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沉聲說道:“陛下,您和……廢太子並不是父子關係。”


    一時間,他愣是想不出怎麽稱呼周建元了。


    宣德帝並不意外這個結果,驗之前他就已經有準備了。


    但是聽見結果的一瞬,還是一股衝天的怒意直衝雲霄。


    “周建元意圖謀反,斬首。”


    “賢妃禍亂後宮,混淆皇室血脈,淩遲處死。”


    周建元從幽禁變成斬首,賢妃從斬首變成了淩遲處死,足見皇上動了多大怒。


    但是宣德帝依舊覺得不解氣,繼續說道:“按照之前議定的,冷家逐出京城,後人永世不得入仕為官。另,冷家族譜上,注明緣由。”


    賢妃絕望地伏在地上,她自作聰明,害死了自己兒子,也害了冷家滿門。


    廢太子周建元也滿麵灰白頹喪,他竟不是父皇的孩子?


    他們母子是什麽心境,此刻已經無人在意了。


    宣德帝大手一揮,大殿中間跪著的人就已經被盡數帶了下去。


    但是在場眾人知道,這場易儲的事端才剛剛開始。之後的一段時間,朝堂會經曆一場浩劫,直到廢太子和賢妃一黨被盡數鏟除才會罷休。


    有人心機深沉想要重新博個前程,也有膽小怕事的,已經想要致仕回鄉了。


    之後蘇元州當場跟宣德帝告退,即刻就要出宮趕回北疆,連親人都不打算見一麵。


    無詔回京,皇上沒怪罪,已經是萬幸。若是再求其他,就太不像話了。


    宣德帝並未多說,點頭準許他離京。


    謀逆一事都處理好了之後,宣德帝又想起一事,開口問宋昝,“弘深之前的學問是誰教的?朕得給他找位好老師。”


    不等宋昝開口,宋弘深便道:“父皇,兒臣之前受過沈大人的教導。兒臣也一直欽慕他的學識和品行,可否由他任太子少師?”


    宣德帝自是應允,下旨由沈之修教導太子學問。詹事府的人選,也由沈之修定奪。


    另外又下旨工部重新修繕東宮,宋弘深暫且先住在恭王府。等東宮修繕好了,再搬入宮中。


    之後宣德帝留了宋弘深在宮中,其餘人則出宮回府。


    宋昝和沈之修並排朝著太和殿外走去,低聲說著後麵的事。兩人步履不快,更像是閑庭信步地溜達。


    其餘官員自是不敢越過兩人,都在身後跟著。


    這兩位現在是京裏通天的人物了,一位是太子親舅舅,又是養父,手握重兵。另一位則是太子老師,內閣首輔,百官之首。


    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毫不為過。


    有廢太子一係的官員,想要上前求個門路,卻愣是找不到機會。


    沈之修也沒給人搭話的機會,出了太和殿便直接上車回了沈家。


    他回到沈家的時候,沈家已經一切都恢複了正常。


    就連大門外的血跡,也已經衝刷幹淨了。


    沈之修站在台階下,先抬頭看了眼沈家朱漆的匾額。沈家幾代人的努力,托舉他走到今天,他也算不負眾望。


    抬腳上了台階,開門的是薑啟。


    見沈之修平安回來,薑啟哽著聲音道:“三爺。”


    沈之修頷首問道:“府中傷亡怎麽樣?”


    薑啟一邊迎沈之修進去,一邊稟告道:“底下的兄弟有十五人受傷,好在都無大礙。隻有一個重傷,也保住了命。”


    “隻是……”


    薑啟遲疑的時候,語調也低了不少。


    沈之修冷聲道:“說。”


    薑啟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翡翠姑娘替蘇家四小姐擋了一箭,中毒身亡了。”


    沈之修停下腳步,“是翡翠?”


    薑啟點頭道:“是,夫人……傷心不已,現在人就在主院。”


    沈之修心裏泛起一陣酸澀,想起蘇清妤,他立馬加快了腳步。


    沈家西院內室,他進去的時候,蘇清妤正躺在床上,一雙眼睛哭的紅腫。


    沈之修在床邊坐下,寬大的手掌撫上蘇清妤的側臉,指腹輕輕劃她紅腫的眼角,“別哭了,仔細傷了身子。”


    蘇清妤聽見他的聲音,像是有滿腔的傷痛委屈要發泄出來,哭的更大聲。


    沈之修隻得俯下身,把人摟在懷裏,輕聲安慰道:“你放心,害了翡翠的人都被斬首了,就連太子都沒例外。”


    “清妤,你還有我,還有我們的孩子。”


    他知道,蘇清妤傷心是人之常情。兩人名為主仆,實則情同姐妹。翡翠忽然去了,換做誰都會一時接受不了。


    可蘇清妤還有著身孕,他實在怕她這樣傷了身子。


    蘇清妤知道沈之修是為她好,道理她也都懂。


    可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是翡翠死前的樣子,她便覺得心口如刀絞般地疼。


    “現在屍身在哪呢?喪事要怎麽辦?”沈之修又輕聲問道。


    蘇清妤拿起邊上的棉帕,擦了擦臉上和眼角的淚痕,然後帶著哭腔說道:“母親年紀大了,這喪事不好在府裏操辦。”


    “我有處陪嫁的別院一直空著,四妹妹和三表哥便把人帶去那了。也找了大師,給翡翠超度幾日。”


    “這幾日府裏的人,凡跟她關係好的,也有個地方能去祭拜。”


    京城有個說法,人死後祭拜的人越多,身份越貴重,來生就越是有福氣。


    沈之修想了想,起身拿了她的衣裳和鬥篷過來,說道:“我陪你一同去給翡翠上炷香。”


    蘇清妤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三爺說真的?”


    沈之修已經把衣裳拿過來了,正要給她換上。


    聞言說道:“自然是真的,她忠心護主,我去祭拜也無不可。”


    蘇清妤眼眶又是一紅,道:“多謝三爺。”


    她知道,沈之修做這些都是為了她。京城內正經官宦人家治喪,沈之修去祭拜的也不多,更別說死的是個丫鬟了。


    兩人穿戴好了之後,並未聲張,隻帶了兩個心腹去了別院。


    進門的時候,靈棚已經搭好了。蘇順慈正忍著悲痛,給翡翠操持喪儀。


    見蘇清妤和沈之修進來,蘇順慈上前行了禮,“大姐姐,姐夫。”


    與蘇清妤的對視的時候,又忍不住哽咽。但是她知道蘇清妤有孕在身,不好太過傷心。


    便收回了眼淚,說道:“天寒地凍,大姐姐怎麽來了?這裏有我和三表哥就行了,三表哥去給翡翠看墓地了。說是要把她葬在林家的山上,林家後人祭拜的時候,也會祭拜她。”


    蘇清妤啞著聲音說道:“三爺要給翡翠上炷香。”


    蘇順慈聞言,立馬拿了香過來,遞到了沈之修手裏。


    兩人上了香後,蘇順慈便讓他們趕緊回去。


    見蘇清妤還想再留一會兒,蘇順慈把她拽到一邊勸道:“大姐姐還是回吧,姐夫剛升任了內閣首輔。若是被有心之人知道,他給個丫鬟上香,怕是不好。”


    “還有沈家老夫人今日也受了驚,你們總得回去安慰一番。”


    蘇清妤知道她說的有道理,便轉身走到沈之修身邊,“三爺,咱們回吧。”


    翡翠是停靈七日下葬的,她下葬後沒幾日,宋弘深便正式行了冊封禮。


    一時間,沈家成了京中權貴之首。沈之修自然也是整日忙碌,不出半個月,整個朝堂和內閣就已經清洗完畢。


    所有太子一係官員,或者被貶,或是外放。


    空出的位子,自然是沈之修和宋弘深的心腹頂上。


    蘇承荀官升兩級,直接升了正二品都察院右都禦史。


    轉眼就到了二月初,蘇清妤再有一個月就要臨產了。這些日子,近身伺候的幾人都格外謹慎。


    那日她正跟底下的人一起收拾孩子的小衣裳,忽然有小丫鬟進來稟告道:“夫人,三表少爺來了。”


    “請去偏廳喝茶。”


    蘇清妤吩咐道,心裏琢磨三表哥這時候來是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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