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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彷佛像在作夢,我漂浮在宛如溫水的大海中。


    那場夢超乎尋常地長,但我沒有在途中感到厭煩,似乎還不具備感到厭煩的機能,腦袋裏很單調,朦朧不清。


    在舒適的溫度和體溫中,隻感受到幸福的世界。


    在這之中,我睡著彷佛毫無止盡的懶覺。


    經過像是過了一周,又像過了一年的安穩時光後,我突然像挨了摔角選手的鎖頭攻擊,直接擰轉腦袋的劇烈擠壓感襲向頭部,突然打破了安穩。


    這是想打破我的腦袋,殺了我嗎?感受到嚴重的生存危機後,我感覺到從惡夢中清醒的釋放感,從不明的擠壓感中得到解放,接觸到外界的空氣。漂浮感消失,我被手指和手臂支撐著,再度泡進了溫水裏。我的身體在乾淨的溫水裏被清洗乾淨,接著被包進柔軟的布裏,抱在某個人的懷裏。


    眼睛像患有重度的近視老花眼,隻看得到分不清遠近的世界。像喝了好酒而醉醺醺時一樣模糊不清的腦袋,逃避著造成疼痛的原因,拚盡全力地達到滿足食欲及睡眠欲的目的。


    我本能性地吸著不知道是誰的乳房,看到視野被光芒填滿,夜幕又降下十次左右時,我的腦袋總算開始變清晰了。


    (我還在作夢嗎?)


    在柔軟的思考中,我不斷思考的是這件事。


    不過,我在這場夢裏好像已經很久了。原因不明的頭痛已經是幾天前的事了,在夢裏有如此長期的記憶果然很奇怪。


    「歐在咿咦咿喔~啊。」


    就算我想組織成話語,喉嚨也沒辦法好好活動,說不成一句話。


    這種真實感是怎麽回事?這裏是天堂還是地域?還是說,我穿越到下輩子了?


    我清楚記得的最後一個記憶,是我在冰冷的水中掙紮溺水的場景。從身體中心開始變冷,之後身體漸漸無法活動,喝下河水,沉入了河川中。也就是說,我應該死了,但現在沒有任何地方會痛,也不冷。


    說不定,出乎意料地就是這樣。


    就像應該印象深刻的夢境,醒來後卻不知道為什麽忘了一樣,說不定每個人都有前世的記憶,在下一個人生會馬上遭到清除忘掉。若是這樣,今後支配著稱為我的自我的經曆會煙消雲散,但那樣也無所謂,我不怎麽感到可惜。


    看來,我被放在柔軟的床上,能做的事情就是整天發呆。在完全搞不清楚是夢境、現實還是幻覺的現況下,我似乎變成了嬰兒。


    裸露胸部,喂我乳汁的似乎是生下我的母親,她從早到晚都陪在我身邊,照料我的一切。像這樣連尿布都由別人幫我換,有種突然變成年邁老人的感覺。


    雖然胸部很小,但我的母親是個大美女。


    她與歐洲人相似的五官沒有很深的輪廓,也不像亞洲人,卻會讓人想永遠看著她,長相端莊秀雅。


    然而,那副容貌不是我熟悉的人類樣貌。看起來和人類一模一樣,但是隻有耳朵的形狀明顯不同。耳朵有點尖,宛如從頭發延伸出來的鬢發蓋住了耳尖。


    耳朵裏是粉紅色的,不過可以看到耳朵周遭到耳尖蓋著頭發。雖然好像很溫暖,但外表看起來果然很不一樣。


    而且,我完全聽不懂她說的話。如果是以這副容貌說日語會讓我嚇一跳,所以要說這是理所當然的是沒錯,但是聽不懂她在說什麽讓我很困擾。到了晚上,她會緊緊抱住包著繈褓中的我,為我小聲地琅琅說著類似睡前故事的話,但是在現況下,我也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有時候,照顧孩子的工作會交棒給父親。


    他也是個如果走在日本街道上,似乎也會非常受歡迎的男人。他將我抱在懷裏時感覺得出來,他又高又瘦,但衣服下的身體鍛煉得很精壯,感覺得到結實的肌肉。話雖如此,他的外表很精悍,身材像拳擊手或韻律體操的選手。


    他究竟是做什麽工作的?


    我對此非常疑惑。看他們的生活水平實在不像現代的生活。衣服都是天然纖維製成,布料織成的織眼很不平均,應該是手工織成的。有一次母親帶我去廚房時,是使用爐灶煮飯。


    我家似乎在超級鄉下。晚上隻會聽到棲息在森林裏的鳥獸聲響,幾乎沒有人來這個家裏作客。


    假設以務農人家來說,住屋品質又相當不錯,餐桌上頻繁地端出肉,生活水準似乎很高。就我所見,母親是整天的專職家庭主婦,完全沒有為收入所苦的感覺。從幾乎沒有客人來訪的這點來看,也不像是商人,是類似富農的存在嗎?


    我不清楚這方麵的事,但是還沒學會說話,也沒辦法詢問。我隻能類推出話裏的意思,同時在嬰兒床上睡著懶覺。


    就這樣,我在茫茫然的狀態下度過了一年。


    ◇ ◇ ◇


    即使過了一年,我的精神也沒有像夢境內容一樣煙消雲散。看來,我要就這樣活下去。


    我還在想自己明明厭倦了人生還被迫玩新遊戲,真是天大的麻煩,但沒有這回事。在新環境、新人群中度過的人生和厭煩的人生不同,充滿了新的發現。


    我在日本的父母不是罪犯,但就算說好聽一點,也是不正經的人。相較之下,這裏的父母親充滿了愛。


    在日本時,他們是人生觀和我完全不同的他人,而我對他們抱有的異樣感得到了冰釋,心想「喔~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因為他們是在充滿愛的家庭裏長大。


    當時的我在練習站著走路。


    我還以為站著走路這點小事能輕鬆做到,但是雙腳不爭氣,很不可靠,再加上體重太偏重於頭部,就算試著站起來也非常難取得平衡。不管怎麽做,在地上爬行比較能順利行動。


    這個家庭似乎有慶祝生日的習慣,我也沒有計算天數到好幾百天,所以不曉得,但是在季節正好經過一輪時,他們貌似為我慶祝了生日。


    一家三口慶祝的生日時,製作了滿豪華豐盛的料理,但我和往常一樣吃著加了一點肉,類似粥的副食品。即使如此,他們祝賀的似乎的確是我,所以果然是我的生日吧。


    在那之後,總是身在家庭裏的母親為我戴上了什麽,對我說聽不懂的話,讓我的語言學習有點進展。在他們不斷對我說把拔、馬麻之類的單詞時,我勉強察覺到,馬上記住了。如果一學會就馬上使用,好像會嚇到他們,但這種事無所謂。雖然會讓他們覺得有點奇怪,但我要以盡早脫離尿布為優先。


    過著如此溫馨平凡的日常生活時,經過了三年。


    ◇ ◇ ◇


    就這樣,我迎來了三歲生日。


    三歲生日的隔天,我被父親帶到森林裏的工作地點。


    根據我在這三年裏得到的情報,我父親的名字叫路克,母親似乎是叫鈴綾。姓氏──應該說族姓是稱為霍烏的單純名稱。


    我的新名字叫悠裏。悠裏霍烏,是簡單又好記的名字。


    那天,路克帶我來到越過我家後麵那座小山丘的地方。去程是騎著被稱為驅鳥,無法飛行的大型鳥類,而我坐在路克的雙腿間。


    這種鳥像是將冬天裝備穿戴在鴕鳥身上,且不會飛的大型鳥類。除了腳之外,從頭頂到尾巴都覆著毛,驚人的是可以像馬一樣騎乘奔跑。


    不管怎麽想,地球上都沒有這種鳥類。如果有,在動物園應該是人人搶著要的偶像吧?我不知道的話,實在很奇怪。再者,在有耳朵上長毛的人類存在時就很奇怪了,所以我果然是來到了不是地球的其他世界。


    驅鳥是十分優秀的騎乘動物,坐起來比馬還舒服。它是以形狀像逆關節一樣的雙腳奔跑,這雙腳會像懸吊係統一樣吸收衝擊,坐在上頭也不會有受到搖晃的感覺。


    就這樣,我被帶到路克的工作地點,該怎麽說,是像牧場的地方。


    我有聽說過,但路克果然是農民……更像是牧場的主人。隻不過,廣大的牧場內有家畜舍、用柵欄做出賽道,類似馬場的地方,開闊的部分則像是牧草地。與其說是飼養牛豬的畜產農家,更有飼育賽馬的培育牧場的樣子。


    「這裏就是我的牧場。」


    路克這麽說後,俐落地從驅鳥身上落地,把坐在他雙腿間的我抱下來。


    「真棒呢。」


    我老實地說出感想。開辟在常綠針葉林中的牧場非常有田園詩一般悠閑的氛圍。


    木造的畜舍有點破舊,但似乎保養得很好。沒有木板腐朽,不理會牆上的洞等狀況,看起來不像新房子,但徹底修補過了,完全沒有荒廢的感覺。


    就算和我在日本時的感覺對照,也是十分出色的牧場。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在這種地方建造牧場嗎?」


    路克有點驕傲地問我。從平常的對話中也能得知,這個父親很重視讓孩子自主思考。


    「這裏是爸爸從零開始建造的牧場嗎?」


    我還以為霍烏家從祖先開始,每一代都是經營牧場的家族。然而,聽他剛才這麽說,是路克靠自己建造了這個牧場,也就是個創業家。


    這個牧場沒有大得誇張,但也有好幾公頃。


    「是啊,是我建造的。」


    「好厲害。」


    沒錯,確實很厲害。


    竟然這麽年輕就從零開始建造出一座牧場,這很難辦到啊。


    「別管這種事了,快回答爸爸的問題。」


    對了。


    話雖如此,路克露出就算被孩子稱讚也不以為意的表情。


    不,我真的覺得他很了不起,竟然隻在一代就建造出這個牧場。


    例如我,年紀明明和他差不多卻沒有老婆,房產也隻有從爺爺手中繼承的一間小房子。


    養老婆,有孩子,還有房子,而且隻靠一代就建造了牧場。


    太厲害了。


    「嗯~是因為就算家畜的叫聲很吵,也不會吵到周邊的居民嗎?」


    「……你的想法真有趣。的確,要是附近有人居住,或許會吵到居民,造成困擾。」


    從他的意思聽來,這似乎不是他期待的答案。即使如此,路克也很佩服似的凝視著我。


    這個答案有這麽奇怪嗎?我的想法或許有點太都市了。


    「不過,這附近的居民大多都有在自己的家裏養家畜,所以不太會在意。」


    喔~是這樣啊。


    在自己家裏飼養家畜……有點無法想像呢。聽說在爺爺年輕時,家裏有馬廄,但我身邊沒有不是在開牧場卻養著牛馬的民宅,也不曾看過。


    「正確答案是什麽呢?我不知道。」


    「你看,這裏被兩座山夾在中間吧?」


    看向遠方,與其說是山,看起來更像丘陵,但不管怎麽看,的確都是山的斜麵,是無法眺望景色的地點。


    喔,原來是這樣啊,這裏像形成了一個小盆地。


    「風沒辦法吹到山上,所以這裏不會有風。在風吹拂的土地上,鳥會無法順利長大。」


    原來如此,我非常能理解這個理由。


    不過,路克現在看起來也很年輕,他開始拓造牧場時應該更年輕才對。他是從那時候開始四處尋找適合開拓牧場的地點,找到能接受的地方,開拓以前恐怕隻是一座森林的土地、建造房屋,讓經營步上軌道的嗎?


    嘴巴上說得簡單,但這真的不是能輕鬆做到的事。


    這位爸爸,說不定是很了不起的人物。


    如果他真的實行了那些行動,與其說是農家,感覺說是青年實業家比較正確。


    「爸爸的工作是牧場主嗎?」


    我這麽問道。


    「嗯,差不多。」


    路克回答。我有在家中的對話中察覺到,他果然是在經營牧場。


    「您是一個人打理這個牧場的嗎?」


    「不,我有雇用員工,應該已經來了。」


    說得也是。


    路克拉著韁繩讓驅鳥移動,然後綁在拴柱上,接著牽著我的手走向家畜舍。


    我看向家畜舍裏頭,不是放著馬匹,成了停放驅鳥的廄舍。


    鳥被養在以牆壁區隔開來的房間裏,但每一個空間都非常廣闊,不至於狹窄難受。


    考慮到把空間縮小就能飼育更多隻鳥,畜舍也不用蓋得很大間的考量,看來比起利益及效率,他會為鳥著想,大手筆地飼育它們。


    在家畜舍中有兩個穿著工作服的人,在置於走道正中央,類似兩輪拖車的車輛兩旁工作。


    他們正從載滿了飼料的載貨台上,將驅鳥的飼料裝進飼料籠裏喂食它們。


    「原來如此,飼料是曬乾的草嗎?」


    我還完全沒有關於驅鳥的生態知識。


    「因為隻吃乾草會變瘦,所以要加一些雜糧、樹果或豆子。」


    「這樣啊。」


    驅鳥似乎是草食性動物,飼料幾乎和馬差不多。


    「野生的驅鳥是吃草或掉到地上的樹果生存,但是在沒有食物的冬天也會捕食小動物。在這裏也是,它們也曾經在放牧時狩獵兔子來吃喔。」


    不是草食性。馬不會抓兔子來吃。


    隻不過,看驅鳥的速度及堅硬的鳥喙,跑過森林或草原狩獵老鼠或兔子的模樣十分適合這種生態。


    「不讓它們吃肉嗎?」


    「是啊。雖然身體會變強壯,但是,要是讓它們記得肉的滋味,脾氣會變得很暴躁。」


    「原來如此。」


    就像記住了血的味道嗎?看來不是飼育時必要的食材。


    隻不過,我想那隻是因為科學發展還不成熟,如果讓日本的畜產飼育學家來分析,說不定會說用這種飼料飼育,鈣和鈉會絕望性地不足。也可能有在飼料裏加肉骨粉,或是在畜舍裏放岩鹽塊等多種有效的方法。


    我似乎是長子,照這樣看來,我應該會繼承這片牧場。認真考察的話,未來或許會比較幸福。


    「隻不過,也有人喜歡脾氣暴躁的驅鳥,所以如果有特別的購買需求,也會讓它們在裝有擋鼠板的柵欄裏狩獵老鼠成長。雖然會很難調教。」


    看來也有人類喜歡脾氣暴躁的馬。


    「為什麽會想要凶暴的驅鳥呢?」


    「因為武人中有人喜歡這種鳥,但買了也騎不習慣的人比較多就是了。不過隻要妥善操控,進入戰場後肆虐的方式會完全不同,它們可以輕鬆踢死人,很威猛。」


    會像渴望鮮血的野獸一樣亢奮瘋狂嗎?


    從路克的說法來看,驅鳥似乎是一種動物武器。即使將來可以騎上驅鳥,我也想遠離這麽凶暴的鳥類。如果把腳放上鳥鞍後被甩下來,頭會被馬上被踩破。我能輕易地想像到這種事。


    「話雖這麽說,其實我幾乎都把驅鳥交給別人飼養,隻會負責最後的調教。我主要是在照顧王鷲。」


    「王鷲……是嗎?」


    王鷲在父母親念給我聽的書裏出現過無數次,不過是我搞不懂的動物之一。


    「就是在空中飛翔的鳥。」


    有在繁衍用來狩獵的老鷹嗎?


    「跟我來。」


    受到他催促,我被帶到不遠處的另一間家畜舍。


    這間家畜舍和驅鳥那間不同,是一棟三層建築。有很多窗戶,全都打開了,但光闌片的內側裝有類似鐵窗的東西。


    從遠處看,我還以為這棟建築是員工宿舍,卻是在這裏飼養鳥類嗎?


    說到飼養鳥類的設備,我隻知道除了雞以外是用鳥籠和鐵絲籠,所以沒辦法說些什麽。隻不過,如果把這棟三層建築打通,應該會十分寬廣。容量也許相當於一間大動物園的大型鳥籠。


    抵達這棟建築後,路克拔出雙開式大門上的門閂,打開門。


    「進來吧。」


    他輕推我的後背,我走進裏頭。


    我嚇到都快腿軟了。


    在門後的是將三層建築所有樓層打通,打造出來的巨大空間,以及住在這裏的鳥兒們。


    然而,那種鳥很奇怪。


    體型很奇怪。


    估計從頭部到尾巴應該有三、四公尺。全身濃密地覆著有條紋的褐色羽毛,爪子銳利,鳥喙巨大。


    其眼神如猛禽類一般銳利。


    原來這就是鷲,而且還是十分巨大的鷲。


    我呆愣地張大嘴巴時。


    「嚇到了嗎?」


    路克帶著奸笑問我。


    「那當然……是的。」


    「對吧!對吧!」


    「是的,這個是……」


    被稱為王鷲的鷲很龐大,而且很帥氣。


    它的體型並非圓滾滾的,既苗條又瀟灑。


    目前飼養的王鷲有五隻。這麽大一間房子,總共養五隻似乎有點少,但考慮到體型大小,我認為這樣很妥當。


    我還以為建築內部隻有牆壁和屋頂,但有一根宛如將修剪過的大樹直接種植在裏頭的粗大柱子,極力不妨礙飛行地直立著,似乎是這根柱子支撐著整體。


    粗大的橫梁從柱子上方延伸至牆壁,王鷲們似乎很喜歡停佇在那根橫梁上。


    定睛一看,它們正頻繁地在橫梁間飛行移動。偶爾以為它要縱身跳起飛翔,它卻揮動翅膀兩三次,以猛烈的速度抓住橫梁,停在上頭,因此若不是非常粗的橫梁,或許會斷掉。


    王鷲的翅膀是以帶有條紋的褐色羽毛形成。隻有胸部到腹部是白色混雜灰色的斑紋,點綴上不同的色彩。


    樸素的色調使鳥喙及腳上鮮豔的黃色既顯眼又美麗。


    「……竟然有這種生物。」


    我彷佛窺探到了生態係的驚人之處,感覺像親眼看到了大鵬鳥或扈利神威等傳說巨鳥的實體。


    「對吧?這是我最喜歡的鳥。它們非常聰明,如果熟悉了,也會很親近人。」


    「它們會熟悉人類嗎?」


    「那當然了。不然很危險,沒辦法騎啊。」


    騎?


    「騎它們是什麽意思?」


    「故事裏有出現所謂的天騎士吧?你以為那是什麽?」


    路克不敢置信地說。故事裏的確有出現,但我以為隻是不太懂功用的偉大騎士。


    「你也得習慣騎它們才行。」


    他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要騎著它們,飛上天空嗎?」


    「不用害怕,我當然也會和你一起飛,所以不用擔心。在三歲時讓孩子騎乘王鷲就像霍烏家的傳統,我三歲時也曾被逼著騎過。」


    我不是在說這個問題。


    不過,從他說的話聽來,看來爸爸今天打算讓我騎上王鷲飛行。話題好像變成他想哄騙我這個害怕的孩子,讓我騎上去。


    「這是讓人騎上去飛行的動物嗎?」


    「當然,就是為了這樣而飼養的啊。」


    看來他是認真的。


    「放心,爸爸是世界第一的王鷲騎手。」


    父親說出他特有的安慰。


    老實說,要說我不害怕是騙人的。竟然要我騎著這種動物飛行,腦袋裏掌管常識的部分正響著警鈴。


    然而,從路克說話的語氣聽來,似乎每一代祖先都留下了十分了不起的事跡,他說自己很熟練也不像在說謊,沒有危險的感覺。


    話說,我從路克身上絲毫感受不到要挑戰危險行為的感覺。


    「我知道了,我也會做好覺悟。」


    「很好,這才是我兒子。」


    路克將掛在脖子上的木笛含在口中吹響後,一隻王鷲飛了下來。難道是以笛子的聲音選擇個體,讓它們飛下來的?五隻裏麵隻有這一隻有反應,所以果然是選擇個體後,讓它飛下來的吧。


    當我露出目瞪口呆時,路克拿著掛在牆壁上,和用於驅鳥的不同形狀的鳥鞍,先將綁著韁繩的皮革圓圈穿過鳥喙前端,把鳥鞍裝在鳥背上,將皮革綁帶繞過腹部,確實固定住。鳥鞍不是平麵的,有一點高度,與其說是馬鞍,感覺更像駱駝鞍。雖然一樣要跨坐,但隻有乘坐的部分像椅子一樣,有一點點高。


    路克握住從王鷲兩側延伸的韁繩,拉扯韁繩誘導王鷲。而王鷲絲毫沒有抵抗,聽話地被牽著走。路克就這樣打開我們進來時的雙開式大門,走到屋外。


    再度拉上門閂關上門後,他將緩慢走著的王鷲拉到遠離建築的草叢裏。之後,咚咚──敲了王鷲的頭兩下,接著王鷲彎起雙腳,蹲下身子。宛如教育得很好的狗聽到「坐下」一樣,十分乖巧地坐下了。調教真的有用呢。


    「稍微舉起雙手。」


    他對我這麽說,因此我高舉起雙手後,路克將裝有好幾個金屬圓環的皮帶繞過我的腰,用力拉緊到發疼。他順勢抱住我的腹部一帶,抱起我。


    「嘿咻。」


    「唔哇!」


    像放置行李一樣,我被放在鳥鞍上。


    路克也穿上類似的皮帶,爬到鳥鞍上。我的身高要跨坐在鳥鞍上很輕鬆,但路克要彎起雙腳乘坐,看起來有點不舒服。


    雖然是跨坐在王鷲身上,但它和馬不同,有著翅膀,所以騎乘時不能擺蕩雙腳。因此,坐姿會變得像內八坐在榻榻米上一樣。但這樣會傷到自己的骨盆,所以有把鳥鞍加高一些,形式上看起來像是坐著。


    路克將綁在腰上的皮帶和鳥鞍用的皮革綁帶綁起來,固定住身體。腰上的皮帶似乎是安全帶的穿戴用具。綁好後,他也把坐在雙腿之間的我的皮帶也綁上綁帶固定,絕對不會讓腰和鳥鞍分離。這樣一來,不管在空中做出什麽姿勢,王鷲也絕對不會和自己分開。


    接著,路克操控韁繩。


    ◇ ◇ ◇


    王鷲猛力振翅,在起飛前一秒,路克像想起什麽似的開口:


    「聽好了,飛行時絕對不要張開嘴巴喔!」


    唰──感受到至今不曾感受過的重力後,王鷲的身體輕盈地飛起來了。


    和飛機不同,加速度沒有穩定感,每當它振翅,就感受到如海浪一般的加速度。漂浮過後,王鷲不斷地用力揮動翅膀,速度不停提升,開始真正的飛行。


    眼底的風景正眼花撩亂地不斷改變。轉眼間,我們跨過山丘,越過小河,掠過針葉樹尖銳的樹頂飛行,同時衝進空氣之牆。途中,當我以為王鷲的翅膀翻轉過來時,它在空中飛得更高,朝著天頂的方向飛去。


    一口氣攀升到高樓大廈的高度後,被高大樹木及圓形的地球遮擋住的視野展開,世界擴展開來。像用雲朵擦去濕氣的晴朗空氣透明無比,遙遠的風景清晰地映在眼底。


    真美。


    和從客運飛機小窗戶中看見的世界不同,也與從山頂上瞭望台看到的景色不同,毫無遮蔽物,生動遼闊的景色新奇極了,使世界看起來十分美麗。


    我們就這樣盤旋了好一陣子後,韁繩再度受到操控,王鷲描繪出優雅的動作,轉移至緩慢的立體機動。它在空中反轉,世界上下顛倒。體重從鳥鞍上離開,感覺到腰上的安全帶支撐著身體。


    體重也馬上脫離安全帶,轉為自由墜落。視野裏不是天空,也不是地平線,由地表填滿了視野。


    墜落,再這樣下去會撞上地麵。如此原始的恐懼閃過腦海,思緒裏滿是慌張。


    然而,自由墜落隻在幾秒鍾結束。王鷲改變翅膀的角度,再度抓住風,轉移至和緩的水平飛行。完全轉變為水平飛行時,我們和地表間還留有非常充裕的空間。


    大概就這樣飛行了二十分鍾左右。


    眼底開始看到眼熟的建築物。


    是剛才所在的牧場。


    我已經完全不曉得自己身在何處了,但路克似乎記得很清楚。


    王鷲以彷佛會墜落的速度降落至地麵。它在降落前不斷振動翅膀,急速煞車,最後和緩輕盈地著陸。


    「呼。」


    路克在我的頭上呼出一口氣後,著手解開安全帶。


    傳來喀嚓喀嚓的聲音。


    不到一分鍾,路克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也馬上解開我的。他先從王鷲身上跳下去後對我說:


    「爸爸會接住你的,跳下來吧。」


    雖然有點害怕,但我從鳥鞍上輕輕跳下去。路克如他所說,確實接住了我,把我放到地麵上。


    「怎麽樣?」


    路克以帶著期待的眼神看向我。


    「棒極了,是個很棒的體驗。真的很棒。」


    我老實地說出感想。


    「太好了,太好了,悠裏好像不要緊呢。」


    路克放心地說。


    「什麽不要緊呢?」


    「沒什麽,就是騎鷲這檔事。有些人不管怎麽樣都沒辦法騎王鷲,雙腳就是必須踩在地上才行。」


    喔,他說成長到三歲以後……是為了測試這一點的測驗啊。


    也對,有懼高症的人應該沒辦法騎王鷲。


    「我好像沒問題,不知道能不能好好騎乘王鷲就是了。」


    「放心,就我看來,悠裏很有才能喔。我都這麽說了,肯定錯不了。」


    「是這樣嗎?」


    聽到家人這麽說,雖然我自己也覺得和年紀不符,卻湧現出開心又害羞的心情。


    我在日本的人生中,我的父母不是會這樣稱讚兒子的人,而且很快其中一個不知去向,另一個……自從斷絕關係後,從來沒有聯絡過我。


    我的心智年齡似乎隨著身體退化了。內心受到動搖,觸動了淚腺,因此我連忙忍住。


    「話說回來,大家都是從這麽小的時候開始訓練嗎?」


    「啊,你不喜歡嗎?」


    「不,我完全不討厭喔。不過,我在想是不是大家都是這樣。」


    「這個嘛,三歲像是我們家的規矩,不過大家都是從小時候開始學的喔。因為如果不在身體長大前學會一個人騎,就沒辦法成為天騎士。」


    不從小時候開始訓練,就沒辦法成為王鷲騎手嗎?


    那還真是悲哀。這隻王鷲應該也是非常昂貴的動物,大概是肉食性動物,所以價格應該比牛、馬貴上許多才對。若是要從小時候開始訓練,除了出身於特殊家世的人之外會沒辦法騎乘。


    「為什麽?長大之後,再努力成為天騎士就好了吧?」


    就像是基於興趣,享受小型飛機一樣。


    「喔,兩個大人沒辦法一起騎乘王鷲,因為重量太重了。」


    真的假的?


    看來有著嚴格的體重限製。


    「咦?那胖的人要怎麽辦?」


    「哈哈!天騎士裏沒有胖的人啦。」


    路克笑著說。


    要是發胖,就沒辦法騎鷲嗎?像路克一樣精悍結實的身材是最理想的吧。


    「就像悠裏所說,也有人在長大後才想騎王鷲,例如一下子變成有錢人的商人。不過,似乎……嗯,不太順利。」


    他似乎是在斟酌用詞,以免嚇到我,但總之,就是墜落後摔死吧。


    「悠裏也是,在得到許可前,絕對不能獨自騎乘喔。」


    路克警告我時的表情,從訴說著至今喜好的表情,變成擔心孩子的父母神情。


    「我知道了,我會銘記在心。」


    那天就此結束,他帶我騎著驅鳥回到了家。


    在這期間,我還是茫然地想著王鷲的事。


    2


    時間就這樣飛逝,快到我的四歲生日時,我在晚餐的餐桌上對父母說:


    「今年的生日,可以送我空白的書本嗎?盡量越厚越好。」


    我第一次向這對父母要求東西。兩人一瞬間露出驚訝的表情,隻有路克變為有些困擾的神情。


    「悠裏,你要拿那種東西來做什麽?」


    「該說是日記嗎……我想把想法記錄下來。」


    「這樣啊。他已經學會讀寫了嗎?」


    路克看向鈴綾詢問。


    「當然學會了,我甚至已經沒有東西可以教他了。」


    事實上,我的國文老師鈴綾已經幾乎沒有東西可以教我了。


    話雖如此,這完全不代表我的語言已經學到很完美了。


    鈴綾是農民出身的女性,令人吃驚的是,她和算是貴族階級一員的路克是戀愛結婚。鈴綾的老家並非富農,更不是當地名人的家族,是十分普通常見的平凡農家,因此鈴綾是百分之百生為農民長大成人的人。


    這個國家的農民似乎不會上學,也沒有私塾這類的製度。至少在鈴綾成長的土地上,類似這種教育機關的機構連萌芽都沒有。鈴綾與路克結婚後,大概是在新婚恩愛打鬧的同時學過讀寫,但也沒有十分認真地學過。


    她能寫自己的名字,輕鬆看懂插在道路上的指示看板,或是偶爾傳過來的傳閱板報。


    路克好歹是貴族,因此家裏放有幾本與法律有些相關的樹,或是講解簡單曆史的書,但鈴綾看不懂那些用艱澀字句寫成的書。


    暫且不論這點,說到我為什麽會想要書,是因為我想趁我在日本時的知識都消失在忘卻的彼端前,把這些知識寫下來。


    「拜托您,我明年和後年都不需要生日禮物,所以請買給我。」


    我深深低下頭。


    「但是,悠裏應該不知道,書本是非常昂貴的東西。」


    我感覺到路克的語氣轉為父親特有的說教模式。


    「是……」


    這種時候隻能擺出值得稱讚的態度,任何事都說好。


    「我可以買給你,但是,那和那些玩具不一樣,所以如果你是要當成塗鴉本,就不值得買給你。」


    路克說得的確沒錯。這個國家的紙不是日本所說的日式紙張或西洋紙張,而是羊皮紙。所謂的羊皮紙,是將野獸家畜的皮除毛後製成的。是特意將能直接當作皮毛販售的皮毛去除毛發,投入勞力將獸皮削至薄薄一層,裁切成四角形販賣。


    用不著說,這是很費工夫的商品,而這些高價紙張集合起來的書本當然也不便宜。


    我不清楚實際上的價格,但應該是用十張大片皮毛製作而成,以日本貨幣來說,價值四十~五十萬日圓也不奇怪。當然,因為省去了撰寫書籍文字的功夫,所以如果是白紙,應該會比較便宜,但還是很昂貴。


    這跟要求他買電玩主機給我是完全不同的程度。


    聽到四歲兒童央求這種昂貴且隻覺得是毫無用處的東西,應該沒有哪一對父母會買的。


    雖然我說是要拿來寫日記,但他們當然會想像成幼稚園孩童的塗鴉日記本,所以也許會說既然如此,那就寫在木板上吧。


    然而,我十分想要那個。


    「老公,就買給他吧。悠裏也總是在幫忙做家務,也是第一次有想要的東西。」


    鈴綾媽媽使出了強力助攻。


    多說幾句吧!


    「是這樣沒錯,但是書可是要四、五千盧卡喔。」


    「咦……這麽貴?」


    鈴綾驚訝地說。


    說是驚訝,或許形容得太克製了。將她的表情形容為驚愕、瞠目結舌比較好。


    我到現在此刻都住在鄉下,沒有買過東西,所以不知道四千盧卡的金錢價值。一個麵包需要多少錢呢?


    「是啊。所以,如果同樣是花幾千盧卡,能買成堆的玩具。何必買書……」


    「這是我想了很久後得到的結果,我也不需要玩具。」


    我真的不需要玩具,反正肯定是積木之類的吧。


    「我會幫家裏做事,願意做任何事,拜托您,我絕對不會浪費這份禮物。」


    我堅決不放棄。


    「真的嗎?」


    喔?


    「真的是真的。」


    我下定決心,擺出認真的表情。


    話雖如此,這張臉是個孩子,應該沒有多少魄力就是了。


    「這個嘛……那麽首先,你要積極地幫媽媽做事。還有,下次也要幫忙做牧場的工作。如果你答應我,我就買給你。」


    「真的嗎?我答應您!」


    我馬上答應。我現在大致上學會了語言,在家裏也是閑閑無事。


    「你真的能做到嗎?這是男人之間的約定喔。」


    爸爸還是很擔心。


    「老公,你擔心過頭了。悠裏是能好好遵守約定的孩子。」


    媽媽幫我解圍。


    她的語調感覺絲毫不擔心我,甚至反倒讓我很不安。


    一定要說的話,我比較接近爛人才對。


    「這、這樣啊。」


    「話說回來,書要在首都買吧?你下次去首都時,帶他去怎麽樣?」


    「咦?帶他去至白?」


    「畢竟這是悠裏第一次拜托我們買東西,一定是非常想要的東西。既然如此,讓他自己選會比較好。要是你買了奇怪的東西,讓他失望就太可憐了。」


    說得好,這個媽媽非常了解。


    我明明想要係統式的筆記本,但他有可能買卡通圖案的自由繪圖筆記本回來。


    「說得也是,這或許也是讓悠裏參觀首都的好機會……我下周有一隻王鷲要交貨,就在那時候去吧?」


    真的假的?


    剛才稍微出現一下的詞匯「至白」,如果我的記憶沒錯,那是這個國家的王都名稱。


    能去王都嗎?我求之不得。


    「……我非常高興,謝謝您,拜托您了。」


    我忍不住高興地笑了。


    父母兩人看著自家孩子的表情,柔和地微笑著。


    ◇ ◇ ◇


    一周後,父親帶著我騎上王鷲,以至今不曾經曆過的長途飛行前往王都。


    跨過山丘,飛越河川,飛過好幾座村莊及地方都市後,逐漸看到明顯不同於其他城鎮的大都市。


    路克操控王鷲,沒說一句話,為了我在上空繞了至白的城區一圈。


    我現在住的這個國家,國名為西雅爾達王國,至白是這個國家的王都。


    我曾經想像過建在平地或山丘上的大型城堡都市,但那份想像被大幅推翻了。


    不要說是城堡都市,根本完全沒有城牆之類的圍牆圍住都市,市區似乎悠然地散布在平地上。


    至白是緊鄰著正中央有小島漂浮著的大河,建造而成的都市。


    小島似乎是地基十分穩固的河島,建在上頭的城堡中,有一座從空中看去也格外醒目的高大尖塔聳立著。


    這裏似乎就是在故事中聽到的,至白王城。既然是王國,王應該就在這裏。城堡沒有粗獷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用裝飾石之類的裝飾過,整體是白色的。設計上沒有壓迫感,反而給人優美的印象。


    市區展現出奔放的遼闊,以有規劃性地畫出直線的大街區隔劃分,形成有所規劃的都市。


    憧憬中世紀風格街道的我,一眼就愛上了這個美景。


    王鷲繞了至白一圈後,飛往建有王城的河中島。


    仔細一看,小島的岸邊整圈都砌著滿高的石牆。這裏似乎不是能搭船登陸的地方,這麽一來,要進入島上隻能走橋上。也就是說,這座島嶼本身就擁有要塞的功用吧。


    或許是認為發生事情時就封鎖在這裏,所以市區不需要建造城牆。


    看向島上,類似種植著樹木的公園的地方散布在各處,軍用地似乎是在外圍,裏頭還有像是低矮宅邸的建築。


    不愧是王都的中心地帶,建築十分密集。


    路克讓王鷲降落在城堡的南邊,貌似軍用地的地方。


    其他開闊的地點大多都是綠意盎然的公園,但那裏就像學校的操場,隻是將空無一物的空地整頓過後的地方。是要用來訓練而打造成那樣的吧。


    周邊圍繞著凹凸不平的石頭表麵裸露而出,十分粗獷的建築物。看起來果然像是軍事據點。


    王鷲準確且衝勁十足地降落到那片空地。


    我也曾抓住過王鷲的韁繩好幾次,但我目前完全不想想像自己將這麽狹窄的地方定為降落地,使王鷲降落。


    由於王鷲隻要稍微失衡,就會稍微變成旋轉的狀態,所以要是在降落途中,翅膀的邊緣打到城牆之類的建築上,一般來說會有死亡的危險。


    然而,路克以毫不擔心的模樣輕鬆辦到了這種難事。王鷲和緩地著陸後,路克解開安全帶,把我抱下來時,有人從係著驅鳥的廄舍那頭走過來。


    「嗨,路克。」


    「喔!是迦拉啊。」


    路克隨意回應的是一位陌生的大叔。


    似乎是叫迦拉。


    那個男人的體格比路克還高大,外表看起來像戰士型。短發,有適當的壓迫感,稱不上爽朗,但完全沒有粗俗的印象。


    有這種男人在軍隊裏,民眾應該也很放心。既然是用稅金養的,養這種男人還比較有價值。


    「我來交貨的,你有聽說嗎?」


    「我聽說了,聽說你為了公主殿下,特地送來了一隻王鷲。」


    「真是的,老實說我很頭痛啊。居然要求我準備一隻乖巧又年輕,連孩子也能操控的王鷲。」


    路克露出有點困擾的表情搔搔頭。這次的要求是這樣的嗎?


    「啊哈哈哈哈!他們和你說了這種話嗎?」


    迦拉開朗地笑了出來。


    雖然長得很可怕,但似乎是個脾氣很好的大叔。


    「不過,我帶了我們家最乖的孩子來,盡管驅策它吧。」


    「就這樣吧。反正,不是我在用就是了。」


    說到底,大叔不像能騎乘王鷲的體型。


    肌肉發達且高大,他一個人似乎就超過了八十公斤。要是他騎上王鷲,雖然不至於飛不起來,但王鷲應該馬上就會累了。


    光是空手便裝的狀態就這樣了,要是穿戴上有點重量的長槍或鎧甲會根本沒辦法飛。


    以戰士來說,富有肌肉的壯漢比較有優勢,但這樣一來就不適合飛行,這是王鷲的缺點。


    「跟著公主殿下的天騎士應該非常明白,要練習的話,最好是磨掉個性的年邁王鷲。」


    是這樣嗎?


    家裏沒有年邁的王鷲,所以我沒騎乘過那種王鷲。繁殖用的雌性王鷲是最年長的,其他隻都會在長大前賣出去。


    「護衛她的騎士應該知道,但是,女王陛下可能不知道這種事。或許是認為比起近衛鳥籠中出生的王鷲,更想讓她騎上堪稱一流的頂級王鷲吧。」


    路克向來不特別炫耀自己的成就,因此我完全不知道路克飼養的王鷲評價似乎非常高。


    「別捧我了。不管是誰飼養的,鳥都不會獨自學會技能。」


    「這是陛下疼愛兒女的心啊。不過,既然是你養的,那肯定不會有問題。」


    「唉~」路克歎了一口氣。


    「總之,要是它把公主殿下甩下來,我的人頭就飛了,所以我盡量嚴格地培育過它了。」


    「那我就放心了。就算公主殿下騎不來,也會有天騎士很樂意騎乘它。」


    「這樣啊。」


    「話說回來,那孩子是?」


    迦拉看著我。


    他以這種體型差距俯視我,不免有種被他的氣勢壓製住的感覺。


    「他是我兒子,叫悠裏。」


    路克向他介紹後,迦拉蹲下身子,拉低視線。


    即使如此,他的視線位置還是比我的臉高許多,我必須稍微抬起頭才能和他對上視線。


    「你好,悠裏。」


    「您好。」


    我和他打招呼後,迦拉勾起微笑。


    「你會好好地打招呼,很棒呢。」


    「謝謝您。能夠見到父親大人的朋友,我也很開心。」


    「你這孩子真聰明。將來要當學者嗎?」


    「我不清楚,但我現在想繼承父親的事業。雖然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勝任。」


    我這麽說後,迦拉滿臉吃驚。


    他一手拍拍我的頭,並站起身。


    「真是成熟的孩子呢。現在幾歲?」


    「就快四歲了。」


    「四歲啊,除了公主殿下之外,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聰明的孩子。」


    看來我的反應很奇怪。


    不過,要我繼續扮演真正的四歲兒童會很辛苦。如果是幾天是還好,以年為單位持續扮演太難受了。


    「別太誇獎他了,這孩子很平凡。」


    沒錯沒錯,快告訴他。


    「我兒子也是四歲啊。」


    「咦?是這樣嗎?」


    「是啊,我有寄信給你吧?」


    「喔~好像有看過。」


    振作一點啊,老爸。


    「你真是的……不過,我的意思是你兒子和我家的完全不同,很聰明,讓我很羨慕。」


    「是嗎?沒什麽不同吧。」


    「我家的小鬼啊,可不是這麽有禮貌。」


    啊,老爸們要開始聊孩子的話題了嗎?要是聊很久會很累耶。


    當我這麽想時──


    「迦拉。」


    一位年輕女子從建築的邊角出現,我還以為她會跑過來時,女子喚了一聲迦拉。


    模樣似乎很著急。


    「嗯,怎麽了?」


    「凱蘿殿下來了。」


    「殿下嗎?」


    殿下是對王族的尊稱之一。也就是說,王族來到這裏了。


    「真傷腦筋……她是馬上來看自己的王鷲的嗎?」


    「好像是。」


    從至今為止的對話聽來,如果他說的殿下不是其他殿下,就會是剛才說過的公主殿下來了──是我們騎過來的王鷲主人。


    迦拉依序打量似的看了路克和我。由於他是看臉部以下,恐怕是在確認我們的服裝。我和路克因為要來市區,都穿著滿漂亮的衣服。


    「帶她來這裏。」


    「是。」


    女子敬了一禮後,轉身跑走了。


    說什麽「帶她來這裏」,我不想見到她啊。我看向路克,他的意思似乎和我一模一樣,一臉厭惡。


    「迦拉,那我──」


    路克稍微舉起手,草率地打聲招呼後想離開。


    「你還沒有拿到簽收單吧?不用帶回去嗎?」


    迦拉壞心地笑著說。交付現貨後要收下簽收單,這是交易的基本。如果沒有簽收單,應該就不算確實交付了王鷲。


    迦拉似乎想讓王族見見路克。他看起來不像心懷惡意,因此我認為這應該不是件壞事。


    話雖如此,對我來說,王族是完全不熟悉的存在,有種不知道會被王族如何對待的不安。


    「我不想見王族,因為他們對我來說,已經是沒有關係的人了。」


    我看向路克,比起害怕,他看起來更像是覺得麻煩。應該是認為畢恭畢敬地應付大人物很麻煩。


    「別這麽說嘛,今後說不定會變成你的常客啊。」


    「嗯……」


    當路克正在煩惱時,剛才的那位女子從建築的邊角出現。


    我大吃一驚。


    女子帶領過來的是一位肌膚白晰、姿容優雅的金發碧眼少女。


    年紀應該和我差不多。她身後跟著兩位貌似女仆的女性。柔順的發絲隨風飛舞,一步步地朝這邊走來。她不是穿著禮服,該怎麽說,而是做工精致,類似騎馬裝的服飾。褲子等等似乎是以皮革製成,一身非常想馬上騎上王鷲的打扮。


    鞋子摩擦沙礫的聲音就在我身旁響起。我一看,路克單膝跪地,做出具有特徵的跪禮。迦拉和她的關係似乎更隨意一點,隻站著行禮。


    我是路克的孩子,所以和路克一樣行跪禮應該比較適當。話雖如此,他們還完全沒有教我這個國家的禮儀,因此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做。我隻好跟著路克的動作有樣學樣地模仿。


    「可以了,抬起頭來。」


    少女銀鈴般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我完全不知道禮儀,不知道該聽她的話隻抬起頭,還是可以站起身。當我正忙著思考時,路克站起身了,因此我也跟著他站起來。


    「我是凱蘿福爾夏爾托。」


    「是,能見到您是我們的榮幸。」


    路克正式打招呼。少女接著看向我,而我低下頭鞠躬示意後,馬上往斜後方後退一步,半躲在路克的背後。


    隻要站在他身後,看起來應該也會像個徒弟吧。要是話題莫名地轉移到我身上不太好。不單是因為很麻煩,來交貨時為了順便在王都買東西而載孩子過來,這種事好像沒辦法給買方一個好印象。也許是我想太多了,但要是持續延燒,說不定會演變成客訴案件。


    「我聽說你的槍術不凡,也曾參加過騎士院演武會,是位很優秀的騎士。」


    這是我第一次聽說的單字。


    「……不,我沒那麽厲害,而且我輸給了在此的迦拉。」


    (插圖006)


    路克似乎在騎……騎士院演武會?的活動中,和迦拉有些過往。


    無論如何,這個女孩知識十分淵博。在這個國家出生後,要說的話,她當國民的資曆應該和我差不多才對,但王族果真不一樣。不過,她應該受到嚴格的教育至今,否則沒辦法做出如此氣派的行為舉止。


    「而且,我聽你說會培育優秀的鷲。這就是我的鷲嗎?名字叫什麽?」


    「還沒有取名,希望您能替它取個新的名字。」


    「這樣啊,那我會和母親大人討論看看。今天稍晚就可以騎乘嗎?」


    「不,它剛從霍烏領地飛過遙遠的距離,所以可以的話,今天最好讓它休息一下。」


    「這樣啊……」


    少女失望地垂下雙肩。她還大費周章地打扮成騎乘王鷲的裝扮,應該十分期待。


    她大概是在這附近興奮地等著,沒辦法騎乘當然會失望。


    「公主,您不介意的話,趁這個機會詢問一下騎乘王鷲的方法會比較好。」


    迦拉多嘴地說道。


    我看著路克的背影,能看到他瞪著迦拉的側臉,一臉說著「你這家夥明明不騎王鷲,少給我多嘴」的表情。


    「啊!嗯,說的也是。該怎麽騎乘才好?」


    「呃……這個嘛,別和王鷲吵架會比較好,請要好地飛行。」


    路克說出非常不明確的話。


    「原來如此,不要對嗆就好了嗎?」


    講出對嗆來了。


    「對待它要像對待朋友一樣,王鷲肯定會回應您的。」


    「我知道了,我會這麽做。」


    少女這麽說著,握住路克拿著的王鷲韁繩。


    她似乎馬上就想自己抓著韁繩,拉著王鷲走。嗯,畢竟買了倉鼠的孩子也會想自己帶回家啊。


    「要寄放在這裏的驅鳥帶到老地方就好了嗎?」


    她對迦拉問道。


    「是!是這樣沒錯。」


    說完的同時,迦拉對接待公主的女子使了眼色。


    「我帶您過去。」


    「這樣啊,那就拜托你了。」


    「那麽,請您好好疼愛它。」


    有這麽多人關注著她,就算把韁繩交給她也沒問題吧──或許是這麽想的,路克鬆開抓著到現在的韁繩。


    要是王鷲突然想逃跑,靠少女一個人的力量沒辦法製止它起飛。這是路克調教的王鷲,所以不可能會擅自飛走逃脫,但他心裏應該有稍微想過是否可以放開韁繩。


    「謝謝您,我會愛惜他的。」


    少女像在對路克表示敬意,最後語氣明顯禮貌得多,之後帶著隨從離開了。


    「那就是凱蘿殿下啊,真像是個優秀的孩子。」


    一連串的邂逅結束後,路克佩服地說。他不斷地摸著下顎。


    「對吧?那是王家自豪的嗣女。」


    嗯,看起來的確是個很可靠的孩子。在這個國家裏,女性似乎可以當女王,如果那個女孩當上女王,這個國家的未來應該也能安穩。


    雖然無從得知她未來會不會成為名君,但起碼,她完全沒有會變成昏君的感覺。我不知道她的年紀大概幾歲,不過應該四、五歲左右。在這種年紀,不會讓大人感到不安是很了不起的事。


    「嗯……女生也不錯呢。」


    我沒有漏聽路克小聲低喃的這句話。


    我不是不理解他的心情……但是不能在兒子麵前說這種話喔。


    「爸爸,您和剛才那位迦拉叔叔是什麽關係?」


    在離開王城的路上,我對路克問道。


    「他是我以前在學校時的同學,現在可是近衛一軍的大人物。」


    因為他在護衛王都,我曾想過或許是那樣,但他似乎是近衛軍的人。


    所謂的近衛是守衛身邊周遭的意思,一般來說,就像是王族或皇族的親衛隊。


    不過,他說是一軍,所以也有二軍嗎?既然是稱為一軍,肯定是他們比較強。


    「學校是指哪裏呢?」


    「是騎士院,在王都裏。你將來也會進入騎士院。」


    是這樣嗎?我第一次知道這件事。


    我還以為我會就這樣努力從事勞力工作,將來成為牧場的經營者。非得去學校不可嗎?


    我不想去,希望他們想想辦法,讓我在家學習就好。


    不過,騎士院這個名字真奇怪。騎士一詞肯定是個軍事用語,所以聽起來就像軍官學校。


    希望完全是我誤會了。


    「爸爸也是從那裏畢業的嗎?」


    「不……」


    路克像想起了痛苦的過往,露出帶著些許苦澀的表情。


    失敗了嗎?


    「我沒有畢業,我在中途放棄了。」


    「……這樣啊。」


    路克似乎是個中輟生。


    回想起來,路克不曾說過學生時期或是青春時的故事。


    他總是會說他和鈴綾相遇後或結婚後的故事,幾乎不說一般大人想說的青春故事。


    仔細想想,這樣很奇怪。路克滿帥的,個性爽朗,似乎也很擅長運動,所以有點沒辦法想像他以前受到欺負,過著淒慘的學生生活。


    看他剛才和迦拉的對話,路克似乎也有能交心的朋友。即使如此,他會中輟退學,或許是因為有什麽不想回想起來的糟糕回憶。


    「可是,如果連父親大人都沒辦法,我在那間學校說不定也待不下去。」


    我這麽說,想曚混過去時。


    「不,悠裏肯定沒問題。」


    路克這麽說,用手掌拍拍我的頭。


    大人老是會動不動就想拍小孩的頭嗎?


    ◇ ◇ ◇


    離開被稱為王城島的河島後,有一條道路沿著河川,另一頭馬上就是城下町了。


    王城是建造得很壯觀,但城下町也建得很棒。以石頭或磚頭建造的建築物櫛比鱗次,腳下是石頭緊密排列著的石板路。


    路上有許多來往的行人,街上充滿了活力。這座城市的景氣似乎很好。


    路克對這座城市很熟悉,毫不迷惘地走在街道上。我追著他的背影走了十分鍾左右後,來到了書店。


    由於是石造建築,和其他建築物沒區別,但屋簷上掛著一個招牌,上頭是打開的書本上,放著羽毛筆和墨水壺。


    「這裏應該有賣……好了,進去看看吧。」


    路克打開書店的入口,走進裏頭。


    我跟著他進去一看,我還以為是書店,但這裏不是。


    與其說是書店,更像是文具店。手工製作的木架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羽毛筆及信紙,以及多彩的墨水及筆。裏頭則陳列著鋪有畫布的帆布製品,還有畫架。


    也有各種尺寸的黑板及粉筆等等。的確,如果是日記本之類的東西,比起書店,更像是文具店的領域。書店不是買筆記本的地方。


    「老板,我想找什麽都沒寫的空白書本。」


    路克對隨時都快睡著的老婆婆店主說。


    「哎呀,這樣啊。有喔。」


    老婆婆答道。


    「畢竟是很昂貴的商品,所以我沒有擺出來。」


    原來如此。


    的確,仔細一看,越高級的商品都擺在店主麵前。


    不過,要是有強盜進來,這位老婆婆應該沒辦法對抗,但應該能當作防範小偷的精神慰藉。


    「這樣啊。我想看看。」


    路克這麽說後,老婆婆從似乎放在腳邊的箱子容器中拿出書本,放在櫃台上。


    「就是這個。」


    書用塗上一層油,類似單薄布料的外皮包著。打開那塊布後,出現了精致的書。她接連拿出書本,擺在櫃台上。


    如果是在我那個時代,書會放在上鎖的玻璃櫃裏,讓客人能看到,但是這裏不能這麽做,所以才會用這種方式吧。


    「來,選吧。」


    路克把我抱起來,讓我站在附近的板凳上,讓我能看到櫃台上的商品。


    櫃台上擺著四本書。最小的書真的是口袋筆記本的大小,所以這個不行。比那個大一倍的書也大約b6大小,也就是大約青年漫畫的大小,這個也太小了。


    反過來說,最精致的是皮革外皮上打了鉚釘,邊角用黃銅之類的金屬補強。


    尺寸和這本差不多,但裝訂沒有很精致的是第四本書。


    雖然一樣是皮革外皮,但當作封麵的板子厚度很薄,沒有打上鉚釘之類的。封麵的皮革有綁帶,為了不讓人看到內頁,用小小的鎖扣鎖著。


    「可以看看裏麵嗎?」


    「當然,沒問題。」


    得到允許後,我翻開封麵。


    打開內頁,由於是空白書,內容都一樣,但做工精細的書本內頁所用的羊皮紙非常厚實。


    每一頁的厚度都像有點厚實的窗簾布料。這樣頁數似乎沒有多少頁,但世上也有用來擺滿書櫃的展示書,所以頁數少說不定反而比較好。


    不過,對我來說卻有許多問題。還好,第四本書的紙張比那種紙張薄上許多,看起來也有很多頁。


    「我喜歡這個。」


    我指著第四本書。


    翻開封麵一看,作為內封的木板看起來也不像便宜的木板,上皮革的方式也很精細。雖然我不太了解裝訂的細節,不過看起來做得很不錯。


    「你要買那個嗎?難得要買,選這個比較好吧?」


    路克指著比較精致的書。


    「沒關係。」


    「不用客氣喔。以長遠的眼光來看,世上也有越昂貴越好的事物喔。這叫做一分錢,一分貨……」


    不是啦。


    「那本的羊皮紙太厚了,似乎沒有幾頁。要用來精簡文字、修改的話,說不定很方便,但我想要能寫很多字的書,所以想要頁數多的,裝訂看起來也很不錯。」


    「這、這樣啊,若是這樣,那好……」


    他似乎勉強接受了。


    「老板,這本多少錢?」


    「這本是兩千八百盧卡。」


    我不知道兩千八百盧卡有多少價值。


    但是,肯定很貴吧。


    「價格果然很貴呢。」


    路克有點膽怯似的說道。看來果然很貴。


    「是為了這個孩子而買的嗎?」


    「對,是啊。他說想要類似日記本或備忘錄的書。」


    「這樣啊,那是很棒的事喔。因為人這種生物,即使認為那是很重要的記憶,也無論如何都會忘記啊。」


    「是這樣嗎?」


    路克歪過頭。


    我在日本時不曾寫過日記之類的,所以也不曉得其必要性。我的想法和爸爸一樣。


    「是啊。我也是,活到這把年紀,都忘了小時候父親說過的話或母親做過的湯品食譜,還有許多事情,懊悔得不得了。所以,買下這本書也會對你有幫助才對。畢竟,如果自己死去後,孩子完全不記得自己,或是把自己說過的話全都忘光了,應該會很難過吧?」


    這番話觸動了我的心弦。


    這位老婆婆說了非常好的話。要是發生這種事,的確很難過。


    自己的孩子忘了所有關於自己的事……嗯,很悲哀呢。如果自己死去了,雖然不會要孩子一輩子哭哭啼啼地活下去,但是好不容易把孩子扶養長大,會希望孩子至少在掃墓時回想起自己的麵容。我沒有養育過孩子就是了。


    「說得也是,您說的確實沒錯。」


    路克也一副深感佩服的模樣。


    他感覺格外欽佩地自顧自地點著頭。應該是相當感動。


    「好,買吧!找得開嗎?」


    路克拿出三枚金幣,放在櫃台上。


    不知道是不是有參雜其他的物質,顏色有點暗沉,但遮掩不了原本金黃色的光芒。


    肯定是金幣。


    他說要找錢,若以一枚金幣是一千盧卡來計算,這樣應該會是三千盧卡。買一本書竟然會出現金幣。


    「可以喔。這樣可以嗎?」


    老婆婆在桌上放了五枚銀幣。


    「多了三百盧卡喔。」


    意思是說,一枚銀幣是當成一百盧卡計算吧。


    「那孩子很有眼光,特別算你兩千五百盧卡就好。要是算你兩千八,就太不厚道了。」


    老婆婆有些邪惡地嘻嘻笑著。


    打蛇隨棍上的生意人啊。


    「那麽,我順便買墨水吧。麻煩給我三百盧卡的墨水。」


    「好。那麽,墨水在這邊。」


    老婆婆將滿大的墨水壺放在櫃台上。


    三百盧卡也算很多吧?畢竟是三枚銀幣。


    路克熟練地將這兩樣商品包進大塊的布裏,之後把找零的兩枚銀幣收回錢包。


    「那我們告辭了。」


    「下次再來啊。」


    就這樣,我們走出店裏。


    能做成羽毛筆的羽毛在牧場裏多的是,所以應該不缺。


    這樣就買齊了文具。


    太好了。


    在那之後,我們去了幾間刀具店及服飾店後,路克走向都市的邊境。


    我們已經沒辦法騎王鷲了,該怎麽回去呢?正當我感到不可思議時,路克走到類似邊境崗哨的地方,馬上帶了一隻驅鳥回來。


    「那裏會借驅鳥給我們嗎?」


    就算願意借我們,如果是當天來回的出遊行程還會回來歸還,但我們是要回鄉下,會變成是借了不還。既然有這種移動方法,這是個對旅人非常貼心的國家。


    「那裏是國家的廄舍,隻有和國家有關的要事才會出借。不過,我們這次的交貨對象是國家啊。」


    這麽說來,離開城堡時他好像在和誰說話。


    我還以為是在談出城許可證之類的,但看來不是,是在請對方提供使用許可證吧。這個國家有類似驛站的機關可以暫時使用的意思嗎?


    「是這樣嗎?那麽,我們賺到了呢。」


    「是啊。因為平常是要搭乘共乘馬車或尋找商人隊伍、付高額的金錢借馬或走路啊。」


    看來果然是這樣。


    窮人應該會走路。由於我是第一次出遠門,對眼裏見到的所有事物都很感興趣,所以走路也不錯,不過騎乘驅鳥比較輕鬆愉快。


    「原來如此。一般人會這樣旅行吧?」


    「是啊。不過,整趟旅程都用走的實在很辛苦,所以沒有多少人那麽做。」


    路克把手伸至我的腋窩,把我抱起來後,放在蹲下來的驅鳥鞍座上。


    「來,這是珍貴的書和送給媽媽的伴手禮,你要好好抱著喔。」


    這麽說完後,他將包著行李的大布巾斜綁在我的身體上。


    之後,他也輕巧地翻身跳上驅鳥的背,用力拉扯韁繩。


    每一小時休息一次,跑了三小時左右後有個名叫賈姆納的大城鎮,我們在位於那裏的廄舍換了一隻驅鳥。驅鳥跑得很快,但也容易疲憊,消除疲勞的速度也很慢,所以好像不能勉強它們。


    我們不進去城鎮,再度啟程,跑了大約兩個小時,在日落前進入一座小村莊。路克把驅鳥綁在旅館前的馬廄,從附近的水井中汲水,放在驅鳥麵前後,自顧自熟門熟路地走進旅館。他大聲叫喚旅館老板後,順利地辦理住宿手續,交付行李。


    「請交給我們。早餐要在日出後送去嗎?」


    「好,就那樣吧。我們該在哪裏吃晚餐?」


    「走出旅館後往右轉,有一間酒館。」


    這裏是有點小的村莊,所以餐廳和酒館應該是同一間。這間旅館像是有點氣派的民宅在租借客房的民宿。


    門口到屋外的空間裏放滿了稻草,光是不用睡在這裏就算好了吧?


    「我去看看。」


    路克牽起我的手,走出旅館。


    穿過出入口後看向右邊,馬上就有一間酒館,上頭掛著的招牌上畫著酒的圖示。


    走進酒館裏,沒有任何客人。


    雖然夕陽已經開始落下,但天色還很亮。以這個村莊的生活作息來說,時間說不定還有點早。如果天色再變暗一點,應該會有幾個好酒人士聚集而來。


    走進酒館後,酒館的主人馬上就出來,看到我就立刻拿了兒童用的高背椅過來,服務非常周到。也許有很多帶著孩子的旅人像我們一樣,從旅館過來。


    「謝謝,你真周到。」


    路克這麽說後,體格壯碩的老板勾起微笑。


    「謝謝您。」


    我也低下頭行禮。


    「決定好要點什麽後請叫我。」


    或許是還有東西要準備,老板快步走回了廚房。


    「悠裏,你想吃什麽?」


    「嗯~我想吃燉菜。」


    「燉菜啊,好。我要吃什麽呢?」


    燉菜很偉大。


    這個世界的料理普遍來說,味道當然不比日本的料理好,但燉煮料理是例外,味道沒什麽不同。


    隻要燉煮過,不管是蔬菜還是肉都會變軟嫩,也會煮出高湯,如果放入香草,也能壓過肉的腥臭味。


    路克叫了老板來點菜。


    「我要點麥酒、兔肉起司餡餅,這孩子要切塊的長條麵包和牛奶燉菜。如果有起司粉,也麻煩加進去。還有羊奶,要用杯子裝。」


    「我知道了。」


    老板回到櫃台後,馬上端了羊奶和啤酒來,過了大約二十分鍾時,有一位年輕的女店員出現,與此同時,客人也漸漸變多。或許該說是不出所料,從打扮來判斷,狩獵者和務農的人很多。


    而我和路克在等料理的期間閑聊。


    「那是現在借來的驅鳥不太好嗎?」


    「不是不好。是那樣太普通,但如果在我的牧場裏能培養得更好。」


    「原來如此,意思是我們家的鳥類培育得特別好嗎?」


    「嗯,對啦。結論是那樣沒錯,但那種水準算是世上的平均值。」


    今天騎乘的驅鳥,上下跳動比在家裏騎的驅鳥還劇烈,讓我摩擦到屁股,很痛。我喝著羊奶,和路克說這件事後,這似乎是因為調教得不好。


    不久後,年輕的女店員端來料理,擺在桌子上。


    料理端上桌後,我們邊吃邊聊天。


    濃鬱的牛奶燉菜撒上起司粉,將長條麵包浸泡在裏頭,泡軟了再吃,真是美味。燉菜裏也放了兔肉,不枉費我等了很久,食材燉煮得很入味,十分軟嫩,這也非常美味。和鈴綾親手做的料理又有點不同,加了很多鹽,調味比較濃鬱,喝酒的成年男性會非常喜歡。


    「上下活動的運動本來就是種阻礙。你想想看,讓雙腿做出不必要的上下動作,就像是往前跑步的同時還要上下樓梯,根本是在浪費多餘的力氣吧?」


    「原來不隻是坐起來會很不舒服。」


    「當然,坐起來也會不舒服,但是也很容易累。如果是我們家的驅鳥,能多跑一倍喔。」


    耗油量似乎會因為調教的方法完全不同。坐起來的感覺完全不同,所以是理所當然也說不定。


    路克培育的驅鳥騎起來宛如在坐電動汽車一樣,跑得很順暢。我不曾想過屁股會被摩擦到很痛。


    「對了,王鷲飛得非常快呢,出發時明明很快就到了。」


    要計算的話,去程大約一小時,回程騎乘比馬還快的交通工具,跑了六小時還無法抵達。考慮到速度與便利性,王鷲的速度是異次元。


    「是啊,因為速度快,又能直線飛行。相對來說,今天跑的路線,其實繞了不少呢。」


    「確實沒錯。在空中飛行時,感覺是朝著比賈納姆還南邊的方向飛行。」


    「……真虧你知道呢。」


    路克一臉有點吃驚的表情。


    「賈納姆的另一邊有一座山丘,特徵是圓錐形的。所以我在想,那和過來時遠遠看到的是不是同一座山丘。」


    「你看得很仔細呢,很棒喔。」


    好像被稱讚了。


    「勉強補充一點,其實我們來的途中,在空中也能看到賈納姆,很小就是了。」


    是這樣嗎?


    「我沒發現這一點。不過,如果能讓兩個成人乘坐應該能更廣泛地利用吧。」


    我說出常常在想的事。如果能載送兩個人也能替代計程車,大人物移動時也很方便。就像是不需選擇著陸地點的直升機或小型飛機,這樣的交通工具真是再好不過。而且話說回來,如果能乘坐兩人,大人也能學會怎麽騎乘,前景會變得十分寬廣。


    不過,路克露出為難的表情。


    「是這樣沒錯,但就算你這麽說也沒辦法。以前的人也曾這麽想並改良到現在,爸爸也曾經努力嚐試過,想打造出更強壯的王鷲,但是不管怎麽做都沒辦法坐上兩個人。」


    「纖瘦的女人也沒辦法嗎?」


    書裏好像有描寫過這種場景。


    「因為悠裏很聰明又懂分寸,所以我特別透露個秘密,其實如果用好的王鷲,要載著兩個男人飛行也可以喔。」


    啊?可以飛行嗎?


    「咦?那麽──」


    我忍不住這麽說後,路克用手製止我說下去。


    「隻要看過實際飛行的狀況就會知道,雖然說是飛行,也隻是勉強飄浮在空中的意思。而且要像麻雀一樣急速地振動翅膀才能飛行,操控也會變得十分困難。而且,由於接近失速所以王鷲會陷入恐慌狀態,能飛行的距離也勉強隻有我們家到牧場的距離吧。就算是在這段距離內,還是非常危險。雖然我沒有操控過,所以不知道,就算是由我來操縱,應該也有九成會墜落吧。」


    「……原來如此。」


    大概是超載的車子將油門踩到底後,總算慢慢開始行駛的感覺吧。


    就像在四噸的車子上裝載八噸的重量,強迫車子行駛。


    如果是車子,超載也就隻會在地上拋錨而已,但如果是王鷲,會從高空中墜落,所以攸關性命。就連路克這麽厲害的騎手都有九成會墜落的話,不可能有辦法練習兩人共乘,而且要是墜落,最優質的王鷲和數量稀少的王鷲騎手都會死亡,所以風險太大了。


    「但是,那樣的話,如果是和女人就能兩人共乘了吧?」


    我曾經在路克的藏書中的一本英雄小說其中一幕裏,看過這種場景。


    「如果是纖瘦的女性,勉強可以考慮。因為乘坐者的體重也會造成影響,我沒辦法肯定。」


    「爸爸有試過嗎?」


    「沒有。」


    他馬上回答。


    「如果是在無計可施的狀態下必須這麽做,要是我,會讓女性脫光衣服,自己也全裸地坐上去。」


    路克一臉認真地這麽說。應該不是在開玩笑吧。


    「這樣的話,不要嚐試不要好呢。」


    「就是啊,你也要銘記在心喔,因為考慮到重量是基本中的基本。」


    「是,我會銘記在心。」


    我如此說完後,路克放心地吐出一口氣。


    他或許喝醉了。


    「等你去上學後,應該會了解到還滿多女生真的相信這件事的。偶爾啦~真的很少數,會有學生沒搞清楚狀況做出傻事。雖然我覺得悠裏絕對不會做出那種事,但是就算有女生說要一起騎,你也絕對不可以答應。」


    話題好像變了,他難得提到了學校的事。


    「那是什麽意思?」


    「就因為王鷲騎手的數量很少,所以有很多誤會。天騎士讓女人坐上王鷲拯救對方的場麵,幾乎是故事中一定會出現的經典橋段,雖然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這在騎士和公主的戀愛故事之類的作品中,果然一定會出現。


    「你說的傻事,是指被女生纏著,最後兩人一起乘坐的人嗎?」


    「沒錯。尤其是得到可以單獨騎乘的許可後,得意忘形的孩子經常犯這種錯。」


    「……原來如此。」


    「實際上,王鷲大多會在飛到會死亡的高度前驚慌失措,衝進森林裏。就算是這樣也很容易很容易受重傷。要是因為這種事失去手臂或腿很蠢吧?」


    「嗯,我會注意,不去做這種事,應該也沒機會就是了。」


    「不,如果是悠裏,女生絕對會貼上來喔。因為就連我也是,有多到令人困擾的女生貼上來。」


    那是怎樣?


    這個氣氛,感覺像要開始同時炫耀自己有多受歡迎和小孩子有多優秀了。饒了我吧。


    「說到女生,白天的那位金發女生,是這個國家國王的孩子嗎?」


    似乎換個話題比較好。


    「嗯?喔,沒錯。那是西摩娜女王陛下的女兒……這麽說有點拗口,簡單說她是公主殿下。」


    「她會成為下一任國王嗎?」


    「不,這還不能下定論,因為我記得她有妹妹。不過,長女處事能幹得體,一般來說會成為女王吧?」


    她有妹妹嗎?嗯,如果她妹妹沒有相當傑出,照理說她應該會順利繼承王位。


    「難不成,你喜歡上人家了?」


    路克一臉賊笑地開我玩笑。


    「啊?」


    我或許出乎意料地顯露出了厭煩的感情,發出非常不高興的聲音。


    「沒、沒關係,不喜歡人家就好。因為要是對方是王族會很麻煩啊。」


    「建立一個像爸爸建立起來的家庭是我的理想,不需要那種異想天開的發展。」


    「這、這樣啊。」


    「都說到這裏了,請告訴我你和媽媽相遇時的故事,我想當作參考。」


    對於喝醉的人,隻要和他聊以前的故事就好。雖然我也是真的想知道他是怎麽遇見鈴綾這種女人的。


    「咦……是怎麽遇見的呢……」


    在那之後,我們填飽了肚子,路克喝了非常多酒後回到旅館。


    熟睡了一晚,一早出發時,昨天喝到站不穩的路克卻絲毫沒有痛苦的模樣。


    我們總算在天亮著時回到自己家,鈴綾帶著笑容來迎接我們。真的是很好的家人。


    3


    我和路克騎著鳥做類似牧童的工作,和鈴綾學習編織手藝的同時,在閑暇時寫書,度過人生,就這樣經過了三年。


    我七歲了。


    過了七歲的生日後,大約經過兩個月時,家裏黑暗的話題變多了。


    我身在情報非常稀少的環境裏,但即使如此,活了七年之久也會得到一點資訊。


    以這個國家的語言中,會用「提爾」形容所有的人類。


    然後包含我在內,像路克、鈴綾這種人種,也就是我們這種種族則稱為香緹。以感覺來說,大概是稱呼「香人」的意思。


    為什麽明明已經有「人類」這個詞匯了,還要再創造出「香人」等詞匯呢?這個世界上,據說有香人之外的其他種族存在。


    為了那個種族,不同於香緹,有另外一個叫「格拉提」的詞匯。應該是稱為「格拉人」的意思。


    一開始,我以為香人是指西雅爾達的國民,而香人、格拉人或許就是日本人、中國人的差異,但是我的認知好像錯了,看來在生物方麵是完全不同的種族。


    西雅爾達王國的隔壁有個名為基魯希那王國的國家,那也同樣是香人的國家,但他們不是西雅爾達人,卻是香人。和日本人是智人的同時也是日本人一樣,他們的種族雖然是香人,但是作為國民,分類為基魯希那人。


    稱為香人的種族非常長壽,如果沒有受傷或染上大病,活到八十歲並不稀奇,來到一百歲才算進入長壽的區域。再加上,當事人們似乎不這麽認為,但是由我來看,大部分的香人的長相都很出色。


    說到種族的特徵,香人這種種族的抗寒性很強,在曆史中,是在大陸的北方生存至今。


    很久以前,據說在大陸的北方一帶,創造了一個稱為香緹拉大皇國的統一國家。然而,大約九百年前輸掉了戰爭,滅亡了。


    消滅這個國家的是香人之外的種族,格拉人的聯合軍隊。


    聯合軍隊追殺到首都後,大皇國四分五裂,遺留下來的皇子們各自為王,獨立出來。


    香人這種種族的政治體製很獨特,香緹拉大皇國從以前開始,國王就絕對是女性。也就是說,香緹拉大皇國每一代都是由女皇統治,之後分裂出來的王國也是,都由女王統治。


    把我稍微讀過曆史書得來的知識統整起來後,似乎是統一民族的大國家滅亡後,分裂的小國家成立,但力量當然很薄弱,所以在九百年間陸續遭到各個擊破……經緯似乎是這樣。


    而現在,剩下的似乎隻有基魯希那王國,和我現在所在的西雅爾達王國而已。


    依地理來說,大陸上有大幅突出的半島,而西雅爾達王國位於半島的末端,半島連接大陸的根部則有阻擋住西雅爾達王國的基魯希那王國。


    戰火經由陸地逼近而來,所以目前正麵迎來戰火的肯定是基魯希那王國。西雅爾達王國則沒有直接遇上戰火的經驗,相對地滿不在乎。


    然而,西雅爾達王國也不是無腦的笨蛋,非常清楚如果基魯希那王國滅亡,接著就會輪到自己,也很明白如果不合作,遭到各個擊破的話很愚蠢。因此,每當基魯希那王國遭到格拉人進攻時,都會派出援軍。


    而那些援軍,每次都由霍烏家負責。


    這就是麻煩之處,那正是我家目前被黑暗氣氛籠罩的原因。霍烏家就是我的姓氏,路克的老家……應該說,那也是我們家宗家的家名。


    霍烏家是稱為騎士的武人階級名門,在武人中的地位也最高,因此也被特別稱為將家。


    所謂的將家,應該就像日本所說的大名家,相當顯赫。


    而這宗家的首領,應該說是一家之長,似乎就是路克的親哥哥。


    意思是說,要說的話,路克會是大名家的二兒子。那是很不得了的頭銜,但路克站在那個立場,不知道在人生中的何時放棄步上騎士道的軌道,開拓了另一條道路。


    即使不是長子,明明是大名的親生兒子,他仍不是選擇成為武人,而是商人,好像是這樣。就社會上來看果然應該說是非常特殊,且不同的選擇。不過,路克很幸運,他哥哥是能理解他的人,因此好像幫他想辦法解決了。


    所以,很慶幸地,現在的路克沒有義務參與戰爭。


    在這個國家裏,將家的家主出征的話,旗下的騎士家當然要傾力隨行。


    然而,現在的霍烏家家族的人數本身就很少。在補足前一批援軍被削弱的兵力之前又要前去支援,這種情況不斷重複上演,軍團戰力陷入弱化的惡性循環,這就是問題的症結。


    所以,這次路克也被要求上戰場。


    前幾天似乎就是傳達這類事項的使者出現,我被帶到小孩的房間時,他們似乎在談這件事。


    不過,路克果斷地拒絕了。


    路克喜歡培育生物,是個喜歡騎乘鳥類的男人,也是和殘酷殺戮的世界無緣的人。所以他才無法成為騎士,現在也在這種深山裏,隻和妻兒三人在小小的家中生活,從他的出身來想,這就像是隱士的生活。


    他似乎想盡量不和宗家扯上關係。路克聽到鈴綾說,他不在家時有宗家的人來家裏作客時,雖然沒有不高興,但露骨地露出了鬱悶的表情。


    如果是好吃懶做的尼特族,或許早就被抓著後頸帶走了,但路克很努力地建起牧場,從牧場交出去的鳥也是傑作,連王家都想要,所以他很堅強地獨立生活著。


    也許該說是客戶,在顧客中,應該也有很了不起的大人物們在內才對。最後,就算是老家,似乎也沒辦法強迫他,路克就沒有跟著出征了。


    我身為他的兒子,這是讓我鬆一口氣的好消息,但勉強拒絕要求後,會是他的親哥哥要上戰場,所以在立場上,他必須出席出征儀式。


    所謂的出征儀式,似乎是指在出征前一天舉辦的宴會。


    ◇ ◇ ◇


    那天,我穿著新縫製好的衣服,前往宴會。交通工具是驅鳥。


    鈴綾坐在我後麵,但握著韁繩操控的人是我。


    我每天都會騎驅鳥,由於路克教了我很多,雖然我的體格還是小孩,沒辦法做出複雜的步法,但勉強能靈活地移動。


    然而,今天是我第一次在路克沒有看著的狀況下騎乘驅鳥。我也是昨天才事先練習獨自操控成年的驅鳥,而非雛鳥,今天是第二次。


    鈴綾從背後抱著我,靠著我的背,手裏握著韁繩拉著兩隻驅鳥。


    路克必須送王鷲給客人,所以預計會晚一點過去。


    鈴綾一邊告訴我方向,一邊帶著我緩慢地前進。


    如果鈴綾鬆手,她拉著的驅鳥就會逃走,所以現在是我展現本領的時候了。


    如果現在被我握著韁繩的驅鳥誤會我的指示,突然加速,韁繩會被扯緊,鈴綾或許就會鬆手。我提心吊膽地操控著韁繩。


    跑了大約一小時後,類似城門的建築映入眼簾。


    那是霍烏家宅邸所在的城鎮──卡拉古莫。


    卡拉古莫雖然算是霍爾家領地的首都,但是和至白相比不是那麽大的都市。


    市區入口有個應付程度的石造大門,也許因為是出征前,大門大大敞開,有載貨馬車和各式各樣的人,十分擁擠。


    穿過市區大門後,大家都用可疑的眼光看著騎著驅鳥的母子,仍讓出了一條路。


    是因為我們騎著驅鳥嗎?


    驅鳥是武人,說得更準確一點是騎士的交通工具,所以就連笨蛋也知道不能在出征前妨礙驅鳥行進。


    我和鈴綾帶著三隻鳥,緩慢地擠過人群,沿道路行進。


    路旁有房屋連綿,但是和我在王都看到充滿活力的大街不同,三層樓以上的高級樓房相對少上許多。


    其實,我年幼時好像曾經來過這裏一次,但當時的我搞不清楚狀況,連話都完全聽不懂,所以記不太清楚。不過,血脈純正的將家次男在這七年以來自從通知孩子出生後,完全不曾帶長子回宗家果然有點奇怪。路克應該非常不想來這裏吧。


    宗家的宅邸被盛滿水的護城河圍繞著。護城河的內側當然是城牆,那裏頭有座宅邸,而護城河的一部分就是玄關口,有大門及橋梁。


    我們來到玄關口後,有人從站崗的軍隊中對我們說:


    「來者何人?」


    音調之所以略為帶刺,是因為明天就要出征了吧。


    「我是路克霍烏之子,悠裏。我與母親大人來參加出征儀式。」


    不管怎麽說,在大門之內,應該從驅鳥身上下來比較好,因此我讓驅鳥蹲下來,鈴綾則不發一語地爬下驅鳥,我也跳上地麵。


    「我是路克的妻子,鈴綾。我們應該有稟告過這件事……」


    「路克霍烏?這個嘛……」


    他似乎沒什麽聽過路克的名字,衛兵歪過頭。


    這時,一名女性馬上從裏頭走出來,「鈴綾夫人,這邊請。」讓我們進去。仔細想想,這說不定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稱呼鈴綾為夫人。


    宗家的宅邸是格外雄偉的兩層建築。長方形的建築物從兩側延伸出去,形成ㄇ字型,內側則有個庭院。除了宅邸,還有四個應該是穀物糧倉的倉庫,另外還有廄舍、尺寸比牧場的還小,關著王鷲的鳥籠。


    鈴綾走在前麵,在櫃台前停下來。


    登記賓客的女性還沒登記好,從麵前走來的男人對我們說:


    「歡迎你來,鈴綾。」


    鈴綾驚訝地回過頭,看到聲音的主人後連忙低下頭。


    「剛克大人,好久不見。」


    感覺氣氛十分嚴謹,我也低下頭。


    剛克是路克哥哥的名字。也就是宗家的現任家主,霍烏家與全體家臣的首領。


    「把頭抬起來吧,你不需要對我那麽拘謹。我們不是兄妹嗎?」


    我聽到兄妹這個單字,頭上一瞬間浮現問號,然後消失。應該是大伯、弟媳的意思吧。


    我感覺到鈴綾抬起了頭,所以也抬起頭來,仔細看著剛克的模樣。


    和幾年前看過的迦拉相比,體型比較嬌小,不過是個比路克高壯,體格結實魁梧的男人。


    或許是體毛很濃密,他留著落腮胡,從下顎到耳朵都有紅色的毛發連著。這副容貌十分適合他,像個閱曆豐富的武人。


    「哎呀……你一個人來嗎?路克呢?」


    他的表情似乎有點生氣。


    「由於獻禮裏有王鷲,他會送過來。」


    路克預計會騎著要送給宗家的王鷲過來。


    我們家的獻禮就是三隻驅鳥與一隻王鷲。他還沒來是想盡量拖時間吧。要是遲到的話,那可也是個問題。


    「這樣啊。不過,讓妻子抓著韁繩過來可不行。」


    他似乎還是很生氣。


    他不是因為路克遲到而生氣,而是因為他沒有護送妻子。


    「不,因為有這孩子載我。」


    鈴綾將手放到藏在斜後方的我背後。


    咦?不要、不要。


    饒了我吧。


    我有點抗拒站上前時,她向在表示由不得我一般,在背後推著我的力量加重。


    她意外地有這一麵啊……輕微的抵抗是白費力氣,我被拖到前麵來。


    「您好,剛克大人。」


    我恭敬地低下頭。


    「這是我兒子。」


    「是這孩子控韁的嗎?」


    剛克露出有點驚訝的表情。


    「是的。我丈夫有鍛煉過他,勉強平安無事地把我載過來了。」


    「這樣啊。你是……悠裏吧?」


    糟糕,竟然被他記住名字了。


    好吧,他會記得也不奇怪吧?畢竟是侄子的名字。


    「對,他叫悠裏。」


    鈴綾說。


    「他很會騎驅鳥嗎?」


    「是的。」


    鈴綾擅自回答。


    「這樣啊。那會騎王鷲嗎?」


    「聽說也很擅長。」


    「還有其他擅長的事嗎?」


    「他不論是讀寫、鬥棋都很厲害,是令我驕傲的兒子。」


    「鬥棋也很厲害嗎?」


    搞什麽啊~真是的。


    「媽媽,不要多嘴啦~」我像孩子一樣想著。


    鬥棋是這個國家的一種棋盤遊戲。以地球上的遊戲來說,要說類似象棋也沒錯。


    從我前世玩過將棋的眼光看來,這種遊戲的敵陣和自陣會事前在正中間分成兩半,有限製入侵的路徑,這類相對特別的規則,讓我剛開始玩時有點難以適應。


    路克十分喜歡這個遊戲,經常強迫為了學習語言,拜托他念書的我和他玩鬥棋。


    不過,很可惜地,路克對鬥棋的愛好與技術並不成正比。大約一個月,我就變得比他強了。在那之後,路克露出又高興又落寞的表情,鬧起了別扭。


    路克是第二次為鬥棋鬧別扭。他在剛結婚時也教過鈴綾,據說也一樣是鈴綾變得比較厲害。


    鈴綾沒有特別喜歡這種遊戲類的東西,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很擅長看出對手的下一步,我大概花了三年左右,才能穩定地下贏她。


    剛克聽到我很擅長玩鬥棋,表情明顯變了,那副有點像興奮的少年。


    「在宴會開始前還有一點時間。我們來比一場吧?」


    這家夥在說什麽啊?


    我看向鈴綾,她不免露出傷腦筋的表情。


    「但是,我們不能對剛克大人失禮……」


    (插圖007)


    「你在說什麽,侄子就像是兒子,不用顧慮那麽多。」


    喂喂,不要強迫我們啊。


    媽媽,你也直截了當地告訴他不行吧!


    「這樣啊,那我明白了。悠裏,和剛克大人下一局吧。」


    十分爽快。


    真的假的?鈴綾媽媽有時候會突然從慈母,變成會把孩子推下穀底的獅子,很令人很頭痛。


    「……請多指教。」


    總不可能因為這樣就由我開口拒絕,所以我無奈地低下頭。


    我被剛克帶走,和鈴綾分開,兩人一起走進屋內。


    我有種被人賣掉的感覺。這讓我覺得有些尷尬,就隻是下棋而已,別想太多。


    剛克對仆人一聲令下後,在脫鞋後從緣廊走進屋裏的地方準備好了鬥棋。


    有兩把類似柔軟安樂椅的椅子、桌子、棋盤和一套棋子。和我們家的相比,所有器具的品質都優質好幾倍。


    這個國家裏生長著多到離譜的針葉樹,但由於十分寒冷,闊葉樹的木材很珍貴。一般來說,針葉樹的木材很柔軟,用來製作家俱時會比較喜歡硬木,所以使用堅硬的闊葉樹木材製作的家俱很昂貴。然而,霍烏家的家俱看起來幾乎都是使用那種昂貴的硬木製成。甚至是特別喜歡用硬質木材的棋盤和棋子,表麵都烏黑發亮,使用了十分堅硬又美觀的木材。


    坐上位子後,我仔細地觀察剛克的臉,長相的確和路克很相似。


    隻不過,他和時常露出柔和神情的路克不同,或許是習慣擺出生硬的表情,即使是看起來很放鬆的現在,神色也帶著一點緊張感。雖然不是非常有壓迫感,但是靠近他就會感受到壓力。


    盡管沒有怎麽表現出來,不過他現在好像有點高興。他們倆兄弟應該都非常喜歡鬥棋吧。


    下鬥棋時的路克經常露出這種表情。


    「真棒的棋盤和棋子呢。」


    我先誇獎一番。


    「哦?你看得出來嗎?」


    「大概知道這和一般的材質不同……」


    「我想也是,其他東西根本無法和這麽高級的好貨相比。」


    「原來如此……」


    ……我真的不了解,沒辦法繼續聊下去啊。


    「那麽,我們開始吧。畢竟我還有事情要忙。」


    當然很忙了。


    立場像是總司令的人,在出征前一晚當然不可能很閑。


    剛克開始排棋子,因此我也趕緊排好。


    「我是不會考慮很久的人,應該不會花很多時間。」


    「那麽,我們就別用沙子了吧。你先下。」


    沙子是指沙漏。


    我們家裏沒有,所以我沒有用過,不過我知道會使用沙漏計算下棋的時間。


    一般來說,先出手的人會比較有利,但他似乎要讓我先下。


    「那麽,請賜教。」


    我下出第一棋,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們不斷響起「啪嚓、啪嚓」的聲響,不久就有受到邀請的賓客或應該是騎士的大叔來觀戰。


    小屁孩和首領在下棋,這應該是很稀奇又引起他人興趣的情景吧。


    話雖如此,時間也沒有過多久,因為我和他都幾乎沒有停下來就出手。


    剛克在鬥棋上的喜好和技術可說相得益彰,比弟弟幸運許多,實力非常強。


    雖然我一開場有優勢,但是他在中間和最後階段都使出非常有效的戰法,我馬上變成了劣勢。他的獨特戰法隻讓我覺得根本是天才的想法,大概是我不曉得的知名棋譜吧。


    結果,大約三十分鍾就結束了。


    不過,由於我們每下一步棋都隻用了二十秒左右,所以總步數也超過了一百。


    「我輸了。看來我的確還不成熟。」


    我輸了。


    由於對方一直使出不明的戰法,這一局棋的感覺就像一直遭到偷襲。我隻知道路克教的戰法,因此雖然有努力過了,但也無能為力。


    「再下一局吧?比我想像得還快結束。」


    他這麽說。出乎意料地,我對此感到很高興。


    我下得很開心。


    剛克下棋的手法很流暢,而且很新奇,和他下棋很有趣。


    「是,我很樂意。可以再次由我先下嗎?」


    「當然。」


    ◇ ◇ ◇


    「我輸了。」


    我把手放在棋盤上。


    試過很多種戰法後,似乎過了大約一個小時。


    我的整體實力追不上他。我很戒備在上一局理解的戰法,所以能夠應付,但還是屈居守勢,受製於人。


    我很不甘心,但是再繼續下去也沒有意義,剛克應該也會有事情要忙。


    「我想也是。」


    剛克摸著落腮胡說。


    雖然沒有明確地看到結果,不過在這之後實在沒辦法扭轉局勢。


    整體來看,是剛克占有優勢,而且比較王的安全度,也是剛克的王安穩得多。我的王則是屢屢被敵人鑽了漏洞,場麵淒慘,用來進攻的大棋也被拿下了,這樣子就算再繼續下去,也隻會被對手白白耗掉時間而已。


    「多謝賜教。」


    我維持坐姿低頭道謝。


    「嗯……」


    剛克將手放在下顎,似乎在思考什麽。


    要覆盤檢討嗎?我是求之不得,但剛克應該很忙碌。從剛才開始就有貌似仆人的人們一直來和他說話,一臉難為又很困擾。似乎是應該傳達的要事被耽誤了。


    剛克毫不在意這個情況,正看著我。我不經意地移開視線時,他將右手伸進穿在身上的大外套裏。他在裏頭摸索,我還以為他是為了給侄子零用錢,在找錢包。


    這時,一瞬間,剛克的身體微微地動了。


    「──呼!」


    他放在懷裏的手像揮出了刺拳,朝我伸來。


    我的眼睛很年輕,所以看到了他手裏握著帶有曲線的短刀,手臂筆直地朝我伸來。我的頭反射性地往後退,想躲避攻擊。


    然而,短刀的刀尖在伸到我的眼前之前,猛然定住。


    「……??」


    我的腦袋裏滿是問號。


    我重新整理狀況,似乎是眼前這位伯伯突然亮出家夥,想給我一刀,但是在刺傷我臉的前一秒停住了。


    伯伯,你在搞什麽?你想殺了可愛的侄子嗎?


    由於他短刀有及時收手,就算我不閃躲也不會砍到我的臉,但他還是一樣對我做了可怕的事。


    「……您打算做什麽?我做了什麽失禮的事嗎?」


    就我而言,不管怎麽說都對大伯抱持著好印象,所以他突然的瘋狂行徑讓我感覺像遭到了背叛。


    雖然我不認為是那樣,不過,是因為這位大叔是脾氣暴躁的人,而我碰到了他的逆鱗嗎?若是這樣,我最好現在逃跑嗎?


    「嗯……也很有膽量,會成為了不起的騎士呢。」


    剛克自顧自地觀察我的反應,似乎很滿意,收斂起散發出來的殺氣,應該說是卸除危險的態度,將短刀收進刀鞘,放進懷裏。


    怎麽回事?他在測試我嗎?


    三歲騎乘王鷲的儀式也好,難道霍烏家都是很危險的人?


    「這……謝謝您……」


    我與其說是無法接受,心裏更隻留下了曖昧不明的情感,隻能先這麽說。


    「你要不要來當我的女婿?」


    女婿?


    大伯的女兒,就是指我那個堂妹吧?


    「這點……我沒辦法給您明確答覆。」


    「也對,依照你的年紀,我想也是這樣。」


    剛克這麽說後,從位置上站起身。


    「你考慮一下吧。從你的器量看來,如果你想站上高位,那也是一種方法。」


    不,我是在日本也過著無趣人生的人,器量也沒有那麽大。


    「我不打算和連看都沒看過的女人結婚。」


    關於女人,我以前曾經有吃過苦頭的體驗,不是在開玩笑的。


    「那麽,你就在典禮的期間和我女兒玩吧。你也沒辦法喝酒,在這種都是大人的慶賀宴會上應該很無聊,我會和路克說一聲。」


    竟然叫我和他女兒玩。


    不要啦……我也沒啥興趣耶。


    不過,比起在都是大人的出征儀式中手足無措,又閑得發慌,陪小孩玩的確比較好也說不定。


    「我明白了,遵命。」


    陪大人玩完後,要當保姆嗎?小孩子也很辛苦呢。


    一名成年女仆帶著我走,我走進她帶我來到的房間裏一看,裏頭有個孩子坐在書桌前。


    是有著一頭黑發的女孩。她似乎沒有習武,體型很纖瘦。


    以小孩的房間來說,這間房間很大,卻沒有任何玩具,沒有什麽裝飾。帶我來的女仆似乎很忙,馬上就離開了,我連提問的時間都沒有,不過她應該就是剛克的女兒。


    那孩子麵對著毫無修飾的樸素書桌,背靠著椅背,靜靜地閉著眼睛。


    桌子上放著木板、墨水壺,油燈裏放著燈芯的照明照亮了少女的臉。外表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同年,不過我們是堂兄妹,所以我知道她的名字和年齡。


    這孩子比我小一歲,名字叫夏姆。


    「嗨,你好。」


    我和她攀談。


    「……」


    沒有回應。


    這家夥是怎樣?就算我和她說話,她的眉毛連動都沒動,身體靠著椅背閉著眼睛。


    我進來時有敲門,之後女仆也有稍微介紹過我,所以她應該沒有在睡覺吧?


    「有聽到嗎~」


    就算我和她說話也完全沒有反應。


    說不定她是有聽覺障礙,有重聽。


    不可能死掉了吧?這次要測試我在背負著殺害少女嫌疑的狀態下,會如何行動嗎?


    我很擔心她真的死了,害怕地走近她,用手觸碰她的臉時,她睜開了眼。


    「真沒禮貌。」


    她還活著。


    「你的耳朵不好嗎?」


    我這麽問後,少女用狐疑的眼神瞪我。那眼神像在說「這家夥在說什麽蠢話?」。


    「……我的耳朵很好。」


    「如果耳朵沒有不好,正常人都會回應一聲嘛。」


    在這個國家也是,如果有人向自己打招呼就要回應。如果要說我沒禮貌,先失禮的人可是她。


    我坐上身旁的椅子。


    「你在想什麽事情嗎?」


    如此問道。我們第一次見麵的印象很差,所以我態度也不想太客氣了。


    「是。」


    她似乎並非隻是單純地無視我,而是在想事情。也對,她父親明天就要去打仗了,當然會想一些事情。


    「你是因為我打擾你想事情才生氣嗎?」


    「不是,反正我今天也很心煩意亂,沒辦法思考,所以你不用在意。」


    「這樣啊。」


    門外傳來細微的吵雜聲。宅邸正中央正在舉辦宴會,那是當然了。


    而且,她說不定是在擔心她父親。


    「你在想什麽事情?」


    「反正你肯定沒辦法理解。」


    說得真冷淡。她在想一般人無法理解的事嗎?


    「或許是那樣。不過,你得告訴我,我才知道。」


    「你說的沒錯,但那一定是徒勞無功。」


    是個臭屁的臭小鬼。很有趣嘛!


    「反正我們也沒有其他事情好說,你也沒辦法整理思緒,那就說說看,看我能不能理解也行吧?不過,我不會問你秘密之類的。」


    (插圖008)


    「我不懂這麽做有什麽意義。請你快點出去。」


    「我不能出去。好啦,你就當作是在玩,和我說說看吧。」


    夏姆稍微歎了一口氣。


    有隻不了解文明的猴子失禮地闖進我的房間,說著猴子的語言。要怎麽把它趕出去呢?


    感覺像這樣。


    這、這家夥……


    「如果我和你說,你就願意離開對吧?」


    「對,我答應你。」


    「這樣啊。」


    「呼……」她再次歎一口氣,開始說:


    「我在想質數是不是無限的。」


    我一瞬間無法理解她說的質數這個詞匯是什麽意思。


    畢竟我和她對話的香語和我前世學到的日語還是有些差異,所以一時之間無法確定她說的質數就是我所知道數學上的質數。


    就當成質數問問看好了。


    「那是指2、3、5之類的嗎?」


    「……對。」


    「是指11、13、17之類的對吧?」


    「我就說沒錯了。」


    看來果然是在說質數。


    這家夥是怎麽回事?她才六歲吧?我記得她小我一歲,是六歲才對啊。


    說話也格外地清楚,她很聰明嗎?一般來說,六歲會說著「媽媽~要大出來了~」並玩著玩具車吧?


    之前見到的公主殿下也很穩重,真的家境富裕的千金小姐都是這樣的嗎?在日本所謂貴族學校確實就連小學考試題目也非常難。


    「你說質數怎麽樣?」


    「我在想質數是不是無限的。」


    這家夥真不得了……


    「你到底為什麽在想這種事啊?」


    為什麽這種年紀的孩子會在意這種事?真是個謎。


    應該有更加……那個,怎麽說,有很多原因吧。


    我不太清楚就是了。


    「……唉,你果然不知道吧。請你出去。」


    「我知道喔。」


    質數是無限的。


    我無法馬上想起證明,但我知道這一點。


    「是嗎?那麽,請你說說看。」


    她用輕蔑的眼神看著我。


    她應該覺得我在虛張聲勢。


    「難道說,這是還沒得到證明的問題?」


    「我知道有證明喔。」


    看來果然有證明。


    那是在地球進入公元年前出現的證明,所以要說是理所當然是沒錯,但這個世界上果然也有和歐幾裏德一樣厲害的天才存在嗎?真令人感慨萬分。


    不過,那她為什麽在重新思考已經證明過的東西?她喜歡思考數論嗎?


    「你果然說不出來吧。」


    「我說得出來喔。」


    「那麽,請你快點告訴我。」


    她心情似乎越來越壞了。


    或許是認為我想拖延時間吧。


    呃~是怎麽證明的呢?我有寫在放在家裏的書上啊。


    「我想一下。」


    「……好吧,請便。應該是白費工夫就是了。」


    我充耳不聞那令人火大的話,陷入沉思。


    我是在一年多之前寫在書上的,但不愧是年輕的大腦,馬上就回想起來了。


    像解開繩子一樣,一一回想起證明。


    「先將大於2的數字稱為n。這樣一來,n和n+1都一樣,沒有1以外的公約數。」


    香語裏沒有n這個詞,所以正好。


    「……?」


    她用疑惑的表情看著我。


    「你懂嗎?變數n和n+1相差1,所以有2以上的公約數會很奇怪。」


    「嗯,說得也是。」


    「接著,如果將n和n+1相乘,得到的數字中,因數會有兩個以上的質數,因為不可能有4和8之類的質數重複。如果將得到的結果假設為m,m和m+1相乘得出的數字中,因數會有三個以上的質數。然後,這個步驟可以無限製地重複下去,所以也可以無限製地求得質數,因此質數是無限的。」


    我像這樣總結證明後,夏姆呆愣地張大了嘴。


    她時而說著:


    「……啊,呃……唔啊,可是……」


    之類的話。


    她流利地記在手邊的木板上,似乎在稍微進行確認。


    這是不可能出錯的簡單證明,所以應該沒有錯才對。要是錯了,我或許會突然間挖個洞躲在裏麵,或是想從高處跳下來自殺。


    不久後。


    「好厲害。」


    夏姆低喃似的說道,看著我的眼神變得不同。


    怎麽樣,認輸了嗎?


    「你是在家裏的書上看到的嗎?」


    她的表情變得截然不同,十分明亮,甚至滿臉笑容。


    「算是吧。」


    「虧你還記得呢。謝謝你!」


    「這是很簡單的證明,這點小事很輕鬆啦。」


    如果是利用反證法的證明,我說不定沒辦法馬上想起來就是了。


    「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借我那本書嗎?」


    雙眼閃閃發光。


    不,根本沒有那本書啊。


    一定要說的話,我的書是用日文寫的,從文字係統就不一樣,應該沒有人看得懂,要是被其他人看到,應該也會被認為是瘋子吧。這可不行。


    「抱歉,那本書不是在我家看到的,是在王都。」


    我隨口撒了一個謊。


    「王都嗎?原來如此~」


    算了,去王都找的話應該會有吧。


    不知道解法相不相同就是了。


    「呃,你叫什麽名字……?」


    「悠裏。」


    「我叫夏姆。悠裏是從王都來的嗎?」


    「不,我住附近啦。」


    「住附近的話,你是我的親戚嗎?」


    「我和你應該是堂兄妹吧。」


    「堂兄妹的話,呃……是路克叔叔的小孩?」


    真令人吃驚,她似乎知道路克的名字。


    「沒錯。」


    「原來如此,果然不是騎士呢。」


    要說不是騎士的話,很難說呢。路克的立場很曖昧,不過,確實不是騎士吧。


    「真羨慕你。」


    你很羨慕我嗎?你明明過著比我好上許多的生活。


    「我的家人都不了解,所以不常買書給我。」


    這個女孩也許是認為我讀過很多書,受過教育。


    畢竟也隻有這個可能。


    事實上,我隻是擁有記憶,質數這個詞是今天第一次在這個國家聽到。


    夏姆露出很沮喪的表情。或許是因為她明明有熱忱不輸人的自信,卻因為環境的差異,和其他孩子產生了差距而大受打擊。


    「這樣啊,真可惜呢,你明明很聰明。」


    我出聲安慰她。


    「咦?那個……那個……」


    夏姆紅著臉。


    「你真的這麽想嗎……?」


    「嗯,不過,如果大家都和你一樣聰明,我或許馬上就會變成笨學生,所以以後會很辛苦呢。」


    不,我說真的。如果這個國家裏到處都有這樣的孩子,我如果不非常努力,應該很難過上普通的生活。


    「沒有那回事,你很優秀。」


    能被她誇獎我很開心,但是,我比隻活到六歲的你多活了五倍以上的時間,要是比你差,我就沒救了。


    那樣我難免會難過啊。


    「那真是太好了。」


    「你不介意的話,請教我更多知識。」


    「你說更多知識,你對什麽有興趣?」


    「我對任何事情都感興趣,全部的事情。」


    「全部啊。」


    以類別來說,或許會是博物學,但總而言之,說是廣泛淺薄地對所有事物都感興趣比較正確吧。


    「啊,也許不是全部。我對父親大人說的話、鬥棋、編織和刺繡都不太有興趣……」


    可憐的剛克,難得有個聰明的女兒,她卻對自己的興趣完全不感興趣。


    或許是因為這樣才不買書給她吧。如果她也鑽研鬥棋,利用賭注獲得書籍購買權或對爸爸撒嬌乞求,往這個方向進攻就好了啊。


    「話雖這麽說,但我也沒有懂很多,能教你的大概隻有數學吧。」


    應該說,我能教她並明確地斷言是正確的,隻有數學而已。


    因為我很明顯是來到了別的世界,物理法則說不定也不同。好像很可能會發生我一臉得意地教她後法則完全不一樣,在這個世界上不通用的情況。


    隻不過,數學應該不會改變。1+1會等於2,也不可能有圓周率是有理數並且是5這種事。


    「當然沒問題。麻煩你了,我們來多聊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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