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棠!”阿玳朗聲,“願你記住今日之所言,永不後悔!”


    正在哇哇大哭的黑霧忽然停了下來,急劇縮小,消失於陸溪亭身體裏。


    陸溪亭雙眼倏然睜開,站起來就要跑,忽然想起什麽,盯著阿玳一看,拉著阿玳的手,飛身入了山洞深處。


    柳清棠端坐於原地,凝視著那上百個或哇哇大哭或小聲啜泣的孩童,紋絲不動。


    不多時,腳步聲傳來,山洞裏湧進一大群人,以真玄子為首,他父親柳白奇也在其中。


    十大宗門之人,盡數趕到。


    “這些孩童……”柳白奇震驚。


    柳清棠起身,木著一張臉,“回父親,正是丟失的那上百孩童。”


    “這……”


    有善醫修士上前逐一檢查這些孩童後,回來匯報,“完好無損,並無一人受傷。”


    眾修士屬實震驚,無法相信這些孩童被抓之後能毫發無損。


    “那這妖魔把孩童們抓來是為何?”左逸不解,蹙眉問。


    真玄子卻鬆了口氣,“不管是為何,我等總算能給村民一個交代,安排人把孩子們送回去吧。”


    十大宗門各吩咐數名弟子,一人抱一個孩子,將他們送回村民家中。


    “隻是,讓妖魔跑了!”左逸氣道。


    真玄子看向柳清棠,“賢侄,你一直和那幾個妖魔在一起,他們是如何逃走的?”


    柳清棠恭敬回話,“侄兒曾盡力阻攔,但侄兒修為全失,拚盡全力也未能將邪魔擒獲,是侄兒沒用。”


    柳清棠胸口一大片血跡,證明他確實盡力了。


    真玄子一擺手,“賢侄辛苦,想來這妖魔未逃遠,我們追!”


    在真玄子的帶領下,眾修士往山洞深處而去。


    然而,分明是一直向前,走了一截,卻莫名回到了原地。


    “柳賢弟,你來看看這陣?”真玄子喚道。


    這山洞連綿百裏,入洞即是陣法,能到這山洞中部,全靠柳白奇一路破陣。


    柳白奇應了一聲,率先走在前麵,隻是,這邊走邊破的,進展委實過慢,期間還兩次回到原地。


    在第二次回到原地的時候,真玄子放棄了,“罷,耽擱這些時間,早跑沒影了。回吧!各宗門注意,即日起全力搜捕妖魔。”


    “是!”十大宗門弟子齊聲應道。


    柳清棠卻看著絞盡腦汁破陣的父親,默然不語。


    離開山洞以後,各宗門分頭行事,柳白奇領著萬柳門弟子先回了萬柳山莊,柳清棠受傷不輕,且修為全失,身為下一代弟子之首,此事不可小覷。


    “父親可知我和清梧等師弟為何會失了修為?”


    萬柳山莊,柳清棠寢室內,柳白奇已親手為兒子診了脈,包紮了傷口。


    “知。”柳白奇眉間深鎖,“為父定然能為你和眾師弟恢複修為,隻這段時日,你們莫再隨意出門,在莊內休養為上,斬妖除魔之事急不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是,孩兒省得。”


    “嗯,你先休養,為父且去配藥。”柳白奇掩上門,離去。


    柳清棠心事重重,閉上眼,皆是照魂燈裏少年追著他喊師兄的情形,但他失了修為,和尋常人相差無異,數日勞頓加之重傷,身體實在受不住,不多時便沉睡過去。


    他開始做夢。


    夢裏,麵如白玉的少年總是怯怯地跟在他身後,不敢叫他,也不敢打擾他,他停下來,少年便也遠遠停下來,怯弱卻又充滿期待的看著他。


    他問少年為何總跟著他,少年低著頭說:整個山莊的弟子,隻有師兄不用石頭扔他。


    他沉默。


    少年眼裏便閃著光,問他:師兄,你就像青鬆俊柏一樣挺拔高潔,人品貴重,劍術也是山莊弟子裏最好的,清楓什麽時候可以像師兄一樣呢?


    他擰著眉:像我做什麽?


    少年再次垂下頭,極弱的聲音在說:那樣,師兄弟們就會喜歡我了,他們都很喜歡師兄呢!師兄,清楓也想成為師兄這樣的人,師兄教教我好嗎?


    夢裏,他並沒有等少年把話說完,就離去了。


    少年抬起頭時,看見周圍空空如也,隻剩一片迷惘。


    夢裏,他亦看見許多次,少年被同門師兄弟欺辱,搶東西,設陷阱,扔石頭,言語辱罵,他從未阻止過一次,隻在一旁默默看著,而後轉身離去。


    少年被掛在樹上羞辱那次,他親眼看著師弟們用劍在少年身上紮洞,他也聽見少年在喊“師兄救我”,他亦隻在細雨蒙蒙中轉身。


    “柳大真人,敢問這隻九尾生前做了何惡?竟需集齊十大宗門弟子以百敵一殺害?你作為他的師兄,彼時又在何處?在殺他的人群裏嗎?”


    少女質問的聲音在夢中依然聲聲在耳。


    他無法回答的問題,夢裏卻能答了,因為,他看見自己在鐵鏈橋上,確實在殺那人的人群裏,親眼看著他倒在血泊中,親耳聽著他喊“爹爹救我”,也親耳聽見他叫“娘親”……


    他有叫“師兄”嗎?


    他不確定,似乎是有的,在夢裏,一聲聲,叫著“師兄救我”


    “師兄——師兄——”


    他終在聲聲“師兄”中驚喜,一身冷汗,盡是驚懼。


    晚間,柳白奇來看他,他滿臉蒼白,竟是比初時愈加顯得虛弱,隻因反反複複入夢,反反複複驚醒。


    夢中的一切如此陌生,卻件件曆曆在目,宛若真實發生過。


    “清棠,怎麽回事?”柳白奇震驚。


    “父親……”柳清棠顫聲問,“我萬柳門,可有清楓此人?”


    柳白奇一怔,“有的。”


    柳清棠一坐而起,驚問,“他是何人?為何孩兒一點印象也無?”


    “原是我萬柳門弟子。”柳白奇在他床邊坐下,“七百年前,人妖共存,妖靈入我宗門者,不知凡幾,各宗門皆有,與我等同修,但妖總歸是妖,本質是畜獸草木,你當知,人與畜獸草木最大的區別,便是人能辯正邪,懂克製,為堅守正道而克製欲望,克製暴戾,但畜獸草木不能,因而為禍人間,終爆發七百年前那場大戰,以我宗門獲勝而終結人妖共存的局麵,清楓作為一隻妖靈,亦在大戰中被鏟除,你與他師兄弟多年,待他親如兄弟,親眼目睹他於劍雨中而亡,承受不了此打擊,兼之在大戰中身受重傷,竟昏迷數月之久,醒來後,便將與清楓有關的一切皆忘了,除了這把清楓劍。”


    柳白奇拿起他身邊的劍,“此劍乃他所佩,日日纏著你教他劍術,並以此劍為禮,贈予你。”


    柳清棠凝視三尺白練練之劍光,眉目略略舒展: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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