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為了表示對丈夫的留戀,證明彼此的感情沒有隨一方死去而結束——伯恩斯女士在丈夫告別人世後,仍久居於菲爾德老宅。


    她時常參與各式各樣的宴會,應層次不同的邀請:上一次花了兩千鎊買下一架據說有著極高曆史價值的鋼琴,第二天,就可以花了三百鎊投資一位金匠的‘瘋狂奇想’。


    在那些‘有所求’的、心懷夢想的人眼中,伯恩斯女士是個慷慨且‘懂得禮貌’的投資人:說不定是倫敦城最好的投資人。


    她很少參與所投資項目中的決策,插手那些她不懂的事物,絕不裝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和那些專業人士侃侃而談——她隻要求自己的錢花在該花的地方,無論結果是賺是賠。


    女人們嫉妒她,男士們卻對她評價很高。


    ——雖然他們私底下講,伯恩斯並非慷慨體貼,隻是她的頭腦不夠聰明,無法在投資每一個項目後還分出專門的注意力緊盯自己的財富。


    但表麵上來說,她是受歡迎的。


    比較秘黨,她更靠近灰黨。


    那些由商人和年輕的新學者組成的黨派。


    ‘如果我們要潛進去,找到她丈夫的私庫,最好先抓一條舌頭。’


    有時候,就連主人都沒有仆役更了解自己日夜生活的地方。


    蘿絲這樣對哈莉妲說。


    於是。


    清晨到傍晚。


    一個上了年紀的倒黴蛋就被敲暈在同往魚市的那條腥穢巷子裏。


    女人名叫賓尼。


    丈夫的姓氏除給了她一個不錯的家庭,兩雙兒女外,還有一個服侍豪族的機會——作為‘神通廣大’的銀行櫃員,賓尼先生在自己的職業生涯中結識了不少貴人。


    憑借那見了棕熊都能談上幾句森林適宜度的蜂蜜喉舌,他很快就給自己妻子找了個攀附的機會——沙龍中的一個朋友的上司的客戶的妻子的弟弟的情人的表哥。


    他就像吞網的花蛛一樣慢悠悠捋著絲,耐心讓自己一步步靠近目標。


    很快。


    他的妻子就經‘重重選拔’,被介紹到了伯恩斯夫人的宅上做女仆。


    女仆沒什麽大不了的,時下受強*、克扣工資和虐待最多的職業,她們僅次於那些能在夜裏隱身的奴隸——但伯恩斯家的女仆可就不一樣了。


    女主人。


    繼承了三位丈夫財產的女主人。


    ‘如果你能成為她的貼身女仆,哪怕能說上話…你知道伯恩斯和帕羅耶梅德的許多老爺關係都不錯…’


    丈夫的教誨讓她對這份工作時刻保持著高昂的熱情,良好的精神麵貌在一眾仆役中格外顯眼。


    更何況。


    她丈夫在銀行工作。


    這和那些整天被賣來賣去,無父無母,連個字兒都不認識的仆役們要‘高’上不少——伯恩斯女士讓她負責廚房,即整個宅邸最重要的部分。


    這也是對‘關係’的報償。


    自那天開始,賓尼家的開銷變小了。


    至少在吃穿這方麵,許多東西都不必到鋪子裏買——總有各式各樣的糕點,或還算新的布匹莫名其妙出現在家裏的衣櫃和廚房的布罩裏…


    也是自那天開始,賓尼夫人感覺丈夫對自己又重新開始感興趣了…


    “我要聽的不是這些,女士。”


    戴著寬大兜帽的女人蹲在麵前,手裏的刀片在她臉上輕飄飄地蹭來蹭去,幾乎下一秒就要割的鮮血淋漓——她被捆上了手腳,拎到一個沒有人光顧的爛牆後的草堆旁。


    劫匪。


    臃腫的女人掙紮起來,渾身冒汗。


    “回答我的問題,賓尼。這樣你還能回家見你的孩子和丈夫。”


    女人驚懼地尖叫起來:“放了我!我誰都不說!”


    “可你也說了不少了,”兜帽裏的人咯咯笑著,在賓尼耳中可惡至極地壞笑:“你的夫人知道你偷蛋糕和新布回去喂孩子、做衣服嗎?”


    她忽地站起來,一腳踏住了那奇跡般能飽人的地方。


    用力碾了碾。


    “你這個無恥的騙子!主人雇了你,可你倒從她的兜裏掏錢,喂自己的孩子和丈夫!你沒有一丁點道德!現在,還和我講道德?!”


    賓尼掙紮的更厲害,高聲辯解:“我說的是,夫人不要的…那都是該扔的…”


    砰。


    草堆旁的竹籃被踢開。


    一些零散的、切成小三角的草莓海麵蛋糕落在了泥裏。


    “我們盯了你一路,竊賊。你從菲爾德宅出來,一路往東區去——可沒見你進過哪一家糕點鋪…這些蛋糕,也是你那傻乎乎的夫人不要的?”


    “現在,我們有什麽區別?”


    女人又重新蹲下,用手掌拍了拍她的臉。


    “寫一封信,然後,把你扔給巡街警,怎麽樣?”


    事實證明。


    女仆就是要比主人了解自己的住處。


    賓尼在兩名暴徒的威脅下‘不甘’地吐露了秘密:有關菲爾德老宅的詳細信息。


    每一間屋室的作用,方位。長廊的通向,仆人的數量以及巡夜人的大致路線——更包括了那些她‘並不知道有什麽用’的,整天板著臉守在別墅周圍的先生。


    還有。


    菲爾德老爺的私庫。


    “在夫人的臥室裏。老爺去世後,一些紙卷和拆開的木箱都打包到夫人的臥室裏…並沒有多少。”


    賓尼說。


    “頂多裝滿一個衣櫃。”


    她開始意識到,這兩人並非她所猜測的,要盜燭台或燈罩去賣的毛賊了——她們有更大的圖謀,說不定還會要了伯恩斯夫人的性命…


    “求您!”


    賓尼打了個滾,像個在草堆裏蠕動的肉蛆一樣扭過身,趴在那人腳前,撅著屁股哀嚎:


    “別殺我!”


    她不再敢抬頭,再往那又黑又寬大的兜帽裏瞧,甚至唯恐對方的耳朵不好使,一聲又一聲嚷嚷起來,喊著‘我什麽都告訴您了’——


    蘿絲可高興壞了。


    顯而易見,伯恩斯不可能沒有雇傭儀式者。蘿絲高興的是,賓尼口中那些儀式者的‘位置’——如果主人並不允許儀式者進入房間,這隻能證明一件事:


    她厭惡、或警惕這些身具偉力的‘超人’。


    既然如此,她又為什麽要雇傭他們?


    是她自己想,還是別的原因?


    蘇格蘭場的警察和監察局的探員們曾在某一段時間嚴密監視過伯恩斯…


    誰會襲擊她?


    對於蘿絲來說,每一場冒險的開端,都源自好奇…


    以及好奇背後的、讓心髒狂烈泵動的刺激感。


    “讓我看看,你藏著什麽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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