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章 王的製裁
異世界國家阿爾奇美拉 最弱之王與無雙大軍 作者：蒼乃曉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說實話，幾乎是完全豁出去了。
卯足全力扮演萬魔之王的赫裏昂，事先準備的劇本能有六成能用就很好了，接下來隻能看著民眾的反應即興表演。
表麵裝得豁達大度，其實兩腿抖個不停，能站到最後沒軟腳，連自己都想稱讚自己，能用走的回到露台反而是種是奇跡。
但是從國民們的反應判斷起來，對他的主張應該是充分表示讚同的。
至少「拂去國民的不安」、「表達拯救拉提斯特伍德國民的決心」、「齊心協力解決事態」等重點都有提到，達成最低限度的目的了。
既然如此那就夠了。已經過去的事就別再拘泥，該來專心麵對接下來要挑戰的問題。
「赫裏昂大人，我們快抵達諾伯伍德……不，拉提斯特伍德首都圈內了。」
走在身邊的莉薇說。
一行人現在朝著諾伯伍德統治下的據點──拉提斯特伍德首都前進。
赫裏昂打開上頭顯示出首都詳細地形情報的地圖。
這是第四軍團和第七軍團穿越深淵森林後，充分發揮情資收集能力的結果。這些資訊都是靠著遠距離的探查魔術和隱密兵進行的偵察所得到。能進行調查的時間不多，沒辦法確認存在於首都的每一個生命體的位置，但光是能得到地形資訊就有很大幫助了。
根據地圖顯示的地形資訊看來，首都外圍有在巨木間打入木樁柵欄環繞而成的城牆，東西南北各留有一個缺口，應該就是城門吧。
當中一個缺口，也就是赫裏昂一行人打算由此進城的南門前已有好幾個黃色光點等待著。
這些事先靠索敵魔術察覺的光點是諾伯伍德的士兵。
黃色代表假想敵或偏敵方的中立單位。尚未轉為紅色。
「走吧，有如事前說明的，隻要諾伯伍德不出手，我們就禁止攻擊。不管對方怎麽挑釁，隻要沒有我的命令就別主動攻擊，懂了嗎？」
「是。」
「明白了。」
莉薇和艾爾蒂娜回答。從阿爾奇美拉來的同伴隻有這兩個。
雖然卡蜜拉設定上也是旅行者的一員，諾伯伍德並不知道她的存在，所以現在跟其他軍團一起潛伏待命。然後，除了留下最低限度的守備隊，全軍團都穿越深淵森林了。
隻要赫裏昂一下達命令，嵌合魔獸刹那間就會露出牠的獠牙吧。
「蕾法閣下，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嗯……沒問題。然後，請您務必直呼我的名字就好。被您用敬稱稱呼實在……不敢當……」
「……嗯，那就這樣稱呼妳吧，蕾法。」
不經意地又回到剛相遇時的稱呼。
但其中蘊含的意義已完全不同了。
彼此揭曉立場後，必然會改變關係性。
……會對這個結果感到寂寞，肯定是一種任性吧。
「赫裏昂大人，諾伯伍德的精靈好像注意到我們了。」
城門前的諾伯伍德士兵舉弓對準他們。
為表示沒有敵意，一行人停止前進並高舉雙手。
蕾法依事前計劃，往前走一步後高聲呼喊。
「諾伯伍德的精靈啊！我是拉提斯特伍德的女王蕾法?裏姆?拉提斯特伍德！我依照你們的要求，帶旅行者一行人過來了！」
聽到蕾法的呼喊，諾伯伍德士兵一邊警戒，一邊靠近他們。
不久後來到能看清楚彼此長相的距離，對方把搭上弦的箭收回箭筒。
「……喔？居然沒逃跑來赴約了啊。」
「似乎是如此，伍長。」
晚了一步走過來的精靈──被稱為伍長的男人煞是佩服地咕噥。
其他精靈裝備弓箭，隻有他帶著短劍。從他的言行看來應該是個領導者，但似乎又不是獵人長。
根據事先打聽到的資訊，伍長是獵人長轄下前線部隊的隊長。
「這邊，跟我來。」
伍長用下巴指向首都內部。
這個人過於傲慢的態度一點也不像在迎接使者，但由於赫裏昂已先下令禁止先動手，莉薇和艾爾蒂娜默不作聲地跟著走。
於是一行人穿過城門，進入首都內部。
城內四處可見倒塌民房或被崩倒大樹壓垮的建築。
完好如初的房子反而是少數。尤其是燒毀的房子特別顯眼。蕾法說首都被攻陷那天，到處都有發生火災，許多建築損害嚴重。眼前的慘狀就是當時的結果吧。
此外，不隻殘骸瓦礫，從燒毀的房子裏也隱約可見化為焦炭、人形大小的物體──
「……」
沒看到。
赫裏昂什麽也沒看到。
現在沒心思在意這種多餘的事。
「──你們來得挺早的，態度很好。」
又是那道語帶譏諷的聲音，抬頭一看，俯視赫裏昂一行人的是果然是那張認識的臉孔。
是當時攻擊蕾法的諾伯伍德獵人長──薩拉溫。
「你就是諾伯伍德的代表……今天的交涉對象？」
負責帶路的伍長離開現場。
一旁圍觀的幾百名精靈包圍赫裏昂一行人，但沒人打算接近。
除了帶著隨扈氣派登場的獵人長，現場看似沒有其他身分高的人物。
「交涉？你在說什麽？」
「有件事必須要先傳達給你知道。我們應拉提斯特伍德女王的請求來到這裏。我們並非被強行帶來，而是基於自我意誌來此。」
薩拉溫不耐煩地皺眉。
「那又如何？」
「我們想和你們交涉。我們希望和平對話。」
是的，先交涉再說。
和諾伯伍德的代表展開和平對話。
赫裏昂完全沒考慮過被引渡的選項，但他也不打算從一開始就施展實力。假如對方的目的是艾爾蒂娜的強大魔力或某種魔術，或許還留有靠交涉解決問題的可能性。
……同時，身為一名具有良知的現代日本人，赫裏昂希望把用武力解決當成最後手段。
「我認為和貴國仍有交涉餘地。」
連自己也覺得剛才做了那番演講，現在還講這種話實在太偽善。
但是一旦行使武力，就意味著要進入戰爭狀態。
隻要赫裏昂一聲令下，戰爭就不可避免。
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開啟戰端，會有人死亡。
一想到這個，赫裏昂的兩手就忍不住顫抖。
腳也感覺隨時會站不穩。
他恨不得立刻回家鑽進被窩裏睡大頭覺，若真的能這麽做該有多幸福啊。
但每次內心差點被怯懦吞沒前，赫裏昂總會望著自己的右手。
看一眼和少女做過約定的小指。
莉莉法還在等著他。
打過勾勾的少女在等著赫裏昂去救她。
隻要赫裏昂見死不救就會消逝的生命，現在就在他伸手能及的位置。
那他怎能舍棄呢？隻要伸出援手就能拯救卻見死不救的可怕行為，赫裏昂辦不到。
「我想了解你要求我們來此的目的。貴國需要高等白精靈的目的是什麽？因為能獲得豐沛的魔力？還是想要古代魔術？條件允許的話，我們可以和平地幫助你們。」
「區區人類不懂得謹守立場還敢亂吠……高等白精靈啊，妳就放任這人類在這裏大放厥詞？」
薩拉溫無視赫裏昂，直接問艾爾蒂娜。
即使在精靈們肆無忌憚的視線下，被逼問的艾爾蒂娜依然身段高雅地回答：
「交涉全權由那位大人負責，我沒有任何意見。」
「妳這樣還算個高等白精靈？前幾天交手過後，我已知道妳擁有不凡魔力，能使用我們精靈從沒見過的術式，而且還是能擊退我的強者。因此妳除了是始祖級的高等白精靈外，別無其他可能。既然如此，妳為何要卑躬屈膝地跟隨這個人類？他們隻不過是野蠻的劣等種族。」
「我不否認自己屬於精靈族裔，但我的價值觀與你們的價值觀截然不同。」
「哼……看來妳已忘記身為精靈的榮耀。也好，這樣反而對我們比較方便。」
這句話講到重點了。
「方便？什麽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人類。睜大你汙濁的雙眼，好好看個仔細吧。」
薩拉溫一邊俯視赫裏昂，一邊把右手高舉向天。
回應他的呼喚，仿佛報喪女妖的尖叫聲從天而降。
赫裏昂猛然抬頭，見到一道黑影。
急速下降的黑影翩然在薩拉溫背後著地，顯現其全貌。
「……龍？」
外型看似西洋龍。
全身包覆在介於白色與銀色之間的鱗片，身長將近二十公尺。
但身形削瘦，胸口甚至可見肋骨浮現，反而給人毛骨悚然的印象。脖子細瘦，近似蜥蜴模樣的頭上長了一根細長的角。
牠
所擁有的三對六片翅膀形狀不同於赫裏昂熟悉的龍翼，更近乎蝶翼。虹色通透的纖薄翅膀，兼具一碰就碎的脆弱感與細膩美感。
赫裏昂將國戰編年史中登場的基本種族全都牢牢地記在腦中，但他從來沒看過這種種族。是首次見到的龍種。
「這難道是……精靈龍……？」
震驚的蕾法喃喃地說著。
「妳說對了。就算是穢種，不愧是混有我精靈族的血統，果然聽說過啊。」
「你解開牠的封印了！？」
帶著強烈不敢置信的心情，蕾法失聲大喊。
從他們的對話聽來，這好像是一頭特殊的龍，但赫裏昂等人並不明白他的來曆。
看得出這頭龍並不平凡，擁有相當強大的力量。
單論擁有強大無比力量的龍，蕾法已在阿爾奇美拉城中見識過一整群。
就算眼前這頭身分不明的龍十分強大，形單影隻又有何可懼？
赫裏昂不明白她會如此驚慌失措的理由。
「蕾法，那是什麽？我沒看過那種龍。」
「……那是在精靈族的史詩中登場的龍。」
蕾法的聲音在發抖。
「……傳說中，古神創造出龍再賜予精靈族。過去世界瀕臨危機時曾身為精靈族的守護龍發揮力量……但牠們明明在戰鬥結束後被古代的精靈族們封印在遺跡裏……明明被封印了……」
「因為封印被我們諾伯伍德解開了。光解放這一頭就耗費我們無數的精神與勞力呢。」
「為什麽要這麽做……」
麵色如土的蕾法仿佛隨時會昏倒一樣。
她的表情就像察覺了什麽不該知道的事。
「蕾法妳還好吧？現在我知道這是精靈族的守護龍，但妳沒道理這麽手足無措吧？這頭龍真的這麽難纏？」
「若根據史詩的描述，這頭龍曾經幫助精靈族擊退魔王……但牠必須受到封印的理由並非這個……而是那頭龍……那頭龍要活動，就需要……」
「──需要精靈族的血肉。」
打斷蕾法的話，薩拉溫將赤裸裸的事實說出口。
薩拉溫微微揚起側臉，表情愉悅地扭曲。
「為了讓無知的你們能安心上路，我盡量解說得簡單一點──聽好，強大的力量需要代價，我們精靈族的守護者自然也不例外。不，精靈龍反而可說是這類象征中的典型。作為強大無比力量的代價，牠隻接受精靈族的血肉作為糧食。正因如此，古代精靈族才要把牠封印起來。」
心髒噗通跳動。
冷汗沿著背脊滑下。
「但我們諾伯伍德非常需要這股力量。為了抹滅百年前的可憎往事，我們把敗給野蠻人類的屈辱轉為憤怒，全力研究精靈龍封印的解除法……！然後，我們的執著獲得成果，花費了百年光陰，終於解放了封印！」
百年前的可憎往事。
發生於一百多年前的人類與諾伯伍德的戰爭。
表麵上是平手，蕾法聽說實際上幾乎是以諾伯伍德的慘敗收尾。
「但好不容易從封印中解放出來的精靈龍極為饑餓。雖不到毫無戰力，基本上是無法立刻戰鬥的狀態。但我們超絕睿智的諾伯伍德人當然不可能沒想到這個問題。為了這一天，早就把能當精靈龍糧食的東西一直放養到現在。」
心髒快速怦動。
甩不開焦躁感的赫裏昂拚命翻閱腦中記憶。
約一個月前，拉提斯特伍德遭到諾伯伍德襲擊。
諾伯伍德不打算殺半精靈而是想活捉。
雖不是純種，但半精靈在血統上屬於精靈族。
精靈龍隻接受精靈族的血肉作為食糧。
隻吃精靈族。
綜合上述事實，所意味的是──
「精靈龍這一個月來所吃的難道是……」
「沒錯，就是半精靈。總算明白了嗎？蠢貨。」
薩拉溫不屑地冷笑一聲，接著又毫無顧忌地說：
「你們不知道要讓精靈龍恢複到這種地步耗費我們多少辛勞。精靈龍隻吃活體，所以不能把半精靈宰了儲藏起來。此外，半精靈的個體品質不一，如果含有濃厚的我族高貴血脈至少還能當優良飼料，萬一人類血統太濃就隻能當垃圾處理掉。」
個體。品質。飼料。
一連串令人作嘔的詞語。
諾伯伍德隻把半精靈視為家畜。
「如果是像那隻穢種的母親那樣外貌明顯看得出來倒還好。很多要等實際吃下肚後才知道不合口。這對我們來講也是出乎意料。在發現抓來的家夥竟有一半是垃圾的時候，就算是我也忍不住發火了。但是……！」
從憤怒的表情一轉，薩拉溫那張臉因喜悅而變得扭曲。
他以滿布血絲的雙眼盯著艾爾蒂娜。
「就在這時，擁有非比尋常魔力的高等白精靈出現了！根據傳說，光獻上一個高等白精靈，就足夠維持精靈龍一個月的活動力！在得知喂食所有半精靈也不見得能讓精靈龍完全恢複後，擁有充沛魔力，而且是始祖種的外地精靈馬上就降臨到我們麵前！這不叫天啟該叫什麽！？」
薩拉溫一臉陶醉地說。仿佛在吹噓自己達成的偉業給聽眾聽一般。
「而且那個高等白精靈甚至忘記身為精靈族的驕傲，去當人類的隨從。假如她和我們有誌一同，我或許還會猶豫一下，既然精神早就被人類汙染過，就無須為她心痛了，大可放心送給精靈龍當飼料，讓她豐潤的魔力化為精靈龍的血肉。」
感到光榮吧。
諾伯伍德的代表以極其理所當然的語氣說。
「啊，對了。我記得那個穢種前幾天不是想來奪回母親？當作帶來高等白精靈的褒獎，她想要這種東西就給她吧。」
聽到這句話，精靈士兵掀開掛在大樹枝幹上的髒布。
顯露出來的樹枝上掛著一條粗繩。
繩子底下吊著某種物體。
或許是因為那並非純種精靈的象征。
豐滿乳房被砍下。
脖子上掛著繩子。
吊在樹枝上的亡骸。
虛弱無力地。
受風吹動。
仿佛秋千般。
晃呀晃地。
擺動著。
「……母、母親大人。」
蕾法崩潰地癱坐在地。
一顆冰冷的淚珠從少女過於蒼白的臉頰滑落。
──忍無可忍了。自己難道還要沉默下去嗎……！！
「莉莉法……你們昨晚抓走的半精靈在哪！你們不是『以神樹之名發誓』了嗎！？你們要的旅行者依約前來了！所以你們也該實現約定！現在立刻釋放莉莉法及其他拉提斯特伍德人民！！」
赫裏昂憤怒地嘶喊。如此不堪入目的景象，他再也不想看下去了。
必須先確保蕾法等人的安全。至於這些精靈的處置等之後再說。什麽交涉都先別管了。一分一秒也不能讓那對半精靈姐妹繼續留在這裏。
「莉莉法……啊，你說那具垃圾的另一個女兒嗎。原來如此，你們乖乖來這裏的目的是那女孩啊。」
薩拉溫恍然大悟地點頭。
他身旁的精靈們也附和似地露出下流笑容。
對方似乎誤會了什麽，但這一點也不重要。
總之要盡快救回半精靈，盡快離開這裏。
現在赫裏昂腦中隻有這個念頭──
「──可惜，你們來遲了一步。」
──一瞬不懂他說了什麽。
大腦拒絕思考。
「…………慢著，等一下……你說來遲一步………………那是什麽意思？」
仿佛。
表示來不及了。
事情已經無可挽回般的那個說詞。
但是。
這不可能。
因為赫裏昂明明就。
確實遵守約定。
前來這裏了，不是嗎──
「放心吧。為防無法得到高等白精靈，我還留著其他半精靈的生命作為保險。但在這段期間，還是需要一點東西給精靈龍墊肚子。既然數量不能減太多，隻能優先維持品質了。因此我想說那個個體好歹也是個王族，至少也該有相當程度的魔力，便選了她……姑且不論潛在魔力的量，那個個體和她母親一樣，人類血統太濃厚。對精靈龍而言似乎不怎麽可口，一部分被吐了出來。」
說完，薩拉溫拋出一根棒狀物。
那根棒子在地上彈跳了幾次，滾動到癱坐的蕾法前麵。
「────」
那不是棒子。
看似棒子的那個是女孩的纖細手臂。
從手的形狀可看出是右手。
戴在小指上的戒指，是與赫裏昂磨滅不了的記憶相符的────
「…………為什麽？不是立下了……神樹誓約嗎……？」
抬起頭，望向拋出手臂的薩拉溫。
薩拉溫露出摻雜喜悅和侮蔑表情說道：
「沒錯，對精靈而言，神樹誓約是絕對不可違背的。但如果約定的對象是半精靈又另當別論了。沒必要對這些穢種遵守誓言。就算違背誓言，也無損於我們高貴精靈的誇耀。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懂了嗎？愚蠢的家夥們。」
薩拉溫恬不知恥地如此說著。
「────────」
赫裏昂在腦中咀嚼著剛才他所宣告的那句話。
經過無數次咀嚼後。
回憶與他做過約定的少女的模樣。
看著掉在地上的細瘦手臂。
這時他總算。
理解了。
「是啊……」
──感覺腦中似乎有某種東西斷裂。
不舒服的斷裂聲在腦中響起。
「夠了。」
兩行溫熱的液體從眼睛流出。
不是淚水。
絕對不是那種東西。
生於漆黑情感的那個絕不是淚水這麽美好的事物。
「我總算明白了。」
是啊，沒錯。
他總算明白了。
明白眼前這些生物是什麽。
明白對打破誓言、褻瀆死者毫無感覺的他們究竟是什麽。
「我清清楚楚地明白了。」
精靈們高舉的戰爭名義是假的。
他們甚至也不是食古不化的純種主義。
隻是對人類複仇的裝置需要祭品。
不願自我犧牲，所以利用了半精靈。
「愚蠢的是我。」
以為能和這些家夥交涉。
以為並非不可能和平解決。
相信還有暴力以外的解決方法。
討厭發展成戰爭。
連在這種時候也仍害怕殺人。
抱著怯懦的感情。
但是──
「你們根本不配稱為人。」
這樣的家夥不可能是人。
如果是人，不可能做出如此令人發指的事。
他們隻是語言能通的野獸。
隻是外型恰好與人相近。
赫裏昂一直誤認這點。
誤會大了。
這些家夥。
眼前這些生得人形的野獸的真麵目是……！！
「──你們是害獸（monster）。我直到現在才總算明白……連什麽精靈的誇耀，什麽神樹誓約都打破的你們根本不配稱為精靈！隻是一群醜陋的怪物，是會對人造成危害的害獸！！對啊，沒錯！你們不隻不是精靈，連人都算不上！！我絕不承認你們是人──！！」
喊叫的同時，高舉拳頭朝顯示於視野右側的戰術虛擬視窗用力一敲。
顯示在虛擬視窗上的【宣戰公告】四個字從白染紅。
王的意誌（殺意）瞬間傳遍阿爾奇美拉全軍。
同時，結界壟罩了拉提斯特伍德首都。
是第四軍團構築的廣域結界。
不是為了保護誰。
而是不讓任何人逃掉的結界。
「這、這是……！？」
獵人長的稱號並非浪得虛名。
其他精靈還沒注意到有結界展開，隻有薩拉溫察覺異變，仰望著天的他狼狽地表示疑惑。
同時，紅蓮光彈從天而降。
光彈落地的瞬間炸出爆炎之花，散播破壞的種子。
還沒看完這一幕，萬魔之王便情緒激動地下達命令。
「瑟雷絲────！！攻擊交給其他軍團，第四軍團專注於維持住閉鎖結界就好！別讓任何一個敵軍逃出去！聽到了嗎！？一個也不準逃！我今天要在此滅絕這群害獸──！！」
＋ ＋ ＋
街上的諾伯伍德兵陷入極度混亂。
他們四處竄逃，但大量火球從天而降。
光數量就已令人膽寒，威力更是驚人。
比人頭更巨大的火球一顆接一顆墜落，一接觸地麵就掀起破壞風暴。
「怎麽了！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沒人回答。
因為人人光自保都來不及。
幾分鍾前仍在歌頌和平，現在觸目所及隻有「破壞」兩字。
「是那個高等白精靈幹的好事嗎！？」
全體精靈士兵都知道半精靈女王帶著高等白精靈前來。他們當然也知道那名高等白精靈會碰上何種遭遇。
原本精靈們對於要把高等白精靈獻給精靈龍有點抗拒感。尤其是實際看過後，更覺得她的美貌就算是以諾伯伍德人的審美觀也會看得目不轉睛。
但剛才從遠處聽到他們的對話後，發現那個高等白精靈並沒有精靈族應有的誇耀。不僅如此，還對汙穢的人類唯唯諾諾言聽計從。
原本幾個迷上她的美貌的年輕精靈正打算去連署求情，但在看到她像個小跟班一樣跟在人類身邊後，憐香惜玉的心情全都消失得無影無形。既然已失去身為精靈族的自豪，被當成祭品也沒什麽好心痛的。
這些年輕精靈對於自己曾經想拯救那個高等白精靈感到可恥──就在這時。
男性人類突然大聲叫喊，緊接著紅蓮光彈從天而降。
「嘖……數量太多了，無法完全躲避！各自展開護罩！」
諾伯伍德兵立刻開始詠唱，展開守護自己的魔術。但在魔術完成前的短暫時間內，已有好幾個同伴消失在爆炸中。好不容易詠唱完畢展開護罩時，已多了數十名犧牲者。
成功展開護罩的諾伯伍德兵同時大喊：
「敵襲！我們受到魔術炮擊！」
「這種事一看就知道了！你現在才喊根本太慢了！」
「哪裏！敵人在哪裏！？」
「話說回來，這些攻擊來自哪邊的勢力！？如此大量的魔彈……就算十幾二十個人同時施法也辦不到吧！？」
「難道是穢種們幹的好事嗎！？但他們不可能使用這麽高等的魔術──咕哇！？」
借由大吼交談著的其中一個諾伯伍德兵還沒說完，聲音就被打斷。
附近的士兵不知發生什麽事而一頭霧水，便朝聲音來源一看。結果發現了疑似火球擊中的大坑，以及同胞碎散四處的肉片。
──護罩被突破了。
重新認識這個事實，令他們背脊發寒。
「不可能！我們的護罩居然被僅僅一發攻擊魔術打穿了！？」
這違背了他們的常識。
因為精靈族是最擅長魔術的種族。雖然體格纖細且不適合近身戰鬥，但在魔術領域上可以說是大陸四大種族中最為優秀的。
卯足全力扮演萬魔之王的赫裏昂，事先準備的劇本能有六成能用就很好了，接下來隻能看著民眾的反應即興表演。
表麵裝得豁達大度，其實兩腿抖個不停，能站到最後沒軟腳，連自己都想稱讚自己，能用走的回到露台反而是種是奇跡。
但是從國民們的反應判斷起來，對他的主張應該是充分表示讚同的。
至少「拂去國民的不安」、「表達拯救拉提斯特伍德國民的決心」、「齊心協力解決事態」等重點都有提到，達成最低限度的目的了。
既然如此那就夠了。已經過去的事就別再拘泥，該來專心麵對接下來要挑戰的問題。
「赫裏昂大人，我們快抵達諾伯伍德……不，拉提斯特伍德首都圈內了。」
走在身邊的莉薇說。
一行人現在朝著諾伯伍德統治下的據點──拉提斯特伍德首都前進。
赫裏昂打開上頭顯示出首都詳細地形情報的地圖。
這是第四軍團和第七軍團穿越深淵森林後，充分發揮情資收集能力的結果。這些資訊都是靠著遠距離的探查魔術和隱密兵進行的偵察所得到。能進行調查的時間不多，沒辦法確認存在於首都的每一個生命體的位置，但光是能得到地形資訊就有很大幫助了。
根據地圖顯示的地形資訊看來，首都外圍有在巨木間打入木樁柵欄環繞而成的城牆，東西南北各留有一個缺口，應該就是城門吧。
當中一個缺口，也就是赫裏昂一行人打算由此進城的南門前已有好幾個黃色光點等待著。
這些事先靠索敵魔術察覺的光點是諾伯伍德的士兵。
黃色代表假想敵或偏敵方的中立單位。尚未轉為紅色。
「走吧，有如事前說明的，隻要諾伯伍德不出手，我們就禁止攻擊。不管對方怎麽挑釁，隻要沒有我的命令就別主動攻擊，懂了嗎？」
「是。」
「明白了。」
莉薇和艾爾蒂娜回答。從阿爾奇美拉來的同伴隻有這兩個。
雖然卡蜜拉設定上也是旅行者的一員，諾伯伍德並不知道她的存在，所以現在跟其他軍團一起潛伏待命。然後，除了留下最低限度的守備隊，全軍團都穿越深淵森林了。
隻要赫裏昂一下達命令，嵌合魔獸刹那間就會露出牠的獠牙吧。
「蕾法閣下，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嗯……沒問題。然後，請您務必直呼我的名字就好。被您用敬稱稱呼實在……不敢當……」
「……嗯，那就這樣稱呼妳吧，蕾法。」
不經意地又回到剛相遇時的稱呼。
但其中蘊含的意義已完全不同了。
彼此揭曉立場後，必然會改變關係性。
……會對這個結果感到寂寞，肯定是一種任性吧。
「赫裏昂大人，諾伯伍德的精靈好像注意到我們了。」
城門前的諾伯伍德士兵舉弓對準他們。
為表示沒有敵意，一行人停止前進並高舉雙手。
蕾法依事前計劃，往前走一步後高聲呼喊。
「諾伯伍德的精靈啊！我是拉提斯特伍德的女王蕾法?裏姆?拉提斯特伍德！我依照你們的要求，帶旅行者一行人過來了！」
聽到蕾法的呼喊，諾伯伍德士兵一邊警戒，一邊靠近他們。
不久後來到能看清楚彼此長相的距離，對方把搭上弦的箭收回箭筒。
「……喔？居然沒逃跑來赴約了啊。」
「似乎是如此，伍長。」
晚了一步走過來的精靈──被稱為伍長的男人煞是佩服地咕噥。
其他精靈裝備弓箭，隻有他帶著短劍。從他的言行看來應該是個領導者，但似乎又不是獵人長。
根據事先打聽到的資訊，伍長是獵人長轄下前線部隊的隊長。
「這邊，跟我來。」
伍長用下巴指向首都內部。
這個人過於傲慢的態度一點也不像在迎接使者，但由於赫裏昂已先下令禁止先動手，莉薇和艾爾蒂娜默不作聲地跟著走。
於是一行人穿過城門，進入首都內部。
城內四處可見倒塌民房或被崩倒大樹壓垮的建築。
完好如初的房子反而是少數。尤其是燒毀的房子特別顯眼。蕾法說首都被攻陷那天，到處都有發生火災，許多建築損害嚴重。眼前的慘狀就是當時的結果吧。
此外，不隻殘骸瓦礫，從燒毀的房子裏也隱約可見化為焦炭、人形大小的物體──
「……」
沒看到。
赫裏昂什麽也沒看到。
現在沒心思在意這種多餘的事。
「──你們來得挺早的，態度很好。」
又是那道語帶譏諷的聲音，抬頭一看，俯視赫裏昂一行人的是果然是那張認識的臉孔。
是當時攻擊蕾法的諾伯伍德獵人長──薩拉溫。
「你就是諾伯伍德的代表……今天的交涉對象？」
負責帶路的伍長離開現場。
一旁圍觀的幾百名精靈包圍赫裏昂一行人，但沒人打算接近。
除了帶著隨扈氣派登場的獵人長，現場看似沒有其他身分高的人物。
「交涉？你在說什麽？」
「有件事必須要先傳達給你知道。我們應拉提斯特伍德女王的請求來到這裏。我們並非被強行帶來，而是基於自我意誌來此。」
薩拉溫不耐煩地皺眉。
「那又如何？」
「我們想和你們交涉。我們希望和平對話。」
是的，先交涉再說。
和諾伯伍德的代表展開和平對話。
赫裏昂完全沒考慮過被引渡的選項，但他也不打算從一開始就施展實力。假如對方的目的是艾爾蒂娜的強大魔力或某種魔術，或許還留有靠交涉解決問題的可能性。
……同時，身為一名具有良知的現代日本人，赫裏昂希望把用武力解決當成最後手段。
「我認為和貴國仍有交涉餘地。」
連自己也覺得剛才做了那番演講，現在還講這種話實在太偽善。
但是一旦行使武力，就意味著要進入戰爭狀態。
隻要赫裏昂一聲令下，戰爭就不可避免。
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開啟戰端，會有人死亡。
一想到這個，赫裏昂的兩手就忍不住顫抖。
腳也感覺隨時會站不穩。
他恨不得立刻回家鑽進被窩裏睡大頭覺，若真的能這麽做該有多幸福啊。
但每次內心差點被怯懦吞沒前，赫裏昂總會望著自己的右手。
看一眼和少女做過約定的小指。
莉莉法還在等著他。
打過勾勾的少女在等著赫裏昂去救她。
隻要赫裏昂見死不救就會消逝的生命，現在就在他伸手能及的位置。
那他怎能舍棄呢？隻要伸出援手就能拯救卻見死不救的可怕行為，赫裏昂辦不到。
「我想了解你要求我們來此的目的。貴國需要高等白精靈的目的是什麽？因為能獲得豐沛的魔力？還是想要古代魔術？條件允許的話，我們可以和平地幫助你們。」
「區區人類不懂得謹守立場還敢亂吠……高等白精靈啊，妳就放任這人類在這裏大放厥詞？」
薩拉溫無視赫裏昂，直接問艾爾蒂娜。
即使在精靈們肆無忌憚的視線下，被逼問的艾爾蒂娜依然身段高雅地回答：
「交涉全權由那位大人負責，我沒有任何意見。」
「妳這樣還算個高等白精靈？前幾天交手過後，我已知道妳擁有不凡魔力，能使用我們精靈從沒見過的術式，而且還是能擊退我的強者。因此妳除了是始祖級的高等白精靈外，別無其他可能。既然如此，妳為何要卑躬屈膝地跟隨這個人類？他們隻不過是野蠻的劣等種族。」
「我不否認自己屬於精靈族裔，但我的價值觀與你們的價值觀截然不同。」
「哼……看來妳已忘記身為精靈的榮耀。也好，這樣反而對我們比較方便。」
這句話講到重點了。
「方便？什麽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人類。睜大你汙濁的雙眼，好好看個仔細吧。」
薩拉溫一邊俯視赫裏昂，一邊把右手高舉向天。
回應他的呼喚，仿佛報喪女妖的尖叫聲從天而降。
赫裏昂猛然抬頭，見到一道黑影。
急速下降的黑影翩然在薩拉溫背後著地，顯現其全貌。
「……龍？」
外型看似西洋龍。
全身包覆在介於白色與銀色之間的鱗片，身長將近二十公尺。
但身形削瘦，胸口甚至可見肋骨浮現，反而給人毛骨悚然的印象。脖子細瘦，近似蜥蜴模樣的頭上長了一根細長的角。
牠
所擁有的三對六片翅膀形狀不同於赫裏昂熟悉的龍翼，更近乎蝶翼。虹色通透的纖薄翅膀，兼具一碰就碎的脆弱感與細膩美感。
赫裏昂將國戰編年史中登場的基本種族全都牢牢地記在腦中，但他從來沒看過這種種族。是首次見到的龍種。
「這難道是……精靈龍……？」
震驚的蕾法喃喃地說著。
「妳說對了。就算是穢種，不愧是混有我精靈族的血統，果然聽說過啊。」
「你解開牠的封印了！？」
帶著強烈不敢置信的心情，蕾法失聲大喊。
從他們的對話聽來，這好像是一頭特殊的龍，但赫裏昂等人並不明白他的來曆。
看得出這頭龍並不平凡，擁有相當強大的力量。
單論擁有強大無比力量的龍，蕾法已在阿爾奇美拉城中見識過一整群。
就算眼前這頭身分不明的龍十分強大，形單影隻又有何可懼？
赫裏昂不明白她會如此驚慌失措的理由。
「蕾法，那是什麽？我沒看過那種龍。」
「……那是在精靈族的史詩中登場的龍。」
蕾法的聲音在發抖。
「……傳說中，古神創造出龍再賜予精靈族。過去世界瀕臨危機時曾身為精靈族的守護龍發揮力量……但牠們明明在戰鬥結束後被古代的精靈族們封印在遺跡裏……明明被封印了……」
「因為封印被我們諾伯伍德解開了。光解放這一頭就耗費我們無數的精神與勞力呢。」
「為什麽要這麽做……」
麵色如土的蕾法仿佛隨時會昏倒一樣。
她的表情就像察覺了什麽不該知道的事。
「蕾法妳還好吧？現在我知道這是精靈族的守護龍，但妳沒道理這麽手足無措吧？這頭龍真的這麽難纏？」
「若根據史詩的描述，這頭龍曾經幫助精靈族擊退魔王……但牠必須受到封印的理由並非這個……而是那頭龍……那頭龍要活動，就需要……」
「──需要精靈族的血肉。」
打斷蕾法的話，薩拉溫將赤裸裸的事實說出口。
薩拉溫微微揚起側臉，表情愉悅地扭曲。
「為了讓無知的你們能安心上路，我盡量解說得簡單一點──聽好，強大的力量需要代價，我們精靈族的守護者自然也不例外。不，精靈龍反而可說是這類象征中的典型。作為強大無比力量的代價，牠隻接受精靈族的血肉作為糧食。正因如此，古代精靈族才要把牠封印起來。」
心髒噗通跳動。
冷汗沿著背脊滑下。
「但我們諾伯伍德非常需要這股力量。為了抹滅百年前的可憎往事，我們把敗給野蠻人類的屈辱轉為憤怒，全力研究精靈龍封印的解除法……！然後，我們的執著獲得成果，花費了百年光陰，終於解放了封印！」
百年前的可憎往事。
發生於一百多年前的人類與諾伯伍德的戰爭。
表麵上是平手，蕾法聽說實際上幾乎是以諾伯伍德的慘敗收尾。
「但好不容易從封印中解放出來的精靈龍極為饑餓。雖不到毫無戰力，基本上是無法立刻戰鬥的狀態。但我們超絕睿智的諾伯伍德人當然不可能沒想到這個問題。為了這一天，早就把能當精靈龍糧食的東西一直放養到現在。」
心髒快速怦動。
甩不開焦躁感的赫裏昂拚命翻閱腦中記憶。
約一個月前，拉提斯特伍德遭到諾伯伍德襲擊。
諾伯伍德不打算殺半精靈而是想活捉。
雖不是純種，但半精靈在血統上屬於精靈族。
精靈龍隻接受精靈族的血肉作為食糧。
隻吃精靈族。
綜合上述事實，所意味的是──
「精靈龍這一個月來所吃的難道是……」
「沒錯，就是半精靈。總算明白了嗎？蠢貨。」
薩拉溫不屑地冷笑一聲，接著又毫無顧忌地說：
「你們不知道要讓精靈龍恢複到這種地步耗費我們多少辛勞。精靈龍隻吃活體，所以不能把半精靈宰了儲藏起來。此外，半精靈的個體品質不一，如果含有濃厚的我族高貴血脈至少還能當優良飼料，萬一人類血統太濃就隻能當垃圾處理掉。」
個體。品質。飼料。
一連串令人作嘔的詞語。
諾伯伍德隻把半精靈視為家畜。
「如果是像那隻穢種的母親那樣外貌明顯看得出來倒還好。很多要等實際吃下肚後才知道不合口。這對我們來講也是出乎意料。在發現抓來的家夥竟有一半是垃圾的時候，就算是我也忍不住發火了。但是……！」
從憤怒的表情一轉，薩拉溫那張臉因喜悅而變得扭曲。
他以滿布血絲的雙眼盯著艾爾蒂娜。
「就在這時，擁有非比尋常魔力的高等白精靈出現了！根據傳說，光獻上一個高等白精靈，就足夠維持精靈龍一個月的活動力！在得知喂食所有半精靈也不見得能讓精靈龍完全恢複後，擁有充沛魔力，而且是始祖種的外地精靈馬上就降臨到我們麵前！這不叫天啟該叫什麽！？」
薩拉溫一臉陶醉地說。仿佛在吹噓自己達成的偉業給聽眾聽一般。
「而且那個高等白精靈甚至忘記身為精靈族的驕傲，去當人類的隨從。假如她和我們有誌一同，我或許還會猶豫一下，既然精神早就被人類汙染過，就無須為她心痛了，大可放心送給精靈龍當飼料，讓她豐潤的魔力化為精靈龍的血肉。」
感到光榮吧。
諾伯伍德的代表以極其理所當然的語氣說。
「啊，對了。我記得那個穢種前幾天不是想來奪回母親？當作帶來高等白精靈的褒獎，她想要這種東西就給她吧。」
聽到這句話，精靈士兵掀開掛在大樹枝幹上的髒布。
顯露出來的樹枝上掛著一條粗繩。
繩子底下吊著某種物體。
或許是因為那並非純種精靈的象征。
豐滿乳房被砍下。
脖子上掛著繩子。
吊在樹枝上的亡骸。
虛弱無力地。
受風吹動。
仿佛秋千般。
晃呀晃地。
擺動著。
「……母、母親大人。」
蕾法崩潰地癱坐在地。
一顆冰冷的淚珠從少女過於蒼白的臉頰滑落。
──忍無可忍了。自己難道還要沉默下去嗎……！！
「莉莉法……你們昨晚抓走的半精靈在哪！你們不是『以神樹之名發誓』了嗎！？你們要的旅行者依約前來了！所以你們也該實現約定！現在立刻釋放莉莉法及其他拉提斯特伍德人民！！」
赫裏昂憤怒地嘶喊。如此不堪入目的景象，他再也不想看下去了。
必須先確保蕾法等人的安全。至於這些精靈的處置等之後再說。什麽交涉都先別管了。一分一秒也不能讓那對半精靈姐妹繼續留在這裏。
「莉莉法……啊，你說那具垃圾的另一個女兒嗎。原來如此，你們乖乖來這裏的目的是那女孩啊。」
薩拉溫恍然大悟地點頭。
他身旁的精靈們也附和似地露出下流笑容。
對方似乎誤會了什麽，但這一點也不重要。
總之要盡快救回半精靈，盡快離開這裏。
現在赫裏昂腦中隻有這個念頭──
「──可惜，你們來遲了一步。」
──一瞬不懂他說了什麽。
大腦拒絕思考。
「…………慢著，等一下……你說來遲一步………………那是什麽意思？」
仿佛。
表示來不及了。
事情已經無可挽回般的那個說詞。
但是。
這不可能。
因為赫裏昂明明就。
確實遵守約定。
前來這裏了，不是嗎──
「放心吧。為防無法得到高等白精靈，我還留著其他半精靈的生命作為保險。但在這段期間，還是需要一點東西給精靈龍墊肚子。既然數量不能減太多，隻能優先維持品質了。因此我想說那個個體好歹也是個王族，至少也該有相當程度的魔力，便選了她……姑且不論潛在魔力的量，那個個體和她母親一樣，人類血統太濃厚。對精靈龍而言似乎不怎麽可口，一部分被吐了出來。」
說完，薩拉溫拋出一根棒狀物。
那根棒子在地上彈跳了幾次，滾動到癱坐的蕾法前麵。
「────」
那不是棒子。
看似棒子的那個是女孩的纖細手臂。
從手的形狀可看出是右手。
戴在小指上的戒指，是與赫裏昂磨滅不了的記憶相符的────
「…………為什麽？不是立下了……神樹誓約嗎……？」
抬起頭，望向拋出手臂的薩拉溫。
薩拉溫露出摻雜喜悅和侮蔑表情說道：
「沒錯，對精靈而言，神樹誓約是絕對不可違背的。但如果約定的對象是半精靈又另當別論了。沒必要對這些穢種遵守誓言。就算違背誓言，也無損於我們高貴精靈的誇耀。這是不言自明的道理。懂了嗎？愚蠢的家夥們。」
薩拉溫恬不知恥地如此說著。
「────────」
赫裏昂在腦中咀嚼著剛才他所宣告的那句話。
經過無數次咀嚼後。
回憶與他做過約定的少女的模樣。
看著掉在地上的細瘦手臂。
這時他總算。
理解了。
「是啊……」
──感覺腦中似乎有某種東西斷裂。
不舒服的斷裂聲在腦中響起。
「夠了。」
兩行溫熱的液體從眼睛流出。
不是淚水。
絕對不是那種東西。
生於漆黑情感的那個絕不是淚水這麽美好的事物。
「我總算明白了。」
是啊，沒錯。
他總算明白了。
明白眼前這些生物是什麽。
明白對打破誓言、褻瀆死者毫無感覺的他們究竟是什麽。
「我清清楚楚地明白了。」
精靈們高舉的戰爭名義是假的。
他們甚至也不是食古不化的純種主義。
隻是對人類複仇的裝置需要祭品。
不願自我犧牲，所以利用了半精靈。
「愚蠢的是我。」
以為能和這些家夥交涉。
以為並非不可能和平解決。
相信還有暴力以外的解決方法。
討厭發展成戰爭。
連在這種時候也仍害怕殺人。
抱著怯懦的感情。
但是──
「你們根本不配稱為人。」
這樣的家夥不可能是人。
如果是人，不可能做出如此令人發指的事。
他們隻是語言能通的野獸。
隻是外型恰好與人相近。
赫裏昂一直誤認這點。
誤會大了。
這些家夥。
眼前這些生得人形的野獸的真麵目是……！！
「──你們是害獸（monster）。我直到現在才總算明白……連什麽精靈的誇耀，什麽神樹誓約都打破的你們根本不配稱為精靈！隻是一群醜陋的怪物，是會對人造成危害的害獸！！對啊，沒錯！你們不隻不是精靈，連人都算不上！！我絕不承認你們是人──！！」
喊叫的同時，高舉拳頭朝顯示於視野右側的戰術虛擬視窗用力一敲。
顯示在虛擬視窗上的【宣戰公告】四個字從白染紅。
王的意誌（殺意）瞬間傳遍阿爾奇美拉全軍。
同時，結界壟罩了拉提斯特伍德首都。
是第四軍團構築的廣域結界。
不是為了保護誰。
而是不讓任何人逃掉的結界。
「這、這是……！？」
獵人長的稱號並非浪得虛名。
其他精靈還沒注意到有結界展開，隻有薩拉溫察覺異變，仰望著天的他狼狽地表示疑惑。
同時，紅蓮光彈從天而降。
光彈落地的瞬間炸出爆炎之花，散播破壞的種子。
還沒看完這一幕，萬魔之王便情緒激動地下達命令。
「瑟雷絲────！！攻擊交給其他軍團，第四軍團專注於維持住閉鎖結界就好！別讓任何一個敵軍逃出去！聽到了嗎！？一個也不準逃！我今天要在此滅絕這群害獸──！！」
＋ ＋ ＋
街上的諾伯伍德兵陷入極度混亂。
他們四處竄逃，但大量火球從天而降。
光數量就已令人膽寒，威力更是驚人。
比人頭更巨大的火球一顆接一顆墜落，一接觸地麵就掀起破壞風暴。
「怎麽了！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沒人回答。
因為人人光自保都來不及。
幾分鍾前仍在歌頌和平，現在觸目所及隻有「破壞」兩字。
「是那個高等白精靈幹的好事嗎！？」
全體精靈士兵都知道半精靈女王帶著高等白精靈前來。他們當然也知道那名高等白精靈會碰上何種遭遇。
原本精靈們對於要把高等白精靈獻給精靈龍有點抗拒感。尤其是實際看過後，更覺得她的美貌就算是以諾伯伍德人的審美觀也會看得目不轉睛。
但剛才從遠處聽到他們的對話後，發現那個高等白精靈並沒有精靈族應有的誇耀。不僅如此，還對汙穢的人類唯唯諾諾言聽計從。
原本幾個迷上她的美貌的年輕精靈正打算去連署求情，但在看到她像個小跟班一樣跟在人類身邊後，憐香惜玉的心情全都消失得無影無形。既然已失去身為精靈族的自豪，被當成祭品也沒什麽好心痛的。
這些年輕精靈對於自己曾經想拯救那個高等白精靈感到可恥──就在這時。
男性人類突然大聲叫喊，緊接著紅蓮光彈從天而降。
「嘖……數量太多了，無法完全躲避！各自展開護罩！」
諾伯伍德兵立刻開始詠唱，展開守護自己的魔術。但在魔術完成前的短暫時間內，已有好幾個同伴消失在爆炸中。好不容易詠唱完畢展開護罩時，已多了數十名犧牲者。
成功展開護罩的諾伯伍德兵同時大喊：
「敵襲！我們受到魔術炮擊！」
「這種事一看就知道了！你現在才喊根本太慢了！」
「哪裏！敵人在哪裏！？」
「話說回來，這些攻擊來自哪邊的勢力！？如此大量的魔彈……就算十幾二十個人同時施法也辦不到吧！？」
「難道是穢種們幹的好事嗎！？但他們不可能使用這麽高等的魔術──咕哇！？」
借由大吼交談著的其中一個諾伯伍德兵還沒說完，聲音就被打斷。
附近的士兵不知發生什麽事而一頭霧水，便朝聲音來源一看。結果發現了疑似火球擊中的大坑，以及同胞碎散四處的肉片。
──護罩被突破了。
重新認識這個事實，令他們背脊發寒。
「不可能！我們的護罩居然被僅僅一發攻擊魔術打穿了！？」
這違背了他們的常識。
因為精靈族是最擅長魔術的種族。雖然體格纖細且不適合近身戰鬥，但在魔術領域上可以說是大陸四大種族中最為優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