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特·帕塞蒂的房間就在二層。


    當羅蘭被仆人告知可以入內的時候,女人早寬了件更舒適的家庭裙,坐在梳妝台前打扮自己。


    屋裏那位年長的女仆一直用警惕的目光打量他。


    “柯林斯先生。”


    現在的帕塞蒂夫人顯得精神了些,雖然從時間上看,她大概隻小憩了半個多小時。


    “您和您的朋友們準備好了嗎?”


    “需要我為各位做些什麽?”


    “當地的巡警,我還算熟悉。”


    她扭過頭,看了眼立在不遠處的羅蘭,聲音溫柔:“請坐,不必為小事憂心,房間裏還有我的仆人呢。”


    話音落下,她身側的中年女人搬了個矮敦到羅蘭旁邊,放得遠遠的。


    然後,一臉嫌棄地捏著他的袖角,‘服侍’他落座。


    “我不知道該不該給您和您的朋友準備晚餐,聽那位先生的意思是不必…但…也總該吃一些…”


    這個女人在各個方麵都顯得‘完美無缺’。


    但根據調查顯示,她成為男爵情婦還不到一年,在此之前,凱特·帕塞蒂隻是一名歌舞劇演員…


    備選。


    她家境並不好,沒有父親,母親肺水腫去世前,在棉紡廠工作。


    從各方麵來看,她都不應該和異種扯上關係…


    是這樣嗎?


    “我要替我的兄弟姐妹感謝您了,夫人,”羅蘭笑著解釋起來意:“但我們需要一定時間觀察和準備,況且,來時路上也用過餐了。”


    帕塞蒂看了掛鍾一眼。


    “…謝謝,柯林斯先生。”她攥了攥指甲,兩根細細的眉毛皺起來,像祈禱似的說道:“願它無法傷害到您和您的朋友…願萬物之父庇佑祂虔誠的信徒…”


    羅蘭的「秘」在進入房間內部時就展開了。


    “除了您剛剛告訴我們的…”羅蘭問:“您是否還能記起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


    女人沒說話。


    “您為何不願意由我們護送著,前往教會呢?”


    “您應該還有其他辦法,比如一個個的遣仆人——”


    不料。


    這兩句話令女人激動起來。


    她聲音不再溫柔,變得尖銳刺耳,炸開時讓人猝不及防。


    “我說了!我和那個異種沒有關係!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住在別墅裏!有自己的花園、車夫和仆人!我怎麽會和異種牽扯到一起!!”


    “如果你們能把注意力放在那個打擾我生活的壞種身上,而不是繞來繞去想辦法審問我!!”


    “你們沒有這個資格!!”


    “你們究竟清不清楚,我到底是誰?!”


    “不算社交,我每周單吃喝用度都至少要三四十個金鎊!我怎麽能清楚怪物的事?!”


    “萬物之父啊…”


    “你們能不能別像對待那些道德低下的窮人一樣對待一名真正的淑女?”


    這讓她身旁的中年女仆也嚇了一跳,趕忙捉住女人的手腕,小聲安撫她的同時,彎著脖子怒視羅蘭。


    羅蘭垂眼。


    「她肯定有問題。」


    -是啊。


    -不過,我現在知道費南德斯的意思了。


    -即使真相擺在麵前,誰又敢承認自己和異種有關呢…還當著執行官的麵。


    所以…


    沒有任何意義了。


    他們沒資格審問她。


    「是沒資格審問一位爵士的情婦,羅蘭。」


    -我知道。


    「對了。」


    -嗯?


    「什麽時候去量舌頭?」


    羅蘭:……


    他起身致歉,退出了房間。


    關門後,仍能聽見房間內刺耳的尖叫聲和咒罵聲。


    當羅蘭耷拉著臉從樓梯上下來時,很快就聽見了費南德斯幸災樂禍地笑聲。


    哦,還有仙德爾·克拉托弗。


    兩個人看來都經曆過相同的事,對‘新手’該走的一遭,喜聞樂見了。


    “我在這兒都聽見她罵你了。怎麽,天使的容貌,今天不能當通行證使了嗎?”


    方臉大漢邊說邊笑,仙德爾則捂著嘴,肩膀一聳一聳的。


    “我隻是問她有沒有遺漏的地方…”


    羅蘭來到客廳,麵無表情,用靴頭使勁踢了下費南德斯和仙德爾的椅腿,“她就告訴我,每周的吃喝用度至少三四十個金鎊…”


    費南德斯笑得前仰後合。


    總算見一次羅蘭這樣的表情了。


    實際上,費南德斯並非要他清楚什麽地位、階級、身份,從羅蘭出身來講,沒什麽人比他更熟悉這些詞。


    費南德斯隻是想讓羅蘭明白,所謂「異種」究竟意味著什麽。


    笑聲漸熄,男人的表情也漸漸嚴肅起來。


    “異種是怎麽誕生的,羅蘭。”


    羅蘭下意識答道:“從人類的情緒、願望、執念、幻想裏。它們在眠時世界活動,因某種還未探明的規律出現。”


    “沒錯,記得很牢。”


    費南德斯頷首,食指敲打著膝蓋:


    “邪教徒是有心為惡,異種則相反。”


    “它們並不清楚自己的活動會給人類帶來傷害,產生多麽劇烈而長久的影響——它們會不自主地牽引著眠時世界向醒時世界傾瀉,導致兩個世界疊合。”


    “再加上它們的屍骸於儀式者有益…”


    “所以,信奉十冠神的儀式者,無論從哪方麵來看,都不會容許異種入侵人類的世界。”


    “我們必須幹掉它們…有一個算一個。”


    它們比邪教更嚴重。


    至少邪教徒是人,異種不是。


    費南德斯順著邏輯,繼續往下捋:


    “那麽,我可不可以這樣認為——一個被異種接近、選擇、甚至回應的人,本身就是有問題的。”


    羅蘭凝視著費南德斯,看他自言自語。


    “它到底做了什麽、想了什麽、接觸了什麽,才會被異種纏上?”


    “它本身就有問題了。”


    當所有人都這樣想時,還有什麽必要糾纏真與假。


    “明白了嗎?一旦和異種有牽扯,”費南德斯攤開雙手,“所有你一切努力建立的,都將頃刻間崩塌。”


    “這是絕對正確的認知。”


    “不會有人敢承認的,羅蘭。”


    費南德斯說完,給羅蘭留下時間消化。


    有關異種的問題實際很複雜。


    即便審判庭內部,執行官們也是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但這並不奇怪,也不是什麽大事。


    無論怎麽想都行。


    為了正義,為了異種的屍骸,為了保護人類,為了醒時世界的穩固,為了複仇,為了雇傭後的金鎊,為了為了…


    隻要行為沒問題,審判庭不在意執行官對異種的看法‘稍稍’偏離教義——


    看法不重要,消滅它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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