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當然知道是誰‘吃’了。


    或者說,以他豐富的閱曆,當然能想到這水果的其他使用方法——在一些沙龍上,紳士們沒少講佐酒的笑話,其中就有這樣的故事。


    來自女仆、女仆和水果的故事。


    這並不罕見。


    很快,魯伯特·貝內文托就被安排了一名曾在教會任職的家庭教師。


    男性。


    不講語言、藝術、文學和算數,不講貿易、股票和政治——他全天候待在貝內文托家,隻盯著魯伯特,時時刻刻給他念《伊甸經》,並替萬物之父傳達祂的教誨。


    具體是否有用,無人得知。


    隻是這位家庭教師在第二個月便主動辭職,再也沒踏入過貝內文托的莊園。


    再後來,再再後來。


    故事就在不該結束的時候腐爛了尾巴。


    鮮少人提起魯伯特·貝內文托,這個還不能被稱為‘男人’的孩子。最可靠的傳言說,他一定身體上有點毛病,以至於被關了起來,絕不讓人瞧見——


    傳聞他是個跛子,或者麵目猙獰,甚至可能老公爵的妻子和馬夫偷情所生。


    沒人知道真相,也沒人在乎——因為比起他,他的姐姐才叫趣談。


    一個充了氣的肉球,每個月都能傳出許多屬實或不屬實的風流故事:有些當事人還站出來表示,娜塔莉·貝內文托女士是個充滿魅力、讓人‘受不了’的完美伴侶。


    這難道不比魯伯特·貝內文托要有趣的多?


    羅蘭並不清楚。


    隻知道眼前‘男孩’講話不怎麽動聽。


    “看來執行官和我聽說的一模一樣,和野獸沒什麽區別。他們永遠弄不懂在別人的家裏該遵守些什麽——比如,你就不知道,‘禮貌’該怎麽發音,對不對?”


    淺粉色的眼睛和他的姐姐一樣狹長上挑,也一樣在注視人或某樣物品時,都率先默認了它們沒有生命。


    他揉著纖細的手腕,像淑女一樣優雅地抖動自己寬鬆的睡褲,繞過木箱壘出的小山,並攏雙腿,斜倚在一張軟墊矮椅裏。


    如果不聽聲音,隻通過眼睛,羅蘭沒法說他是個男性。


    ——這和他的臉完全不一樣。


    如果將羅蘭和魯伯特放在一起,他們將得到截然不同的評價。


    ‘你漂亮的不像個男人,倘若國家需要我們拿起槍,我恐怕你得先準備幾條不容易溺濕的褲子’——他們能瞧出羅蘭的性別,隻是認為他長相太過‘嬌柔豔麗’。


    而魯伯特將得到什麽樣的評價?


    ‘小姐,我大概愛上你了。’


    這就是區別。


    羅蘭也是第一次見到從長相到禮儀,哪怕眉宇間不自覺流露的表情都如此‘女性’的男孩——不過,真正讓他驚訝的還是魯伯特·貝內文托的‘顏色’。


    他的頭發,眉毛,睫毛。


    他的眼球。


    「你和病人有緣。」


    -


    你是說,他和哈莉妲一樣?


    「你總不會真以為是詛咒吧?」


    當然不。


    他什麽都沒做過。


    卻得了一雙讓人畏懼的金眼睛。


    想來,魯伯特·貝內文托和他,和哈莉妲也一樣…


    不過羅蘭實在喜歡不起來這個男孩。


    他說話太招人煩。


    “…哦,瞎子。別騙我,執行官。我們儀式者可不單用眼睛看世界——你以為貝內文托家沒有儀式者,還是,你打算借‘眼睛有疾’糊弄過去?你打傷了我,得賠償,明白嗎?”


    ‘少女’臉上布滿了惡意,輕聲細語:“二十鎊,是不是就能要了一個執行官的命?”


    “那麽就賠十九鎊吧。我的姐姐告誡我,不許虐殺比自己弱小的動物…”


    羅蘭揉了揉太陽穴。


    「羅蘭,替我給他一拳,就左勾拳,快,往他眼球上打!」


    -


    你那麽生氣幹什麽。


    「把他的臉打成和他姐姐的一樣!」


    -


    過兩天我把明思·克洛伊的屍體挖出來讓你解氣。


    「那是讓你自己解氣吧,我和明思·克洛伊可沒什麽恩怨。」


    羅蘭沉默地凝視反而讓他變得惱火。


    也許。


    這激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


    “你倒和我很像,這位先生,有人從後麵抱過你的腰嗎?”他就差一把折扇,一條華麗精致的長裙,便能將曾經的切莉模仿的惟妙惟肖了——但這種攻擊對於今天的羅蘭來說,還比不上蘿絲的小鐵拳。


    “當然有,”羅蘭歪著頭,翹起腿,用拳麵頂著自己的腦袋:“我的女人經常這麽幹。”


    男孩可不會輕易服輸,繼續諷刺:“一個‘女人’,愛上了另一個女人?”


    羅蘭正色道:“我得更正一下,貝內文托先生。不是‘一個’女人。”


    他說。


    “三個,我有三個情人。至於我究竟是不是女人,據她們說——據她們‘瘋狂’的時候說,你應該稱呼我為…‘放過我吧求你了’才對。”


    男孩的臉肉眼可見地耷拉了下來。


    「我就喜歡你吹牛不眨眼的模樣。」


    -


    費南德斯經常這麽說。


    「我知道,但你還是不知道,真可惜。」


    -


    什麽我還是不知道?


    「就像泥腳趾複述香檳的口感一樣,對於一個日常咀嚼它芬芳的紳士,看到這一幕實在可笑。」


    羅蘭:……


    -


    我早晚行。


    「真可憐。」


    -


    你有什麽資格說我?


    「真可憐。」


    -


    你隻能指望我吃點肉排了。


    「真可憐。」


    羅蘭:媽的。


    魯伯特·貝內文托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幾秒前還淡然自若的男人,瞬間在他眼前黑了臉——說實話,這是他姐姐給他找來的第十五個男人了。


    也是最漂亮,最豔麗的一個。


    愚蠢。


    他會喜歡這樣的人?


    一個女人,喜歡上另一個女人?


    魯伯特眯了眯眼,剛要繼續在這男人身上延續對自己姐姐的不滿,房門就被敲響了。


    叩叩。


    “我不允許你進來。”


    嘎吱。


    一個巨大的影子擋住了火光。


    娜塔莉用折扇將門頂開一條縫,把大腦袋塞了進來,笑眯眯的在羅蘭和自己的弟弟身上掃來掃去。


    “我打攪你們了嗎?”


    魯伯特不說話了。


    “我想沒有,娜塔莉·貝內文托女士。”羅蘭抓起手杖起身,將小腹的扣子係好,轉過身,一臉平靜:“但我該告辭了。”


    胖女人盯著低頭擺弄手指的弟弟,半晌後,敲了敲折扇。


    “不急一時,柯林斯先生。”


    她退了半步,伸手邀請。


    “至少用完餐…”


    “以及,讓我正式向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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