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肉眼目睹空間一點點破碎是件會讓人興奮的事。


    因為你沒法用語言描述自己究竟看見了什麽——對於莉莉安·蘿絲·範西塔特來說,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感受到除了血肉豐盈之外,神秘世界的奇妙之處。


    這該被稱為‘奇跡’才對。


    那些破碎的,不斷繁衍壯大的‘刀刃’。


    “你的奇跡很快就要殺死我們了。”羅蘭腳下飛快,就像個浮在水麵上的鴨子一樣,上半身和下半身不處於同一個世界。


    “你怎麽一點冒險精神都沒有。”


    “如果你有,就該同意我給你的稱呼,比如鐵線蕨之類的…”


    蘿絲吃驚:“我的漂亮臉,可沒有人會給自己的兒子起名叫‘豬鼻子’,就為了那丁點冒險精神。”


    “你的意思是,我想的名字還不如個豬鼻子?”


    “你哪裏比得上豬鼻子。”蘿絲撇嘴,前麵的人卻突然停步。


    猝不及防的少女直直撞上了他的後背。


    “…你成心是不是。”蘿絲揉了揉生疼的鼻頭:“你這個——”


    她視線踏著羅蘭的肩膀,後續的聲音被喉嚨掐斷。


    兩人無聲凝視著。


    眼前的景象實在驚人。


    ——這是一間供信徒禱告的側廳。


    可除了那一路來見慣的蛛網和灰塵外,這裏處處透著股‘邪教’味:


    倒掛的十字。


    赤紅色的、血肉般坑窪腐爛的巨大十字倒掛在房間盡頭。


    牆壁上繪滿了瀆神之作:


    胸前墜著銀色十字的聖女被軍人贖買,到了滿是汗臭的營地,之後的汙穢事讓蘿絲睜大了雙眼。


    那打開雙臂、向凡人揮灑金光的聖徒,背後卻刻著另一張啃食顱骨的惡臉。


    聖十字的燭火不再為無知者驅散黑暗,反而點燃他們的血肉,灼烤他們的脂肪,將他們的筋條抽出來,將眼球穿成葡萄。


    吮著吃。


    天使的雙翼是紅色的,向下流淌著腥黃色的濃汁。


    牧師們安於享樂,腳下匍匐著一圈又一圈赤*的孩子。


    修女們遍身傷口,高舉尖刺荊棘,抽打著跪伏的、比她們弱小的同類。


    這些人的座位用金鎊堆起來,用寶石點綴,用珍珠和白銀描繪椅背頂尖的冠冕。


    ——而牆壁的另一邊,房間的另一端,壁畫就更有意思了。


    操縱著血液的使者立於下側,仿佛不屈的勇者昂首挺胸,怒視那高高在上的座位,朝那享樂毀人的‘聖潔’們大聲呐喊——


    壁畫上沒有文字,所以羅蘭不知道他喊了什麽。


    也許是‘讓我拯救他們’。


    也許是‘讓我坐那椅子’。


    “有趣的畫。”


    蘿絲幹巴巴評價道。


    這之後倒轉的故事,還沒有一開始聖女和軍營那段吸引人——


    她不在乎聖十字或者血肉搖籃,更不信仰這兩個教義蠻橫霸道的神靈。


    “羅蘭。”


    她摸了摸牆壁上的刻痕,提醒羅蘭,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那不斷破碎繁衍的赤色刀刃,正緩緩切斷他們的退路,一點點逼近這間禱告室。


    “也許…”


    羅蘭盯著那依然泵動的巨大十字,喃喃:“也許是個簡單又困難的謎題…給我點時間…”


    “我給你一生。”蘿絲聳聳肩,拉過角落的矮腳凳。


    騎著,麵對走廊。


    她胳膊搭在椅背上,眼睛卻緊盯來路。


    她要在他們快死之前,跑過去對羅蘭做那她一直不敢、也來不及做的…


    不過,他們應該不會死。


    羅蘭·柯林斯可一定是未來的大人物,他比自己要聰明,要有天賦。


    他是最好的儀式者,最優秀的男人,最讓人著迷的瘋子。


    他絕不會不明不白的死在這怪誕的夢境裏。


    可實際上…


    正如蘿絲所想。


    太多儀式者就是這樣死去的。那些探索夢境的,熱衷冒險,猜測自己的命運一片坦途,認為他們天生不凡、幸運環繞,總能在一個又一個的眠夢裏找到那把前往塔頂的鑰匙的。


    可探險者越來越少,就證明,命運讓這些自負不凡的人失望了。


    這座座在黑海中飄蕩,點燃了燭火的居屋,也是一個個牙齒鋒利的陷阱。


    “逆十字。”


    羅蘭忽然開口:


    “蘿絲。”


    “嗯?”


    “給我你的血。”


    那本書裏的知識…應該就是活命的鑰匙。


    而要用富奇諾語發出聲音,必須用到鮮血。


    但羅蘭自己的血…


    說實話,他如果敢在這兒割出傷口,恐怕會死的很漫長——古代天使的血脈令他的血液呈現出淡金色,並且,它們擁有同聖水一樣…或者,比聖水更強的效力。


    ——現在這座夢境,明顯與那個血肉造物主、畸變聖化之母有關。


    在火藥庫裏劃燃一支火柴?


    “血?”


    “沒錯,你的血。”羅蘭盯著緩緩蠕動的逆十字:“或許幾滴。”


    “我得找個…”


    蘿絲沒問太多,眼睛在這不大的祈禱室裏轉了兩圈——很快,她找了個黑鐵燭台,拔掉蠟燭後,用襯衫擦了擦尖頭,舉著問:


    “就幾滴?”


    “就幾滴。”


    羅蘭給她解釋了一下富奇諾語的使用方法。


    過了幾秒。


    一根冰涼的手指貼在了羅蘭的嘴唇上。


    向下按了按。


    “可你要怎麽喝呢?”少女微微仰起頭,感受著指腹傳來的刺痛與熱潮。


    顯然。


    綠眼睛的執行力要比金眼睛的強上不少。


    …………


    ……


    ‘倒掛。’


    富奇諾語中的‘倒掛’和‘獨一’相似,它們有十三個音節一模一樣:當幾顆血珠被卷入喉嚨後,羅蘭驚訝地發現,自己竟能在一個短詞中順暢插入十幾個不同聲調的音節——


    雖然都是輕讀音節。


    羅蘭講不清他是怎麽做到的。


    他就是能。


    就像多了許多張嘴,或許多個他。


    而這種簡單而複雜的發音方式消耗的也並非喉嚨,不用什麽高超的技巧。


    它隻要覆蓋在喉嚨和唇瓣上的鮮血:


    聲音在‘吃’它們。


    “倒掛。”


    羅蘭輕聲說道。


    那蠕動的十字開始融化成一縷縷纖細的赤紅蛛絲,漸漸的,一扇緋紅色的拱門緩緩浮現在他們麵前。


    “你說了什麽?”


    “倒掛。”


    “…用我能聽懂的話回答。”蘿絲皺了皺眉:“這聲音讓我感覺有點難受,羅蘭。”


    “我不是正在用你能聽懂——”


    聲音一頓。


    這還是富奇諾語。


    幹渴之語。


    羅蘭下意識擦掉嘴唇上的鮮血,滾動喉嚨,一股揮之不去的饑餓感自胃袋呼喚他…


    ‘使用我。’


    ‘永永遠遠地使用我。’


    這語言會令人上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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