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姨娘給你熱的飯菜都涼了……”趙姨娘剛接觸到薑鳳卿的眼光,好似被電到一般,下意識鬆開了薑鳳卿的衣袖。絞盡腦汁才找了這麽個蹩腳的理由。


    “飯菜涼了就再熱一遍,不然要那些丫鬟婆子幹什麽?”


    薑鳳卿逐漸皺起眉頭,意有所指地打量著趙姨娘。“趙姨娘為何非要女兒回良鳳閣,莫不是有什麽盤算?”


    “沒、沒有。”趙晚棠連連擺手,咬牙切齒地搜刮著腦子裏的東西,今日這個瘋婆子怎麽這般棘手?


    她解釋的有些蒼白:“姨娘是心疼你身體,想讓你早些休息……”


    話還沒說完,薑鳳卿已經朝著韶華堂走了過去。


    薑府的宅子雖然隻有二三十畝地,勝在布局規整,精致雅韻,走過小穿堂的手抄畫廊,眼前處處皆是雕梁畫棟,從花木深處瀉入一方奇石環繞的小池,令人心曠神怡。


    薑鳳卿的腳步很慢,雖然麵容有些青澀,但身上卻有一種高貴的孤獨感。她下巴微微揚起,瞳眸裏嘩嘩閃過走廊的景色,眉宇間自是波瀾不驚。這條走廊她前世走過千萬次,都沒這一次看的清晰。


    時值黃昏,金烏將墜,淡月薪升。府中都點起火燭,斑駁搖曳的光電投射在薑鳳卿臉上,神色忽明忽暗。


    薑鳳卿抬頭看著那高高掛起的牌匾,行雲流水地三個大字‘韶華堂’,她在心裏重複著細細地品味了一番。


    韶華堂裏是一家人吵吵嚷嚷的熱鬧場麵,整個薑府的人幾乎都到齊了,薑鳳卿一眼就看見了坐在中堂的薑老夫人,她身子稍稍前傾,眼瞼泛紅,獨自看著門口望眼欲穿,絲毫不顧旁的人在說些什麽。


    薑老夫人近六十歲的年紀,身子骨依舊硬朗,隻是雙眼有些花白,全靠耳朵來判定別人的情緒和位置。


    她身上的赭色海螺紋刺繡襖裙上隱約有了幾個褶子,蓮青鬥紋錦小襖套在外麵,兩鬢早就斑白,發簪上隻有一對翡翠倒香蓮簪,耳垂上帶了對銀素色耳環,除此之外再沒其他的裝飾。


    雖然上已經留下了歲月的痕跡,五官卻隱約能看出來年輕時的美貌。


    七歲的薑鳳落站在薑老夫人身側端著一盤糕點時不時往嘴裏噻一塊,與她一同站著的是二房二姐兒薑鳳曦,正哭的抽抽搭搭,一把一把的抹著淚水。


    薑老夫人下首的兩個位置空了出來,空位對麵是薑家的二夫人陶玉清,另一邊坐著薑家二房所出遊手好閑的公子哥薑書塘,他依舊慵慵懶懶地靠著椅子,渾身上下都詮釋了一個詞——不耐煩。


    奶娘抱著大房三歲多一點的庶長子薑書安小心翼翼的坐在薑書塘旁邊,時刻照看著活潑好動的薑書安,薑書安也是聽話,坐在奶娘懷裏不哭不鬧,雙手抱著一塊糕餅,小口小口的朝嘴裏塞。


    其餘坐著的就是大房的兩個填房丫鬟和二房的幾個侍妾。


    薑鳳卿就靜靜站在韶華堂外看著。


    “哎呀!鳳曦你不許再哭了,。”


    二房夫人陶氏不悅地掃了一眼薑鳳曦,更多的是不耐煩。薑鳳華一個外室所出的東西,至於讓她女兒哭成這樣嗎?那豈不是等於把別人家的棺材抬到自己家裏哭?


    就算那個薑鳳華真被打死在皇宮裏,她頂多就是出些銀子草草葬了,順便把薑鳳華那個悍婦親娘也發賣了,豈不是一舉兩得。


    陶氏心裏想的那個外室悍婦商美雲此刻一臉憂鬱,紅著眼,咬了咬牙,忍不住出聲挖苦道:“你與其在這兒哭的昏過去,倒不如學學你那二姐姐薑鳳卿的架勢,你瞧她多能耐啊!你也出去囂張囂張,你看她在皇宮裏的都敢那樣猖狂,連貴妃娘娘她都敢往水裏推,還有什麽是她不敢的?”


    “就是就是!那薑鳳卿如今不過才十五六歲,膽子倒是比天大,現在就這樣,等她再長大點,豈不是要趴在咱們老祖宗頭上拉屎?”不知道哪個小妾急忙附和著。


    這些人早就看薑鳳卿那個架子不順眼了,卻也隻敢在私下吐槽一番。


    現下她們以為薑鳳卿還沒回來,薑老夫人又一心惦記著薑鳳卿,自然沒空管教她們。也就越蹦躂越高,把薑鳳卿從上到下、從裏到外、從人品到言行舉止都批判了個遍。


    “都胡說些什麽,小心你們的舌頭!”


    門後麵一道清脆響亮的責罰聲傳來,屋子裏的眾人立馬都閉上了嘴,一瞬間整個韶華堂安靜如斯。


    兩扇門被推開,薑鳳卿直挺挺地站在門口,目光淡然地掃視著屋裏的每一個人。


    她身後的趙姨娘收回了推門的手,擺出了一副高門貴婦的架勢,回頭朝著薑鳳卿黯然一笑:“鳳卿,姨娘看你在門口站半天了,怎麽也不進去?”


    趙姨娘的話剛說完,屋子裏的人都瞪大雙眼倒吸了一口涼氣。


    既然薑鳳卿早早就站在了門口,那豈不是把她們說的話都聽見了?


    那還了得?


    薑鳳卿低頭理了理身上的衣裙,平淡的眉眼微微蹙起,平添了一絲冷厲和肅殺之色。


    她的眼睛本就毛乎乎的很好看,臉龐瘦削,麵容精致秀麗,圓溜溜的杏眼卻如墨玉深潭,一頭青絲隨意挽成百合髻,上麵簡單嵌了雲紋鎏金花鈿,身上的深藍色挑絲雲雁長袍,被水浸濕後顏色更深了些,如今還未長開,姿態已然超越了許多大人。


    “鳳卿啊!你可算回來了,祖母都擔心死了!”薑老夫人連忙撐著扶手站起來,幾步走下台階,直奔薑鳳卿而去。


    身後的嬤嬤香芸一臉擔憂地扶著薑老夫人,一臉擔憂:“老夫人慢點,當心著身子骨。”


    薑鳳卿剛走到老夫人身邊,就被抱了個滿懷,薑老夫人眼淚順勢而落,哽咽地拍打著她的後背:“你不回來,祖母這一整天都提心吊膽的。”


    “祖母,我沒事兒,您就放心吧,我是誰啊,現如今整個臨安城誰還敢惹我啊!”


    “就會說這些俏皮話。”薑老夫人嗔怪地使勁捶打了下薑鳳卿的後背,“祖母老了,受不得驚嚇,你若再這樣做事不知深淺,祖母的身子可吃不消……”


    祖母嫁給祖父的時候,祖父是正五品定遠將軍,後因皇家鬥爭站錯隊,被削去職位,關入司獄慘死。當時整個薑家都仰仗著祖母的娘家長興伯爵府,才沒淹沒在曆史的長河中。


    後來當今聖上登基後,祖母的嫡長子繼承了祖父的品性,從軍後一年就當上了從六品都督府司祭,卻在上一次和南國的戰陣中壯烈犧牲,隻托人帶回來一封家書和一頂束髻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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