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比去時要快。


    烏鴉在這次任務後還要奔赴其他地方——他不作為德溫森小隊的一員存在,這次出現,除了針對異種外,也有保護羅蘭和仙德爾的意思。


    更多的是羅蘭。


    費南德斯可不想這顆正在茁壯成長的小樹苗夭折在一次任務裏。


    他在烏鴉那還有些情麵的。


    至於說之後的任務…


    他寧願羅蘭停在這一步,每次高危任務由他出麵向伊妮德大人提出人員申請,也不願羅蘭冒然踏上一條未知的偉大之路。


    但他說的不算。


    「傻大個真關心你,還給你做‘心理輔導’。」


    火焰左一下右一下的在羅蘭視線裏飄來飄去。


    「讓你千萬不要同情異種,不要心慈手軟。」


    「生怕這一次的‘舞蹈家’對伱造成一些難以言說的改變…」


    「真可惜,毫無威脅的生物。」


    -


    並不是毫無威脅,扳手。


    -


    它的確幹擾到人類的正常生活了。


    提起那隻異種,羅蘭突然失去了交談的興致。


    他托著臉,看向窗外。


    ——於火中起舞,連死前都不忘告別的生物確信玻璃後的女人愛它。


    它自女人的願望中凝結、誕生,最終也死於女人的願望裏。


    她聽得懂它的話,它就願意圓滿她的願望。


    可憐又可悲的生物。


    異種…


    難道都是這樣的嗎?


    完成任務的輕鬆情緒淡淡流失在那支最後的舞蹈裏。


    羅蘭希望它們不是。


    …………


    ……


    看得出來,老柯林斯是想念羅蘭的。


    他準備了一桌格外豐盛的晚餐——都是平時吃不著或不舍得吃的,連肉排都占了一小盤,澆了汁水,溫在爐子裏,等羅蘭脫衣後才端上桌。


    滿是藥味的屋子裏被烤得暖烘烘的。


    “隻是湊巧我今天吃的好,你回來的還真是時候。”


    反正他是這麽說的。


    擦幹淨手,給自己倒上沒有標的威士忌,仰脖灌了半杯。


    他發現羅蘭握著刀叉不動,又粗聲粗氣地咧咧起來:“要是有毒,起碼我也會和你一塊死…”


    還是原汁原味的叔叔。


    羅蘭:“我帶了禮物給您。”


    “不是什麽沒用的擺件吧…本來家裏沒有偷兒光顧,可別被你給弄得三天兩頭找警察…”


    聽到禮物,老柯林斯有些抑製不住嘴角的上揚,話裏卻仍滿是不情願:“掙那幾個子兒還不夠你亂花…”


    他抹抹嘴站起來,去門口把羅蘭帶回來的小盒提進屋。


    打開。


    裏麵是一條黑底玫瑰色淺紋的絲質領結。


    他看著那條領帶,也不敢動手拿,像個五十來歲胡子拉碴的孩子一樣手足無措。


    看看羅蘭,看看領帶。


    看看領帶,又看看羅蘭。


    “…咳,嗯,挺好的。”


    他怎麽打開的盒子,就怎麽原封不動地蓋上——完全沒有拿出來用的意思。


    “你也不看看我們住在哪兒,我穿罩衫出去打一條這麽貴的領結,還能走夜路嗎?”


    “我給你好好收著吧…”老柯林斯端著盒子準備放到後屋去,“等你看上哪家姑娘,要登門拜訪的時候,還能撐撐場麵…”


    他離開了幾分鍾,拿了一封信回來。


    “忘了跟你說,前幾天有個什麽史諾給你寄來的…”


    他把信推到羅蘭麵前。


    “我可沒打開過。”羅蘭摸了摸信封,又推了回去。


    “您幫我讀一讀吧,叔叔。”


    老柯林斯看了眼羅蘭,起身去櫥櫃上拿了把生了不少鏽的拆信刀:沿火漆外沿向下輕輕劃開不會傷著外封,留起來下次還能用。


    信裏是一張疊了幾折的信紙,用藍墨水寫的密密麻麻。


    “咳,羅蘭,”老柯林斯把紙往眼前貼了貼,借著昏暗不明的光線含混念道:“羅蘭·柯林斯收。”


    “愛德華史諾…這是你朋友?”


    “你什麽時候認識那些理發師了?”


    “文縐縐的…不認識的字我就跳過去了。”


    羅蘭唔了一聲。


    信上字跡十分潦草。


    「祝願您身體健康,一切順利,羅蘭·柯林斯先生。」


    「我是負責切莉·克洛伊夫人調理與療愈的醫生。」


    「愛德華·史諾。」


    「恕無禮,我姑且認為您和克洛伊夫人口中所描述的相去不遠。」


    「倘若真如此,那麽,我懇求您。」


    「我希望您能為克洛伊夫人提供一些幫助。」


    深藍色的墨水在信紙上擴散。


    羅蘭的心髒忽然劇烈地跳了兩下,仿佛預示著某種不詳征兆。


    「首先聲明:我是一位對真理、對生命充滿敬畏的人。」


    「我承認,根據目前情況,我沒能找到切莉·克洛伊夫人煩惱的‘耳中噪音’的源頭——即便我使用一些並不高明的藥物暫且平複了她的症狀。」


    「但我絕對敢斷言,她並不是個精神失常的瘋子。」


    老柯林斯折了下信,接著往下讀。


    或許是文字越來越沉重緊迫,他的聲音也變得愈發低沉。


    「瘋狂的病人自有另一種判斷方法:我認為,目前醫療界對瘋病、狂躁病人的判斷是草率且不準確的。」


    「就像切莉·克洛伊夫人。」


    「由於勳爵並不信任我、及我做出的判斷(我確信),經幾次治療後,我發現,這位私生活多姿多彩的先生,為其妻子另聘請了數名醫師——而這些毒害人的惡犬們,竟草率的對一位貴族的妻子,對一名優雅的淑女做出了恐怖而驚人的判斷。」


    「他們一致認為:切莉·克洛伊患了瘋病。」


    「那些日夜不眠、在耳邊嗡嗡作響的噪音就是最好的證據。」


    「(本周內,克洛伊夫人與勳爵有過數度爭吵,我不清楚這是否幹擾了某人的判斷。)」


    「更可怕的是,夫人的哥哥也提供了關於自己妹妹‘瘋病’的事實:他和勳爵在某種程度上達成了一致,共同認為,克洛伊夫人需要一定程度的治療。」


    「恕我人微言輕,難以扭轉該局麵(一位是丈夫,另一位是兄長)。」


    「我找了警察,但顯然毫無意義。」


    「在我給您寫下這封信的時候,他們正在安排強製措施:要扭送克洛伊夫人去某個特地為女性所成立的診療院進行‘特殊治療’——並說是近期新發明的療法,對女性狂躁、抑鬱或精神不佳有著絕佳效果。」


    「我不認為那不堪啟齒的、毫無根據的手段能夠對克洛伊夫人有效,更不願稱那愚蠢的方式為‘醫療’。」


    「就此,我給您寫了信。」


    「懷著對醫學、對真理及生命的敬畏。」


    「我不清楚您是否樂意提供幫助。但我希望,作為切莉·克洛伊夫人的朋友,羅蘭·柯林斯能夠對她伸出援手。」


    「至少在夫人口中,您是個優雅,勇敢的紳士。」


    「時間緊迫,我希望能盡快和您碰麵。」


    「為了這糊裏糊塗的‘治療’,也為了生命和真理。」


    在信末尾,附上了一行地址。


    沒有別的了。


    老柯林斯折上信,將它塞回信封裏。


    “…羅蘭。”


    “叔叔?”


    “別管閑事。”


    他緊盯著羅蘭,著重強調:“特別是超出你能力範圍的閑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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