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一聲雷鳴,謝玄衣隨手丟棄的鬥笠墜落在地。


    濺起漫天雨水。


    無數水珠自地麵彈起,映照出傾盆大雨之中掠過的一抹銀光。


    金淵真人先行下手,他拔出佩刀對準黑衣少年擲出。


    長刀擊碎雨幕,劃出一道筆直長線。


    黑衣少年並不後退,反而前踏一步,以極小幅度偏轉頭顱,與刀芒擦頰而過。


    但這把長刀並未落空,在金淵真人心湖操縱之下,長刀掠出十丈之後驟然懸停,來到合歡宗女修士麵前,被馭靈之術籠罩心湖的女修士毫不猶豫握住長刀,自後方襲殺而來,“璫”的一聲,長刀斬在少年身上!


    黑衫被撕開一道缺口,然而長刀斬切血肉,卻是發出了清脆如敲鐵的硬響!


    “煉體者?”


    見此一幕,金淵真人隻是嗤笑一聲。


    他不怕煉體者,即便是金身境,隻需把控距離,不被近身,便也沒什麽好懼怕的。


    眼前就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那法號法照的梵音寺老僧,被數百隻黑鴉包裹,懸空離地三尺,再過片刻,馭靈之術就可以完全掌控他的心湖!


    陰山修士,專修神魂之道!


    而煉體者的神魂,最為脆弱!


    長刀粘附在少年肩頭,合歡宗女子想要抽手離開,卻發現一股詭異勁氣,自對方身上散發而出,竟是將自己也牢牢定在原地。


    下一刻,整座天頂蒼穹都迸發出一道沉悶轟鳴。


    “轟”的一聲!


    一道粗壯雷霆自天頂墜落,徑直劈落!


    “???”


    合歡宗女子根本來不及躲閃,隻是微微抬首,整個人便被雷霆砸中,她口中迸發出比先前淒厲百倍的哀嚎。


    南疆邪修,畏懼大日,畏懼雷法。


    一切浩然之物,都是陰祟克星。


    雷光如瀑,衝刷山頂,跌坐在地的小沙彌怔怔看著這一幕,那個身形妖豔的女子在滾燙熾熱的雷光洗滌之下逐漸變得焦黑,湮滅,數息之後……原先還“粘附”在一起的兩人,隻剩下一個。


    那一個,毫發無損。


    大雨衝刷著合歡宗女子屍骸的殘屑。


    雷法將其湮滅。


    所謂挫骨,揚灰,大抵就是如此。


    一張泛黑,破碎的符籙黃紙緩緩飄落,墜到小沙彌麵前,上麵以晦澀文字刻畫著古怪陣符。


    “浩然雷法,你是道門的人?”


    金淵真人的麵色變得凝重起來。


    他眯起雙眼,看著不遠處的黑衣少年,“我怎麽聽說,前些日子放話專殺陰山修士的那位,是個劍修……閣下到底何方神聖?”


    “劍修也好,道門也罷……都不重要。”


    少年麵無表情道:“你隻需要知道,我專殺陰山修士,這句話,是真的。”


    ……


    ……


    謝玄衣注視著眼前黑鴉環繞的金淵道人。


    滂沱大雨,悶雷轟鳴。


    鯉潮城諸事平定之後,大穗劍宮的開山消息依舊沒有傳出,趁著這空閑……他正好南下。


    謝玄衣向來恩仇分明。


    當年陰山白鬼,追殺他三千裏。


    如今他拿回本命飛劍,自然要把這筆賬好好清算一下……


    和白鬼的仇,便先從白鬼的弟子開始結算。


    陰山白鬼座下有十二位得意門生,好幾位已經晉升陰神境,不過這金淵真人,卻還是差了些火候。


    也是因為玉珠鎮的重霧道人提了一嘴。


    於是謝玄衣決定,先從金淵真人下手。


    南疆地界極其廣袤,由於近些年“紙人道”的壯大,陰山已經封鎖主宗,退避三舍,但白鬼麾下有好幾位弟子,並未遵守“規矩”……南疆如此之大,難不成還全都讓給紙人道?


    金淵真人一人便占下數十座山頭。


    南疆邪修之所以能夠快速發展壯大,便是因為這幫人沒有底線,無論是拜師還是收徒,都極其隨意。


    金淵真人開山的消息傳出,立刻吸引了許多邪修關注。


    他們知道,不是所有都有機會拜入白鬼麾下,如今能夠拜金淵真人為師,亦是一樁“大造化”。


    於是,這數十座山頭,短短數年便從人煙荒蕪,變得人丁興旺。


    對於這種行為,陰山主宗並不抗拒,反而無比“歡迎”。


    拜了金淵為師,同樣是陰山門下,如此一來也算是為主宗“壯大聲勢”了。


    “少年郎,我看你十六七歲,正是年輕,既有雷法傍身,也會煉體之術。”


    金淵真人幽幽開口:“這一身行頭,想必出身不錯,何必要來南疆尋晦氣,如果你現在退去,我可以既往不咎。”


    剛剛短暫交手片刻。


    金淵真人依舊沒看出這少年的元氣境界。


    這家夥,怎麽看怎麽像是築基。


    可剛剛輕描淡寫一張雷法符籙,直接瞬殺了馭氣境巔峰的合歡宗修士。


    如此詭異的戰鬥表現,讓金淵真人警惕起來——


    他並不準備直接和這少年開戰,盡可能拖延時間……再過片刻,他就可以侵蝕這金身境老僧的心湖,到時候己方便有兩位洞天加持!馭靈之術的強悍之處,就在於偷襲神魂,以及以多打少!


    其實這幾日山頭被剿的消息,他早就聽說了。


    金淵真人第一反應,是紙人道作祟!


    隻不過觀察數日。


    他發現這劍修少年的行事風格與紙人道截然不同,直來直去,焚屍滅魂,完全就是為了“殺人”而“殺人”!


    這純粹是與陰山積有舊怨!


    “轟隆隆隆!”


    然而謝玄衣並沒有給金淵真人拖延時間。


    他開始奔跑,同時袖中滑出十數張雷法符籙,直接向著天頂擲出!


    “???”


    這一幕讓金淵真人瞳孔驟縮。


    剛剛那張“浩然雷符”,價值不菲,尋常道門弟子出行,也就隨身攜帶三五張。


    這少年一出手就灑出一片!


    經由先前那道符籙作用,整座小山山頂都變得格外明亮,無數雷霆都被吸引至此——


    此刻浩然雷法再次降下。


    數十道粗壯雷柱,對準山頂劈落而下!頃刻之間,整片漆黑天地被渲成一片銀白!


    無數黑鴉迸發出淒厲叫聲!


    它們本就蘊含陰祟之氣,被陰山術法汙濁之後,遇雷則死,而且直接炸開,潑灑而出的汙穢鮮血,也在瞬間被雷法洗滌焚滅——


    金淵道人暴退百丈,他踩著一片黑鴉,高高懸空,遠離這片山頂雷池。


    而那幾乎侵蝕老僧九成心湖,即將大功告成的“馭靈之術”,也在此刻,被雷法強行打斷——


    懸空的法照緩緩落地。


    老僧噴出一口鮮血,轟然倒地,小沙彌不管不顧,跌跌撞撞向著師父跑去,將其攙扶而起,這一路上,雷池密密麻麻有數十道落雷蕩漾,它們仿佛具備“人性”一般,隻是洗滌汙穢,沒一道落在沙彌和老僧周身。


    在此刻金淵真人的眼中,這座被道門符籙撐起的雷池,完全就是為保護佛門師徒二人,刻意撐起的巨大屏障。


    如此一來。


    引雷法的目的便十分了然。


    隻是單純為了逼退自己。


    換而言之。


    那少年……要和自己一對一單挑!


    金淵真人一個恍惚,忽然發現,那絢爛耀眼的雷池之中,沒了黑衣少年身影。


    便在此時,一道清冷聲音,在背後響起。


    “今日,既分生死,也決高下。”


    金淵真人心湖一涼,他猛地轉身,怒吼一聲,張開雙手,胸前一座漆黑洞天就此浮現。


    數千陰鴉掠出。


    整片天幕都被嘶啞叫聲填滿——


    陰山修士,自然不是隻有“馭靈術”這麽一招。


    馭氣境後,駕馭陰物數量變多……


    陰山修士,便借鑒劍修的“劍氣開屏”,締造了一門術法。


    劍修有飛劍,陰山有陰靈。


    隻需三百飛劍,便可以製造出鋪天蓋地的開屏景象。


    陰靈數量足夠,一樣可以做到——


    這幾日,金淵真人找了處偏僻山頭,閉關靜修,大肆煉化陰鴉,為的就是今日!


    “殺!!”


    數千陰鴉鋪天蓋地掠出,對著那與夜幕齊黑的少年劍修撞去。


    這陰鴉,每一隻都蘊含著殺意。


    以及馭靈之術的“烙印”!


    他要堂堂正正碾壓過去,同時將這難得的好胚子抹除神魂,直接收入麾下!


    隻一瞬間,謝玄衣便被陰鴉淹沒。


    而下一刻。


    金淵真人麵容浮現一抹絕望。


    被鴉潮吞沒的少年,黑衣破碎,露出璀璨金身,以及熠熠生輝的金燦眉心。


    他怎麽也想不到,這年紀輕輕的少年郎,神魂境界竟然比自己還高,簡直是固若金湯,無論是陰鴉撲擊,還是神魂錐刺,都完全無效。


    謝玄衣麵無表情,目光自始至終都凝落在金淵真人身上。


    此刻,他遙遙伸出手掌,將其對準金淵。


    “鏘!”


    漆黑天地之中,忽然掠出一道金燦輝光!


    這是一把飛劍。


    一把生出許多裂紋,但依舊鋒銳的飛劍。


    “嘶啦!”


    一線金光,貫穿鴉潮,貫穿金淵道人的手臂——


    “???”


    金淵真人怔了一刹,他低頭,看見自己被貫穿的那條手臂,在空中拋飛。


    鮮血翻滾。


    那縷金光去而複返。


    將他另外一條手臂也就此切下。


    謝玄衣隔著百丈,緩緩握拳。


    “嗡!”


    鴉潮盡頭,金燦飛劍瞬間圍繞金淵真人轉行數十上百圈!


    無數劍氣迸發撕裂!


    一團血霧徹底爆碎!


    陰山主宗,白鬼座下十二真人,道號金淵。


    自此,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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