手,比什麽都強。


    王遴懶得管他心裏小算盤,轉頭看著丁士美,直奔主題:“後溪老弟,這朝局風平浪靜,無我等用武之地啊!”


    是啊,我們這些最擅長的就是打嘴皮仗,找毛病,揪辮子,上疏彈劾。


    現在高拱與徐階以及西苑三方之間,偃旗息鼓,風平浪靜,吾等一身本事無用武之地啊!


    不彈劾幾個人,我們怎麽揚名立萬,更進一步?


    朝局不混亂一片,我們怎麽好混水摸魚,左右逢源!


    不行,必須得法子。


    王遴知道丁士美是狀元之才,足智多謀,所以才有此一說。


    果真,丁士美聽懂王遴話裏的意思,捋著胡須胸有成竹地說道:“繼津公,不才這裏有一計,還請你和持正斟酌。”


    王遴和李宥眼睛一亮,對視一眼,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傾,問道:“後溪請說。”


    三人的頭湊到一塊,嘀嘀咕咕說了一會。


    王遴和李宥心悅誠服地說道:“後溪,果真是國之大才,謀無遺算!”


    丁士美淡淡一笑。


    窗外投過來的光正好照在他臉上,把他照得光彩奪目,格外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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