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大漩渦的信徒們就像一個個蹩腳的、隻負責塗綠漆的油漆工。


    當他們被喚來服侍時,整個花圃都綠了不少——


    沒錯,大漩渦的‘主任牧師’在花圃裏招待了他們。


    ——羅蘭也不清楚他們之間如何稱呼上司,是像教會的‘主任牧師’,或者監察局的‘顧問’。


    他們上了茶,端了糕點。


    和真正的大戶貴族沒什麽區別。


    除了膚色外。


    “凡人是愚昧的,先生。”女人似乎發現了羅蘭很關注信徒們的皮膚,笑著解釋:“這也是我們自然之子鮮少落於他們眼中的原因——我們不願受那愚蠢、毫無智慧的眼神打量,讓那些被疾病侵蝕了的唇舌講我們的行跡。”


    羅蘭笑了笑,端起茶杯,沒說話。


    “我們的確為天使而來,自然行者。顯然布裏斯托爾擅長給人驚訝,對不對?我親愛的戴維·克倫威爾先生,這位隻來此任職了三年的虔誠者,竟在昨天給我看了個我從沒見過的東西——”


    說到此,費南德斯壓低音量,向前探身。


    盯著那女人。


    “聖髓。”


    他說。


    這個詞仿佛令花圃中搖曳的植物都靜止了一瞬。


    羅蘭看見那女人眼睛霎時睜大,笑容也如眼般迅速擴大。


    快極了。


    “我可不明白您說什麽。天使,我倒能給您提供幾個線索——比如目擊者。但…什麽髓?大漩渦和聖十字可沒什麽關係,您真要跟我討論這供奉偽神的教會?”


    偽神不偽神的,不重要,費南德斯已經驗證他心中的想法了。


    他笑容不變,嘴裏卻粗俗不堪:“…你這個和野狗為伍舔它們**的婊子,你以為,你騙的了我嗎?”


    立於身旁的教徒自然聽得清楚,不僅怒視,就要上前嗬斥。


    仙德爾輕輕扭身,皮靴輕挑,順著那男人兩腿向上——


    屈膝一彈!


    半聲悶哼。


    在他一臉痛苦彎下腰時,羅蘭順勢起身,單手向內一扣,‘嘭’的將他死死砸在桌上,接著:


    轉身…拔槍!


    砰!


    槍口噴出火焰,擊中了另一個遠處正拔刀的教徒!


    血花自他小腹化開,人也踉蹌著連續退了幾步,一下子跌坐在花園旁的白石立柱下,表情痛苦,眼睛卻仍怒視著費南德斯。


    這動作隻在幾個呼吸間完成。


    那女人倚在枯藤擰成的高背椅上,麵色冷淡,一眼不發地看著。


    她看羅蘭將胡椒盒頂在教徒的腦袋上,看他掙紮著,臉上綠色的血管根根隆起。


    就在這時。


    羅蘭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蚯蚓掀翻泥土,然後放大了一百倍。


    瞬息間,一根綢綠色的藤蔓自他和仙德爾的腳下破土而出!


    它有大腿一樣粗,前段生著鋼針般的長刺,在藤蔓盡頭,是一朵長滿利齒的花頭:像環狀的犬齒,花瓣上隆起密密麻麻的粉色鱗片。


    “仙德爾!”


    羅蘭迅速後退!


    那藤蔓似乎隻針對他們兩個,一段盤起來,繞著那女人層層疊疊,隻露出一雙冰冷的眼睛;


    另一段則鞭子一樣閃電般抽倒了沒來得及拔槍的仙德爾,接著,根根密集的鋼針追上了羅蘭的臉和脖子!


    直到他退出花圃,穿過綠色的帷幔,後背撞在堅硬的牆麵上。


    那鋼針‘鏘’地刺進牆壁裏,擦著他的脖子,留下一條淺淺的血痕。


    在羅蘭的視野裏,擴散出烈焰的可不僅僅是眼前這條粗壯、遍生針刺的藤蔓——整座建築,包括牆體、石柱、地板,任何一個視線無法穿透的地方,都無時無刻在羅蘭眼中隆隆轟鳴著,仿佛有什麽在其中穿梭,發出唯有他能‘聽見’的聲音。


    這建築裏…有什麽東西。


    眼前這藤蔓也許隻是這生物身體的一小部分而已。


    “大漩渦可不是永寂之環,恩者的烈焰。您若在我們這兒肆意妄為,恐怕,就得讓審判庭再重新派一隊執行官來了。”


    費南德斯微微鬆開了桌麵下汗津津的手掌,麵不改色:“再來的話,就是審判長了——伊妮德·茱提亞大人很忙,我不清楚她有沒有空。如果您非要親自和她談,我隻能試試。”


    被藤蔓圍繞的女人一臉不屑,但那藤蔓還是一點點收縮,避開羅蘭和仙德爾,繞著將自己拖回花圃裏。


    鑽進泥中,消失不見。


    她抖了抖裙子,起身來到中槍的教徒身邊,膝蓋點地,掃了眼鑿進立柱內的黃澄澄的彈尾。


    一抹綠意自她指尖而生,先是光,後又軟成液體,緩緩滴落在那中槍的位置。


    很快,他不再流血了。


    但整片花圃,也隨著教徒的痊愈而凋零。


    遍地死寂。


    “離開,大漩渦不歡迎伱們。”費南德斯回身看了看羅蘭脖間的劃痕,又用眼神詢問仙德爾後,僵硬地朝那女人點了下頭,耷拉著臉,轉身朝來時路去。


    剛一出來,費南德斯的表情就變得無比凝重。


    他們的確是故意的。


    故意激怒這裏的負責人,迫使她動手。


    因為費南德斯知道這女人,來之前了解過她的信息。


    卡洛塔。


    她叫卡洛塔。


    她並不算出名,但三年前布裏斯托爾的一次邪教徒叛亂中,大漩渦的負責人戰死,她則以三環暫代‘行者’,領導當地教徒。


    三年。


    暫代,變成了正式。


    三個人來到海岸不遠處,在那些漁船旁。費南德斯站定後抽出一根煙點上。


    海風像凍了一百年的刀片。


    “告訴我,克拉托弗,她現在是幾環。”


    “現在。”


    方才算不上戰鬥的交手,早讓書庫小姐發現了那其中明顯的‘特征’。


    “第六環,德溫森隊長。”


    “她在第六環。”


    ……


    「不凋者(第二冠神,伊芙)」


    「森林女巫(六環)」


    「新芽之觸」:通過接觸,在一定程度上汲取自然的力量,療愈並延續目標生命。


    「改良(四環)」:可以通過秘術培育伴生植物(異種殘骸)並操縱,這些奇詭的產物無法繼續繁殖,是儀式加神秘孕育而出的結果。培育越不存在此世的植物,越需要儀式者付出高昂的代價。


    「改良(四環進階)」:儀式者可以通過更多罕見的素材增強伴生植物。


    「嫁接」:可以將培育的植物徹底嫁接到自己身上,從而不再受限於血肉之軀。但與此同時,儀式者也將受到嫁接後植物特性的幹擾。


    ……


    「※森林裏有無數顆心髒,它們擊鼓。」


    ……


    「新芽之觸」唯有抵達第六環的「不凋者」才能使用——即剛剛她用以療愈教徒,凋零一整片花圃的力量。


    這也是費南德斯為什麽非要逼迫她動手的原因。


    三年。


    這女人從三環,升到了六環。


    而據費南德斯了解,戴維·克倫威爾,他也是近兩年從執事迅速晉升牧師,然後,主任牧師——


    怎麽,布裏斯托爾這破地方到處是天才嗎?


    費南德斯愈發感覺事情不對勁。


    因為儀式者升環,最難的其實並非「完成儀式」:有些儀式看起來令人望而卻步,但對某一小部分人來說,卻和呼吸一樣簡單。


    升環儀式並非門鎖。


    真正阻礙儀式者向上攀升的,是「資質」。


    有些人沒有高環的資質,即永遠沒法撥開眼前的迷霧,看到高環者的世界——即便他認為自己的升環儀式能完成的又快又好。


    可鞭法再好又怎麽樣?


    這些沒有資質的人,等同於馬車沒有馬。


    “太巧了。聖十字和大漩渦的這兩位負責人,竟然同時都是天才,還約定好在同段時間內一起升環…”


    和聖髓有關…嗎?


    費南德斯開始覺得,這城市裏鮮有其他教派,是一件壞事了。


    “我不是沒有見過其他道路的六環,克拉托弗。她給我的感覺,有些配不上她擁有的力量…”


    更何況,大漩渦這群野狗本該和曾經的執行官一樣睚眥必報才對。


    可槍擊了她的教徒,卻也隻換來‘不歡迎你們’。


    要知道現在的審判庭可大不如前。


    所以,事情麻煩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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