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重重摔倒在地,摔了個狠的。


    太醫到了的時候,這位在位三十多年的天子,已經摔了個人事不省,被抬到了床上。


    幾個太醫診脈之後,都是連連搖頭。


    太子殿下焦急萬分,厲聲逼問之後,才有太醫說了話。


    皇帝摔倒之前,龍體本就欠安,有時候幾天幾夜都不睡覺,精神繃到了最緊,現在這一跤摔的極重,不可避免的摔到了頭,能不能醒過來,醒過來什麽樣,都不好說了。


    有一個太醫,甚至直接說,皇帝陛下已經到了彌留之際。


    這些診斷結果,讓太子殿下有些手足無措了。


    他愣愣的待在崇德殿裏,望著躺在床上,臉上看不出任何血色的皇帝陛下,心中可以說是悲喜交加。


    悲的是,他大概率是要失去自己的老父親了。


    而喜…


    自然是因為他這二三十年的太子,終於快要當到頭了。


    因為崔垣一直在場,這會兒崔相公也在天子床榻,這位宰相垂手,默默的看著床上的天子,心中也是一陣感慨。


    他是世族出身,沒有當官之前,就見過皇帝,當了官之後,更是被眼前的這位皇帝陛下一路拔擢,而且大部分時間是在做京官。


    兩個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確可以稱得上是朋友了。


    此時,崔相公感覺有些傷心,不過並不完全是因為皇帝陛下到了彌留之際,更多是因為皇帝陛下在跌倒之前,對他說的話。


    伴隨著皇帝的摔倒,連崔相也深切的感覺到了,大周王朝,似乎…


    已經漸漸跌向低穀了。


    而這個低穀,如果爬不出來,那就會成為埋葬朝廷的墓地。


    他雖然是朝廷的宰相,但同時也是崔氏這一代的家長…


    此時此刻,這位崔相公目光複雜,腦子裏種種念頭不斷閃爍。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默默走到太子身邊,低頭道:“殿下,老臣沒有能夠及時攙扶陛下,以至於陛下跌倒,此是莫大罪過,請殿下治罪!”


    太子也回過神來,看了看床榻上的老父親,又扭頭看了看崔垣,默默歎了口氣道:“孤問過宮人了,不幹崔相的事情。”


    “不過,崇德殿的事情,對內對外,一定要嚴格保密,決不能讓外人知道。”


    太子殿下默默說道:“好在父皇已經許久沒有出崇德殿,也許久沒有見客,應該…”


    “能瞞住一些時間。”


    皇帝陛下雖然有些怠政,同時有些自私自利,但畢竟是在位三十多年的天子,現在朝裏朝外的官員,包括那這個節度使,很多都是皇帝陛下任命的。


    這種“老領導”,就如同定海神針一般,他隻要還在,朝廷就不會出大亂子。


    而如果是新領導上位,想要控製住場麵,就未必有這麽容易了。


    太子殿下也很清楚這一點,因此他需要一段時間,來做好種種準備。


    崔相公先是點頭,然後他扭頭看了看在場的宮人以及太醫們,心中默默搖頭。


    “殿下,老臣在這裏守著陛下罷,政事堂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殿下決斷。”


    太子麵色堅毅,搖頭道:“大周以孝治天下,如今父皇摔傷了,孤這個做兒子的,哪裏還有心思去處理什麽政事?”


    “所有政事,一概交給政事堂處理。”


    太子看了看床上的老父親,最後補充了一句:“讓裴璜,去政事堂觀政罷。”


    崔垣目光閃爍,不過還是微微低頭,同意了這件事,他又問道:“殿下,江東的事情,應該如何決斷?”


    太子殿下這會兒心中紛亂如麻,他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思忖許久。


    “崔相說說看法罷。”


    “除了維持現狀之外,就隻能任命李昭為江南東道招討使,讓他在江南東道討賊,保證稅務暢通。”


    “至於怎麽辦,還要殿下做決定。”


    “那就…”


    太子殿下握緊拳頭,咬牙道:“那就讓他去做這個招討使罷,有這個江南本地人在,平盧軍想要控製江南,也會難上幾分,不過給孤派人盯住江南,有什麽風吹草動,立刻報知朝廷。”


    “中原戰事,一定要盡快結束。”


    太子惡狠狠的說道:“孤要盡快騰出手來,懲治這些趁國之危的國賊!”


    崔相深深低頭。


    “老臣遵命。”


    太子餘怒未消:“鄭蘷的案子審結了沒有?”


    “還在審。”


    崔垣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有鄭侍郎,還有鄭少卿上書保他…”


    “誰保也沒有用!”


    太子怒聲道:“讓三法司盡快結案,該殺頭殺頭,該流放流放!”


    “這種酒囊飯袋。”


    說到這裏,太子忽然停了下來,他看著崔垣,低聲道:“崔相,你說如果再派一個觀察處置使過去…”


    崔垣想了想,低聲道:“自然是有些用的,不過李昭手裏有兵…”


    “不管了,派一個過去。”


    太子揉了揉眉心道:“崔相安排一個剛直的人過去,有了人選了,知會孤一聲。”


    崔垣默默低頭:“老臣明白了。”


    “好了。”


    太子看了看皇帝,繼續說道:“崔相回政事堂罷,孤要一直守在父皇身邊。”


    太子此時盡孝,其實是極其必要的政治作秀,他必須要在這裏,盡一個為人子的責任。


    否則之後他登基嗣位的時候,就有可能被其他皇子,以此為理由攻擊。


    崔垣點頭,躬身道:“殿下辛苦。”


    太子歎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麽。


    崔相公一路退出了崇德殿,剛到殿外,就被幾個宰相拉住,問個不停,崔相公看了看幾個同事,苦笑道:“莫問,莫問了。”


    “該辦事辦好咱們的事就是。”


    小老頭搖頭歎息:“回政事堂罷。”


    幾個宰相都若有所思,跟著崔垣一起回到了政事堂。


    而崔相的保密工作,並沒有什麽太大的作用。


    當天晚上,整個京城的上層圈子裏,就已經開始流傳天子病重的消息。


    到了第二天,這個消息以京城為中心,開始向外地飛速傳播。


    …………


    婺州城。


    婺州城第一屆蹴鞠大賽,終於落下了帷幕,取得第一的校尉營,並不是趙成所在的隊伍,而是天賦明顯更好的鄧陽。


    李雲親自給鄧陽頒獎,並且給他們戴上了李雲讓人用金子做的獎牌,狠狠褒獎了一番。


    值得一提的是,李雲並不缺黃金,一塊獎牌最多也就是用個四五兩金子,再加上又是第一屆,他很是豪爽的用了純金的金牌。


    一共十二個人,都純上了純金的牌子。


    而獎牌製度,也被李雲正式落實了下來,趙成被戴上了銀牌,第三名十二個人,也被戴上了銅牌。


    不過因為價值差距過大,銅牌的十二個人,看著金牌銀牌,眼睛都紅了。


    鄧陽等金牌,自然樂得合不攏嘴。


    李雲拍了拍他們的肩膀,笑著說道:“這個蹴鞠比賽,以後還會一直辦,牌子不要當了喝酒,好好留著。”


    “這是咱們第一屆蹴鞠大賽,牌子金貴得很。”


    這些球員都咧著嘴笑,都點頭應了下來。


    不過李雲知道,十幾個人裏,以後一定會有人把這純金的牌子給賣了,畢竟能換不少現錢。


    頒獎之後,李雲回到了高台上,看向也在高台看這場決賽的薛韻兒,笑著說道:“夫人覺得精彩麽?”


    “精彩是精彩。”


    在徐州一直有些無聊的薛韻兒,今天的確看的很痛快,她看著李雲,笑著說道:“夫君弄了那些牌子,以後這個蹴鞠比賽,多半會越來越熱鬧。”


    “越熱鬧越好。”


    李雲低頭喝茶,輕聲笑道:“有助於團結,你看鄧陽帶著的那個隊,奪冠之後,都親如兄弟了。”


    “上了戰場,也會比以前親近許多。”


    說到這裏,李雲放下茶盞,緩緩說道:“這樣,婺州軍才能盡快的成軍,對了。”


    李刺史放下茶杯,扭頭看了看薛韻兒,輕聲笑道:“這會兒快要進十一月了,夫人離家已經半年,想嶽父嶽母了沒有?”


    薛韻兒輕聲歎了口氣:“還真有些想念了。”


    “那過兩天,我帶夫人一起,回青陽看看嶽父嶽母。”


    “啊?”


    薛韻兒有些吃驚,輕聲道:“夫君不是每天忙得很麽,還有時間同我回宣州去?”


    “忙裏也可以偷閑嘛,況且宣州是我老家,我也應該回去看一看。”


    李雲看了看她,微笑道:“過幾天,我帶著一個都尉營,同夫人一起回青陽,讓夫人好好風光風光。”


    “誰要風光了…”


    薛韻兒白了一眼李雲,嗔道:“怕你是有別的事,拿我做借口。”


    李雲笑了笑:“夫人去是不去?”


    “去。”


    薛韻兒白了李雲一眼。


    “能回家,幹什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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