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托·薩拉生前究竟贈出了多少作品,蘭道夫統計後才清楚。


    著實不少。


    ——這也不怪許多人在報紙上諷刺他。


    要知道,真正的‘藝術家’(他們認為的),至少要有自己的堅持,有格調,有道德,有靈感迸發後的火花以及對這火花的合理運用——那就絕不會像維克托·薩拉一樣在短時間內‘繁殖’出這麽多作品。


    他沒有賣一個子兒,卻到處贈送。


    這隻能證明一件事:他要用自己一錢不值的作品打動一部分人,讓他們替他說話。


    他要稱讚,要讚美,要收到雕塑之人的嘴和喉嚨。


    他要名聲。


    這簡直是那些道德低下的市儈商人們的做法。


    注意:這事發生在近半年內。


    再詳細一點:三個月內。


    可這些‘劣等’作品能起到什麽作用?


    隻換來嘲諷和鄙夷。


    無論收到或沒收到的都如此——好消息是,蘭道夫行動迅速,很快通過各個渠道給那些持有維克托作品的先生女士們去了信,而回信中也表明:


    作品均完好。


    並未遺失或損毀。


    壞消息是:多數回信裏都用了大篇幅質疑維克托·薩拉生前行為(由於不能對亡者說不不好聽的,其中用詞很是委婉,但又絕不會委婉到讓蘭道夫看不出來。)


    大量的贈送自己的作品,在死後卻盡數收回。


    這做法可不怎麽體麵。


    不過…


    沙龍還是來了許多人。


    因為泰勒這姓氏,也因為「金煙霧」。


    “非凡的維克托·薩拉先生若知曉自己死後會有如此多紳士淑女們因他而聚在一起,想必又能在地獄裏飲上大口朗姆酒了。”


    聲音如音符跳動。


    羅蘭抿了口香檳,站在正巧能注視整片花園的角落。


    路易斯·海曼作為海曼家出席了這次沙龍——也作為其中一件雕塑的持有者。


    維克托生前贈送過其中一件給海曼。


    黃昏更暗。


    隨著諸位賓客依次到場,仆人們抹著汗,將偌大的草坪上擺滿一具具姿態各異的雕像。


    ——所得贈禮的先生女士們都表示樂意歸還它,並且他們這樣做了。


    看在泰勒的份上。


    “我在庫房裏找到的。”


    路易斯·海曼捏著手裏橙色剔透的瘦玫瑰,時而輕晃:“它差一點就被仆人砸碎掃走了…”


    他說。


    蘭道夫·泰勒先是對到場的諸位賓客致謝,又讓樂隊奏曲,仆人們服侍。


    那雕像就一座座立在草坪上,在每一位客人周圍——羅蘭能從他們臉上看出嫌惡。


    對於一個不名譽的、自認為藝術家的拙劣石匠,一個或許死得並不那麽體麵的‘被詛咒’或得了什麽‘未知傳染病’的人…


    嘴上不說,臉上卻表現的格外清楚。


    實在惹人厭煩啊,維克托·薩拉。


    他們繞著石雕走,不肯靠近,時不時掏出懷表,計算著告辭的時間。


    “泰勒家的繼承人不該這麽任性。”路易斯不看好蘭道夫的做法——這無疑會讓泰勒得罪不少人。


    他們因這姓氏到場,卻也隻有這一次了。


    戴著音符耳飾的先生絮絮叨叨,小聲表達著自己的看法。


    “泰勒家的人脈可不全來自小泰勒,你朋友若非要這樣做——”


    直到羅蘭有些遲疑地開口。


    “…先生。”


    “什麽?”


    “給我拿一塊牛肉餡餅。”


    路易斯·海曼:……


    頭一次,路易斯在談話中被激起了一絲怒火——然而這火焰轉瞬即逝,熄滅後冒出了令人無奈的煙。


    羅蘭·柯林斯。


    “抱歉,我餓了。”


    路易斯微微抖動嘴角,掃視路過的女仆,那些擺滿食物和酒水的餐桌。


    還真給羅蘭端來了一疊三角餡餅。


    這回,他沒那麽多話了。


    “羅蘭羅蘭!”


    側麵有姑娘叫他。


    “一會見,羅蘭。”路易斯將玫瑰裏的汁液吮盡,睨著那光影交錯的黃昏長坪,道別後,走去人群裏,參與到熱烈的應酬中。


    來的是藍色一字長裙的貝翠絲和淺灰色長裙的勃朗特小姐。


    金發少女正大笑著朝他招手,像一支掛滿了寶石與黃金的首飾架。


    「顫巍巍。」


    這詞後麵還有個大大的箭頭。


    「如果你能讓她原地跳那麽幾下…」


    -


    如果你能閉上嘴。


    「說真的,你可以和她來個比賽:比如把金鎊放在哪,誰先把它顛出來誰就贏了…」


    -


    如果你能閉上嘴。


    「你的大蝙蝠就參與不了這樣的比賽。」


    -


    她可以。「你怎麽知道。」


    靈魂反問。


    羅蘭抿了下唇,放下餐碟,重新掛起笑容:“嘿,貝蒂。”


    “羅蘭羅蘭羅蘭我想你了!”


    “我們才多久沒見?”


    “很久了!”


    “是嗎?”


    “是!就是!”


    “伱要猜一猜,我有沒有想你?”


    “你…沒有?”


    “想啦。”


    “你真好!”


    尾隨而來的勃朗特看見自家小姐和那俊俏的先生像孩子一樣打鬧,這原本極不體麵的做法,卻在‘麵容’的加持下變得賞心悅目——這一幕不少人注意到,並且都笑出了相似奇妙的弧度。


    雖然有些視線仍充滿了厭惡。


    “我一直都這麽好,以後也會這麽好。”


    “真的嗎?”


    羅蘭點頭:“真的。”


    貝翠絲笑個不停。


    “我真不明白,她整天哪有那麽多開心事。”勃朗特快步而來,禮貌屈膝,向羅蘭打了招呼,又刻意調整角度,讓自己正麵麵對‘眼睛不方便’的先生:“您身體還好嗎?”


    “當然。不過,蘭道夫最近不大好。”


    提起蘭道夫·泰勒,勃朗特臉上閃過憂色。


    她眼睛往草坪上斜了一瞬,鼻音有些重:“先生的朋友離開了,我清楚。他整夜將自己關在書房裏…”


    羅蘭:“卻不看書。”


    貝翠絲邊拍手邊哈哈大笑。


    勃朗特責怪地瞧了羅蘭一眼:“您也是他的朋友,應該…”


    “我已經做完朋友該做的事了,勃朗特小姐。接下來的安慰與陪伴,該其他人上場。”


    勃朗特捋了捋頭發,微微偏頭避開。


    “…特麗莎安慰過他了。”


    “是啊。”羅蘭輕輕歎氣:“他需要安慰和陪伴。貝蒂,最近多陪陪你哥哥,好嗎?”


    “哥哥…”貝翠絲歪頭:“可我還要畫畫。”


    “那怎麽辦。”羅蘭垂下嘴角:“他可孤單啦。”


    貝翠絲也有樣學樣,和羅蘭一樣苦起臉。


    想啊想…


    忽然想起自己身邊還有個人。


    “小熊!”她拽了拽勃朗特的衣袖:“陪我哥哥。”


    勃朗特:……


    “小姐,我恐怕得陪著您才行。”


    “陪我哥哥。”


    “我不能離開您身邊。”


    “陪我哥哥!”


    勃朗特:……


    瞪了眼憋笑的羅蘭。


    “…明天,好嗎?”開始和貝翠絲商量。


    然而泰勒家最貴重的人物可從來不和任何人打商量。


    “現在!”


    “小姐…”


    “現在去陪我哥哥!小熊小熊小熊——”


    她開始吵了。


    聲音越來越大。


    勃朗特當然注意到周圍似有似無的視線,隨著聲調變高,漸漸都集中在她和貝翠絲身上…


    “…好吧,現在,我現在就去。”她歎了口氣,打算到蘭道夫身邊把特麗莎換過來:“請幫我照顧泰勒小姐,柯林斯先生。”


    “當然。”


    勃朗特款款而去,留下了貝翠絲和羅蘭。


    “她會照顧好我哥哥嗎?”


    “會的。”


    “就像我照顧好你一樣,照顧好我哥哥?”藍紫色的大眼睛裏滿是驕傲:“是嗎?”


    羅蘭咂了咂嘴,搖頭:“不,還是差一些的。”俯身輕聲:“…你還給我買龍呢。”


    貝翠絲唔了一聲,煞有介事地點頭:“那倒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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