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讀的信和信上本身的文字,大概就像妮娜小姐和刮刀。


    毫無關係。


    「…也許有點關係呢。」


    羅蘭:?


    “咳,我知道您將羅蘭照顧的很好。我希望您能囑咐他小心行事,希望他能多尊重您,同時,也多保重身體。”


    羅蘭:……


    越編越偏。


    羅蘭就拄著腦袋,歪在沙發上聽他‘現場創造’。


    還挺有意思。


    “…總之,祝您和羅蘭身體健康,一切順利。”


    老柯林斯因為擔心出岔子,很快結束了這一段。他把信往桌上一攤,手背抹了把額頭:“就這麽多,羅蘭。反正我——”


    羅蘭打了個嗬欠,伸著懶腰坐起來。


    “叔叔。”


    打斷了老柯林斯的話。


    “叔叔。”


    “幹什麽?”


    “我剛才沒聽到第三句,能再給我重讀一遍嗎?”


    老柯林斯:……


    羅蘭笑吟吟伸出手,摸到那張薄薄的信紙,然後捏著,提起來,搖了搖:“就第三句。”


    …………


    ……


    羅蘭是被叔叔轟出來的。


    應該說,惱羞成怒。


    「你真是貓狗不如啊。」


    -


    貓狗不如?


    「比貓的手要賤,比狗的嘴要賤。」


    -


    誰讓他們瞞著我的?


    -


    這又不是壞事,為什麽要隱瞞?


    -


    我幾乎算得上他們最親的人了。


    「確實很尷尬,羅蘭。」


    「我給你舉個例子吧。」


    -


    嗯。


    「假如。」


    「你和蘭道夫·泰勒相愛,準備搬到泰勒宅,和他生活在一起。那麽,當伱麵對貝翠絲時,是否會感到尷尬呢?」


    羅蘭:……


    -


    你能舉個恰當的、符合我認知的正經例子嗎?


    -


    我和蘭道夫?-


    兩個男人?


    「你懂不懂什麽叫舉例?」


    -


    換一個。


    「比如你和仙德爾·克拉托弗相愛了,那她的爺爺——」


    -


    她爺爺會很高興。


    -


    換一個。


    「比如你和加裏·克拉托弗相愛了,那他的孫女——」


    -


    你是不是故意?


    -


    你怎麽不說我和你相愛了?


    「那不是更變態?我連人都不是。」


    -


    別再舉例了。


    -


    我明白你的意思。


    「哦,打算怎麽幹?憑你渣貓的第六感,說來聽聽。」


    馬車上,羅蘭一下一下敲打著膝蓋。


    如果是雅姆和叔叔…


    -


    我會跟叔叔說,我很思念雅姆。


    -


    同時,又總‘不經意’談到,假如他們在一起,我就有兩個最親的人在身邊了…


    -


    怎麽樣?


    「很不錯。」


    「那麽,伊妮德,仙德爾,蘿絲,你最喜歡誰?」


    羅蘭正琢磨叔叔的事,沒多思考,順嘴接了下去。


    -


    目前來說…


    -


    我…


    -


    ……


    -


    扳手。


    「嗯嗯嗯?」


    -


    你是不是這輩子都不想吃肉了。


    「真沒意思。」


    羅蘭要前往的地方是雪萊大車店。


    他要在這兒住一晚,具體看看什麽情況——他總不能讓蘿絲和她的手下潛進去冒險,然後自己呆在家裏,坐享其成。


    -


    我得看看,那片被圈起來的墓園在什麽地方。


    -


    如果可能的話,也許我一個人就足夠了。


    「你最好記得,你隻是一環。」


    「多數一環儀式者,都和凡人拉不開差距。」


    -


    可不是什麽事都必須動拳頭的,蠢火。


    大車店離泰晤士河南岸不遠。


    就建在一條狹窄的巷子裏,猶如入口窄矮的洞穴,穿過後,內膛卻大得驚人。


    有兩個戴著呢帽的男人守在門口。


    一個叼著煙卷,插著兜。另一個則拿著一個本子,一小塊指節大的炭。


    羅蘭沒住過大車店,不知道該怎麽開頭。


    倒是那叼煙卷的掃了掃羅蘭的臉和露在外頭的手指:“…這兒可不是您這種人該來的地方,先生。”


    羅蘭歎氣:“那也隻能怨該死的賭場,幾乎吞了我全部的財產。”


    這話讓叼煙卷的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點點頭,不再言語,指指身邊持小本子的。


    輪到那人開口了。


    “座位一法新,繩子兩個,盒子五個。”


    羅蘭皺眉:“我聽說前些日,盒子還隻要四個。”


    那本子的男人‘呲’了一聲。


    他缺了顆門牙。


    “你可以等明天,或者下周再來,沒準到時候,就隻要四個了。”


    羅蘭咬咬牙:“…你們可真會做生意。”


    男人下一刻就伸出了手,還推銷道:“要不要來塊不那麽黑的麵包?還有馬鈴薯,幹鹹魚…”


    羅蘭沒打算吃任何東西。


    “我就這麽些,先生。”羅蘭把褲兜的內襯都扯出來,才找出一枚銅子兒。


    恰好一便士。


    這硬幣沒在羅蘭手心兒裏呆超過一秒,就被那男人鷹啄似的奪走了。


    “多的,可以多住半天。”


    羅蘭點點頭,接過被那炭劃了三道的紙,側身蹭進通道。


    一步之隔,惡臭灌滿了鼻孔。


    大車店的圍牆實際上就是由周圍居民的磚房構成的。


    經營者將這片土地一分為三——羅蘭最先看見的,就是‘坐票’。


    雙目無神的男女,披著毯子,或用帽子蓋著臉,在長長的土壁旁——木頭釘的長椅上坐成一排:


    其中男人居多,其次是孩子,再是女人。


    他們身上沒有幹淨的地方,有些身上揣著粗麵包,但也隻敢偷偷伸進衣服裏,掰成碎塊,一點點往嘴裏搬運。


    這裏擁擠的程度,就像之前被仙德爾·克拉托弗打扮過的自己一樣。


    他們幾乎緊緊在一起,大多都盯著自己的鞋尖,一言不發。


    當羅蘭徹底離開前,還聽見身後傳來嗬斥聲——幾個看守的男人,一邊用木棒敲打牆壁,一邊惡狠狠朝那些打瞌睡的走去。


    一法新,有個體麵的座位。


    但不允許睡覺。


    一法新,沒資格睡覺。


    然後。


    是繩索區。


    這片區域就‘寬鬆’的多。


    一位位工裝的先生們,腳踏土地。


    同時,一根根粗繩,自左至右穿過這片區域:買了‘繩票’的人,就以繩為欄,腋窩夾著繩索,把自己掛住。


    晃晃悠悠的。


    鼾聲此起彼伏。


    「我很難想象他們是怎麽睡著的。」


    -


    至少他們能。


    兩法新的繩票,是被允許睡覺的。


    到了第二天,負責看管這片區域的人,不用大聲叫嚷喚醒這些睡眠不足的先生。


    他會直接將繩索解開。


    然後得到滿地驚醒的工人。


    在向裏,就是‘盒票’。


    這也是大車店最大、最寬暢的一片區域——可以用‘壯觀’來形容。


    一個個長條薄木盒,碼成了蜂巢的模樣:從羅蘭的入口望去,幾乎就是一片裝活人的墓地。


    守在門口的男人見他過來,伸伸手。


    他接過票,沒看那三道炭痕,反而彈了彈紙。


    這紙乍看和普通紙沒有區別,但用指頭彈起來,響聲更清脆。


    “自己挑個地方。”他把票收好,又見羅蘭幹淨,不免多說了一句,認為這又是個命運發生轉折的倒黴蛋。“看好你的錢包。”


    羅蘭環顧這片‘活人墓地’。


    -


    如果我大喊一聲‘著火了’會怎麽樣。


    「會被揍一頓。」


    -


    我有槍。


    「會被搶走槍,然後揍一頓。」


    -


    但我沒帶槍。所以他們隻能揍我一頓,但搶不走槍。


    「有時候我真想揍你一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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