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襲擊明顯有什麽內情,看費南德斯的樣子就知道。


    那是他不該問的。


    於是,羅蘭轉移了話題:“我聽他提到一個詞,費南德斯。他說了‘母親’,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


    費南德斯表情明顯放鬆了不少:


    “那是第九冠神,羅蘭。我本來是想等你入環後再一次性告訴你的。現在看,得提前了。照你這麽‘幸運’,說不定哪天就又遇上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費南德斯豎起兩根手指:


    “隻有兩種人,被我們稱為邪教徒。”


    “也隻有這兩種你可以直接動手——前提,你得確定他是,以及,不能傷害到‘貴重’的人。”


    “第一種:信奉第九冠「母親」,美欲滿願之神、血肉造物主、畸變聖化之母、赤潮無底之湖的,踏上其道路或加入其組織的儀式者…就是我剛才跟你說的:血肉搖籃。”


    “第二種:信奉第十冠「災疫」,病變死咒、腫潰麵紗、膿之子,踏上其道路或加入其組織的儀式者,他們自稱「黑翁」。”


    費南德斯說:“除了異種和某些極度高危的特殊案件,審判庭所針對的邪教徒——實際上隻是針對這兩個組織的儀式者,以及…”


    “信仰祂們的凡人和學徒。”


    “我們隻有一個目的:殺死他們。”


    說實在的,要不是那個儀式者暴露的‘顏色’他太過熟悉,羅蘭其實考慮過,先用拳頭試探一下的。


    “遺憾的是,在他們沒展現力量前,我們沒有更好、更精準的辦法分辨他們。這也是困擾我們最大的問題。”


    “執行官們行動,大多靠的是自己的‘經驗’——但你也知道,有些經驗是很難複製的,畢竟每個人的經曆都不同,甚至你無法說清楚‘憑感覺’的意思。”


    提起這些腦袋有毛病的邪教徒和其侍奉的神靈,費南德斯也是滿心無奈:


    “我無意指責長眠之神,我也願意尊祂們戴上冠冕。但凡人的事,由凡人來決定:這兩條道路太過殘忍可怖,祂們可以安享長眠,但審判庭不允許有凡人踏上那些路。”


    “他們的儀式你也見過,羅蘭。”


    “那不是正常的儀式。”


    羅蘭當然同意。


    畢竟他和妮娜小姐的經曆就已經意味著,他天然站在這些人的對立麵。


    不過,有件事他很好奇。


    “他的力量很古怪,費南德斯。”


    羅蘭詳細描述了自己和那位邪教徒的戰鬥過程:“一環儀式者能擁有這麽特殊的力量?”


    隻要攻擊被察覺,就永遠殺不死?


    這僅僅是一環。


    “不,當然不是。”費南德斯似乎早有答案,“應該有血肉搖籃的高環儀式者為那個混蛋改造了身體…”


    “你應該慶幸自己的好運。”


    羅蘭詫異:“這算好運。”


    “沒錯,相當程度的好運。”費南德斯扳起臉:“如果那天遇到的是另外一個二環…你知道後果是什麽?你根本等不到我們的支援。”


    “永寂之環的兩條偉大之路,在低環時期都不擅長戰鬥。更何況,你麵對的還是一個被改造了身體、神誌不清的瘋子。”


    “你真該慶幸自己的好運。”


    費南德斯告訴羅蘭,所謂‘十環以下,皆為凡人’是指兩個儀式者之間的戰鬥——最起碼,兩個人都得是儀式者。


    這裏麵絕對不存在張牙舞爪的學徒。


    羅蘭表示自己以後一定乖巧。


    費南德斯表示一個字都不信。


    不過。


    永寂之環…


    這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組織?


    “無聲之口,寂靜鍾擺,聽說過嗎?”


    無聲之口…


    羅蘭蹙眉沉思。


    等等…


    「你乘馬車時見到過。」


    “墓園?”


    “沒錯,這片土地上的墓園和凡涉及‘死人’的產業,包括那些到處都是的斂骨人——全都屬於永寂之環。”


    羅蘭:……


    -聽起來好有錢。


    「比不過聖十字。」


    -那倒是。


    “誰家不死人?越災難,越賺錢。”費南德斯聳聳肩:“他們持有「枯骨」和「哀歌」兩條道路…唔,伊妮德大人之前給你的那截指骨,就屬於「哀歌」,不過你好像…”


    他突然察覺自己失言,沒再往下說。


    “…除了永寂之環中的外圍成員和學徒,多數正式儀式者服務於監察局,當然,這肯定不是全部。”


    「聖十字,永寂之環。」


    「一個裹挾生前,一個壟斷死後。」


    「你簡直幸運的一*…你知不知道自己加入了一個多麽龐大的組織?」


    -我知道。


    「還有一隻親親大蝙蝠…」


    -什麽時候你才能稍微尊重下伊妮德女士。


    「誰讓她總用那種眼神看你,我實在忍不住。」


    -哪種眼神?


    「嗯…」


    「比如啊,她是狗的話,你就是屎——」


    -你才是屎。


    羅蘭給他屏蔽了。


    “這段時間,你好好養傷,順便考慮一下自己的未來。”


    費南德斯指的是羅蘭感知到的那條偉大之路。


    偉大之路…


    一提起來,羅蘭的太陽穴就隱隱作痛。


    “還有,羅蘭,你得注意了。”費南德斯拍拍屁股站起來,囑咐病床上的少年:“有些事和我們無關,並不屬於審判庭的職責範圍。”


    “在不涉及異種、邪教徒、叛教者的前提下…”


    “我們的權力還不如蘇格蘭場的警察。”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世俗的爭鬥,就算審判庭想,也沒有理由插手。


    反之。


    審判庭就有太多話能說了。


    “…是這樣嗎?”


    “沒錯。”


    費南德斯很高興羅蘭能聽懂他話裏的暗示。


    人要清楚不同權柄的邊界。


    審判庭的邊界就是異種、邪教、異端,以及整個聖十字都要行動起來的高危案件和…極少出現的叛教者。


    其餘紛爭…


    與他們無關。


    他們也沒資格管。


    “如果這一次並非邪教徒襲擊,你之前的行為,就會給自己惹上麻煩。監察局、治安所,包括那些有錢人、貴族,都會控告你——因為你的處理方式,讓更多人受到傷害了。”


    “我們不是監察局的警探,比起他們,我們更像是拱衛萬物之父神座的禁衛軍。”


    費南德斯是提醒,也是警告。


    他不上當了。


    以前,他還能被這張漂亮的臉蛋、溫柔的語氣所蒙騙。


    現在看來,這不就是個一言不合動手的、跟伊妮德大人一模一樣的暴…


    他覺得很有必要,現在,立刻,給他闡明其中的利弊。


    “相信我,你絕對不想被監察局那群禿鷲纏上。”


    “一旦被控超凡犯罪,連我都沒辦法保護你。監察局能和審判庭僵持這麽久,你該能猜到,他們擁有和我們不相上下的權力和實力。”


    羅蘭總感覺費南德斯說的話裏,有些互相矛盾的死結。


    但他又很奇妙的清楚,怎麽解開這些死結。


    那是屬於濟貧院裏,孩子們的生存法則。


    「力量。」


    -沒錯,扳手。


    -妮娜小姐有個故事也講過這個道理。


    -她真聰明。


    「我希望你能像讚美她一樣讚美我。」


    -我希望你別有這個希望。


    “總之,你這次幹得不錯,但以後千萬別再這樣魯莽,你的未來不該消耗在那些雜碎身上。”


    費南德斯看著擺出乖巧造型的少年就一陣心累。


    這孩子根本就沒看上去那麽乖巧。


    和伊妮德大人一樣,骨子裏多少有點離經叛道的瘋狂。


    “是我的錯,費南德斯,我保證以後不會了…但我隻是不明白,那些令人作嘔的儀式,到底哪吸引人了?鮮血淋漓的肉塊和腸子,蠕動的線蟲與腦漿…”


    “他們不覺得惡心嗎?”


    並不。


    費南德斯在心裏暗暗搖頭。


    因為,儀式者會向道路靠攏,向準則靠攏。


    甚至,更高的會向神靈靠攏。


    他們不止靈魂會簌簌落粉,同時,思維也會隨著攀升而逐漸扭曲。


    譬如聖焰之路的儀式者:除了每環愈發衰減的‘憐憫’之外,他們會變得更心向道路盡頭那朵象征著審判的聖焰…


    審判。


    毫無憐憫。


    殘忍無情。


    扭曲而極端,無論情緒、思想或靈魂。


    羅蘭還沒踏上偉大之路。


    就不到麵對這問題的時候。


    這大概也是伊妮德不願意給羅蘭詳細講神靈侍者的原因。


    走得過遠,太過靠向盡頭的人…


    本身就容易成為準則的一部分。


    他們踐行著準則,通過它汲取強大的力量;同時,又要時刻警惕自己被同化,用各自的手段維持著那如夜中燭光般微弱的‘自我’…


    矛盾而痛苦。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


    羅蘭。


    希望你找到的這條未知的路,不會讓未來的你太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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