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對雪萊和泰瑞動手的命令前,審判庭也要擺出個‘樣子’——至少他們得表現出確實有發現並開始警惕城內出現的邪教徒的模樣。


    這種行動,被彼得·赫勒稱為‘捕鼠’——即不溯源,尋找鼠窩、徹底清理鼠群,而是用鐵棒敲碎那些不長眼的、冒出來閑逛的老鼠們的腦袋。


    審判庭在伊妮德改變之前的數年裏,都這麽幹。


    都這麽生存。


    正因為此前出過太多次閃失:


    譬如逮著一個私下嚐試無形之術的先生,而那先生的妻子的父親來自藍血貴胄的低席,或某個侯爵家的女兒準備用一個愚蠢至極的法子,增添自己的魅力,以便能讓車夫、園丁在內的男人看她的眼神變得不一樣些…


    ‘她笑起來就像沒合攏的*眼,那張臉比邪教徒還要嚇人。’


    顯然,那一次任務烏鴉也參與了。


    這倒符合他說話的風格。


    (如果不是怕把馬車拆了,羅蘭實在想問問他怎麽知道像那東西的,太容易教人誤會他的愛好了。)


    ‘如果她有錢,夠買一麵鏡子,就該知道除非萬物之父蘇醒…哦——我倒知道她父母為什麽那麽消瘦,如果整天對著那樣一張臉,恐怕食欲不振隻是最微不足道的症狀之一…’


    這些涉案的小姐、先生,或孩子,多數都家境殷實背景不凡,同樣,他們也沒真瘋狂到用活人進行儀式——那麽,當時的審判庭就得給他們留出一定的尺度,或者特權。


    若是個工人,他當天就得被燒死——與此同時,若處理這案子的執行官的心情不好,他的妻子和孩子也得進審判庭住一段時間。


    但這些姑娘和小夥子,就是彼得·赫勒所說的,捕鼠行動的意義。


    他們的仆人被抓起來打死或燒死,他們的車夫、身邊的身份不高的友人——總之,他們不會有事。


    或許被家裏禁足?


    如果那也能算懲罰的話。


    “你沒有經曆過那個時代,柯林斯,不清楚那時候執行官們的想法。”馬車上,赫勒十分真誠地告訴羅蘭:“也許你認為我們膽怯,褻瀆了聖潔之火賦予我們的權力,萬物之父交給我們的任務…”


    “但我要說。”


    “那個時候,沒有人能支持我們。”


    彼得·赫勒同費南德斯有個共同點:他們都不認為,這是伊妮德‘不作為’導致的。


    “倘若審判庭,整個國家的審判庭,都要靠一個小姑娘支撐,我看,我們也沒必要和邪教徒作戰了。東區夜裏的街上不是有位置嗎?”


    他暗示那些妓女。


    說實話,把那些因此放棄離開的執行官擺在和妓女同等位置,讓羅蘭開始對彼得·赫勒感興趣了——這是個有趣的人。


    他說的也沒錯。


    雖然羅蘭本人不太想評價審判庭高舉的‘審判十字’和‘淨化靈魂的烈焰’到底是否合理,不太想把妮娜小姐講過的故事和聖十字的教義擺在天秤上,分出個高低貴賤——但這麽長時間以來,這些‘兄弟姐妹們’的信念,他的確看過太多。


    信仰不該因神靈而堅定。


    無論祂強大或衰弱,維護秩序或散布混亂,廣傳教義或無言沉默——倘若因為神靈的力量而信,那麽,當祂衰弱時,信徒自有別的去處。


    神靈的強大與否,輝光照耀的土地廣泛與否,乃至羔羊們的看法:虔信徒不該因此而動搖自己的信仰。


    自然,真正的執行官,也不該因為一個「審判長」的行為,而改變自己所堅持的。


    像烏鴉、費南德斯、彼得赫勒先生,他們會在天氣不好的時候躲雨或開傘,但絕不認為,換個土地,換個國家,就不會下雨,沒有雷霆。


    這些先生也終於等來了破曉。


    “我不敢保證,約翰·雪萊和瑪德琳·泰瑞的下場是否沐浴烈焰,但我能保證,他們好不到哪兒去了。”


    赫勒笑聲爽朗。


    “茱提亞小姐有所行動了。”


    “我們不再需要計算遇敵時到底開幾槍才能不用光自己兩個月的工資。”


    “不必再擔心受傷後,得不到妥善的治療。”“不用小心得罪了哪個孩子,被監察局找麻煩,被教會那些文縐縐的廢物卡住每個月的子彈和儀式材料——我聽說,最近她還在考慮要給執行官們增加周薪,是不是這樣?”


    說實話,羅蘭不知道。


    伊妮德沒和他提過這一點——對於執行官們,這位撕咬能力日益增進的女士一貫冷漠的令人心寒。


    至少在羅蘭麵前,她對他們不屑一顧。


    而此時彼得·赫勒的態度,又恰巧相反。


    伊妮德·茱提亞。


    據羅蘭了解…


    有限度的了解吧。


    她大概…


    不是很在意他們。


    雖然真相殘酷。


    ——她不是很在意執行官,審判庭,甚至邪教徒,聖十字…乃至這個國家誰坐在那把至高無上的椅子上。


    “也許。”


    他隻能這麽回答。


    “也許,赫勒先生。但我隻是個執行官,如果真要漲…我隻能懷著感激的心情多喝兩杯了。”


    赫勒心情不錯:“別叫我赫勒先生,柯林斯。叫我彼得,我也叫你羅蘭,行嗎?”


    “這該是我的榮幸,”借此機會,羅蘭旁敲側擊:“彼得,我加入審判庭不大久,可也認識些儀式者。我很疑惑,「聖焰」這條路顯然比其他道路要強大…是我接觸的儀式者不夠多,還是我漏了些知識?”


    馬車裏忽然靜了幾度。


    烏鴉饒有深意地瞥了眼羅蘭,卻反常的沒有插嘴,和肩膀上的女人齊齊往無聊的窗外,無聊的街道上看。


    彼得·赫勒正坐在羅蘭對麵。


    “…「聖焰」?”


    他眯起眼,眼尾擠出皺紋。


    “哦,那確實是一條令人…向往的道路,雖然,它並不像你說的,比其他道路強大許多。”他這樣講,卻看向自己旁邊:約克。他的助手,或者副手?羅蘭不清楚。


    那大概比貝翠絲要小的男孩,乖巧坐在他旁邊,整段路一言不發。


    “約克就準備踏上聖焰之路。”


    “非常明智的選擇,”羅蘭朝那男孩友善地笑了笑:“你以後一定是個強大、受人尊敬的儀式者,我的兄弟。”


    約克隻回以羞赧地笑,低了低頭。


    “如果有可能,我倒不希望是這一條。”彼得·赫勒歎氣:“但他好像對其他道路並不那麽親密。”


    用親密也…算說得過去。


    “為什麽。”


    “因為「聖焰」——”


    “老東西,如果我是你,就管好自己的嘴。”烏鴉忽然出聲,頭也不回:“你是不是但凡知道點秘密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和人分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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