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維·克倫威爾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白癡。


    他被一隻召喚生物騙了。


    根本沒有所謂的降臨——什麽「黃金女士」?


    ‘天使’所等待的,要完成的,從封印中蘇醒後渴望的命運…


    是誰?


    仙德爾抹掉滑過眼皮的鮮血,跟著攙起費南德斯的羅蘭。


    一場幽默戲劇。


    登場的是調查天使案的執行官三人,自以為詭計無人知曉的狂信者,認為高環便有恃無恐的貪婪的大漩渦負責人,感恩的數十萬市民,一無所知、支離破碎的異教徒。


    以及,陰謀的起點:那隻‘天使’——它是天使嗎?


    仙德爾湖藍色的眼睛泛射出日輪光暈。


    她看著在自己前麵踉踉蹌蹌奔跑的青年,一股莫名的戰栗從腳趾沿著神經擊穿大腦。


    她猜到,自己或許被卷進了一個巨大的、跨越時間的陰謀裏。


    而陰謀的目標…


    “我們會死在這裏,羅蘭。”


    仙德爾說。


    ——布裏斯托爾像一座夕陽下繁複多彩的花園,開放到極致的玫瑰與荊棘落在血肉泥濘中。


    什麽時候,會讓你覺得城市裏的人實在太多了?


    當他們成為敵人的時候。


    呢喃聲自殘肢與碎肉中傳來。


    隱約可見。


    ‘真實或虛假。’


    死者齊齊低吟。


    ‘死或生,生或死。’


    生者高亢呐喊。


    不隻是溶洞裏的教徒。


    但凡飲下過「聖髓」的,但凡被戴維·克倫威爾賜予這偉大恩賜的市民們,此刻全部被轉化成了背生蛛腿的怪物。


    他們屠殺著恍然未覺的、或許還以為這是尋常一天的市民們,成群結隊,像一股炙熱的沸水燒過每一條街,每一棟房子和每一棟房子的角落——


    羅蘭視線裏沒有一處不燃燒著火焰。


    字符散亂零碎,不知是誰說的,又幾個呼吸後再也不說。


    ‘怪物——’


    有女人喊。


    ‘查理——’


    誰的名字。


    ‘爸爸——’


    誰的孩子。


    這些怪物遊弋在玫瑰叢中,尋找能讓遍地殷紅更加怒放的東西。


    比如鮮血和白骨。


    他們像獵犬一樣有素,不懼疼痛,不畏死亡。


    和戴維·克倫威爾的教徒不一樣:他們沒受過格鬥訓練,或許連儀式者都沒聽說過——但他們遠比那些教徒要可怕。


    野獸是天生會利用自己的利爪和牙齒捕獵的。


    它們天生就會。


    “我們要死了,羅蘭。”


    仙德爾輕輕把費南德斯腰腹間的紗布纏緊。


    單層木屋。


    仙德爾找的臨時據點——自他們被那天使‘放走’,一路殺了出來。


    這裏,或許就是終點。


    單層木屋。


    這房子裏的一家三口額頭和胸口都開了好多洞。


    妻子和孩子死在床上,丈夫在客廳——他手裏握著鐮刀。在房間角落,一個被砍了腦袋的怪物扭曲地團在那一動不動。


    “沒想到我們會死在一環,死在布裏斯托爾。”


    她來到羅蘭麵前,像擺弄玩偶一樣分別抬起他的兩條胳膊,又撕開褲子,檢查他身上的傷口。


    然後是上衣,前胸和後背。她隨身攜帶的紗布都用在了費南德斯和羅蘭身上:她用鋒利的、薄如紙片的短刀切開傷患處,再灑上幾滴聖水。


    “沒有太大問題。”


    羅蘭轉了轉手腕,簡單的點頭致謝後,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槍械上。


    對付那些異化的怪物用不上「蛛吻」,他得隨時保證自己這把備用的武器能在每一次襲擊中奏效。


    “希望我們附近有警察局。”


    羅蘭把身上的子彈一顆顆朝上碼在地板上。


    “很遠,羅蘭。”


    仙德爾輕聲回答。


    她正用剛切過羅蘭的小刀,切那死在角落的怪物。


    在這座並不算繁華的沿海城市裏想要獲得更多武器,無疑警察局是個最好的選擇。


    “你還剩多少發子彈。”仙德爾問。


    “十…”


    羅蘭數著自己碼在腿旁的一顆顆黃澄澄的士兵,“二十…三十。”


    “三十發。”


    仙德爾默默切斷那頭怪物的蛛腿,墊著圍巾,小心捏起來,舉在眼前觀察,“我還剩二十發。”


    五十發子彈。


    絕對不夠他們穿過半座城市。


    況且,以剛剛的情況來看,但凡那些怪物超過一定數量,兩個人就沒有辦法保證自己的安全了。


    羅蘭身上的傷口就是這麽來的。


    “說實話,我本來想用費南德斯做盾牌的。”他開了句玩笑,目光掃過床上昏迷的男人:“他足夠‘厚’。”


    仙德爾跪在地板上,把蛛腿切成小段,滴了幾滴聖水上去。


    “德溫森隊長醒來後會感謝你的…不過認真說,我還挺讚同伱‘本來’的想法。”


    灰發少女扭頭看了眼羅蘭,表情不像開玩笑:“我們會死在這裏,還要在乎死前幹了什麽嗎?”


    然後又不等羅蘭回答,轉回去繼續切那怪物的身體。


    “這已經不亞於鋼鐵了。”仙德爾岔開話題,舉起一段蛛腿在半空中俏皮地晃了晃,用自己的匕首敲那外殼。


    叮叮當當的聲音。


    “不要試圖用武器格擋,也不要用它進攻。”仙德爾放下蛛腿,舉起匕首,用力刺入屍體的胳膊。


    她用了很大力氣才將刀刃全部紮進去。


    “比不上「不死人」。類似「不凋者」二環的‘翡翠之膚’。”


    這已經是足夠大的壞消息了。


    無論羅蘭還是仙德爾,他們都能在單對單,甚至單對多的情況下擊殺這種被異化的類人怪物——但這可是一座城市。


    誰知道還有多少?


    他們要到警局去,接下來呢?


    「場」會持續多久?


    什麽時候才會被察覺?


    他們能等來支援嗎?


    換句話說:那個能輕易重傷費南德斯的天使,會讓他們等來支援嗎?


    羅蘭擺弄著手裏溫熱的金屬盒,仙德爾則繼續用小刀切那怪物。


    房間裏的兩個人異常沉默。


    十分鍾,或過了二十分鍾。


    護士小姐終於切開了那怪物的腦袋。


    捧出了一團灰白色的膠質物。


    在雙手中搖晃著。


    “這已經算不上大腦了。”她輕輕揉捏著那團濕潤冰涼的東西,就好像一位經驗十足的農戶摩挲那能令他豐饒卑賤或貧窮卑賤的土壤。


    灰白色的膠質物被少女揪下一小團,抹在到處都是裂縫的地板上。


    亮晶晶的。


    “他們也算不上人類了。”


    少女捧近它,縱了縱鼻子。


    “別嚐。”羅蘭輕聲提醒。


    仙德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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