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胡天明,從小是名孤兒,不知道家裏有什麽人,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兒,隻記得很小的時候就在四處乞討了。


    直到新華國成立,才知道,我們有個個真正穩定的國家,它叫華國。


    可國家大事跟餓肚子相比,餓肚子才更重要。


    所以,他依舊跟遊魂一樣四處找吃的。


    有時候能吃一頓飽飯,有時候一整天都餓肚子,所以在他六歲的時候,看起來還不及富貴人家孩子三歲個頭高。


    直到那個人出現在他麵前。


    他拿給他一個白麵包子,肉包子,那是他第一次嚐到肉味兒。


    他想,這輩子都不會再忘記那個味道。


    他問我要不要跟他走,能填飽肚子。


    就這一個誘人的條件,對年少的他來說,前麵哪怕是深淵他都敢跳進去。


    然後,我跟著那人走了。


    後來他叫我喊他師父,然後,我跟著他開始學起了醫術。


    我真的挺笨的,唯獨感興趣的就是按摩跟藥酒,還有一些師父口中的歪門邪道


    師父很好,真的很好,從他身上感受到了父親般的疼愛。


    他感覺自己是幸福的,也是幸運的,遇到了師父,他希望好日子一直持續下去。


    可他沒想到不幸的時間會來得這麽快,師父外出的時候,突然消失了,等再出現在他麵前,是師父的骨灰。


    他把師父葬在了麒麟山裏,以前師父經常帶他去山裏采藥,所以那個地方是他們師徒待得最多的地方。


    他沒想過結婚,就想一個人安安靜靜陪著師父。


    師父教會他治病救人的本事,他憑著這點本事,在衛生所謀了個醫生的職位。


    他沒想到大師兄二師姐他們會被下放,聽說是因為二師姐的原因,才牽連到大師兄。


    可他太沒用了,連他們被下放的地方都找不到。


    他這輩子又是幸運的,因為老天爺給他安排個最好的徒弟。


    她很出色,對醫術上一學就會,要是師父他老人家還在,肯定要誇他了,給師門找來這麽個好徒孫,讓師父的醫術能得到傳承。


    所以那天他買了香火紙錢,帶了師父最愛喝的酒,坐在墳頭,跟師父絮叨了大半天,挖出了師父的親筆手劄傳給她。


    那丫頭果然有天賦,一本中藥大全,他要半年才背下來,那丫頭兩個月就背得滾瓜爛熟。


    這樣還不算,那丫頭針灸術,用得比他還溜。


    就連他最拿手的按摩配置藥酒,她也能很快融會貫通。


    很快他就覺得自己沒什麽可教她了,想帶她多看病人,多實踐。


    隻是沒等他做好安排,那丫頭被一家子畜生安排了下鄉。


    那麽乖又懂事的孩子,他想不出那家人為什麽這麽狠毒。


    後來他聽小徒弟說是養父母,他又能理解了。


    沒有血脈相連,又怎麽會管收養的死活。


    所以小徒弟被推出來。


    他不想徒弟荒廢了學醫,就給她準備了看多東西,還囑咐她,最好能考個行醫證,這樣在村裏撈個赤腳大夫,也比下地幹活輕鬆。


    他知道小徒弟向來腦子好使,去哪兒都能過得很好。


    隻是他沒想到小徒弟腦子轉太快,才下鄉沒倆月,就把自己嫁出去。


    這還得了!


    他是把小徒弟當閨女疼的,閨女結婚可不得準備嫁妝,不然婆家人會瞧不起。


    隻是他前腳把嫁妝寄過去就收到小徒弟給準備的包裹。


    真的是賊大的包裹,他一個老頭子都搬不動,還是找人幫忙才拿回家。


    等拆開後,他眼淚簌簌地往下掉。


    從師父走後,他已經許久許久沒感受到被人惦記,被人心疼的滋味。


    整個胸腔都被塞得滿滿當當,讀著那封信裏的關心他就覺得自己的嫁妝沒白送。


    從吃到喝到用,沒有一樣落下,連冬天要穿的棉襖棉鞋都準備了一整套。


    那床厚厚的棉被一掏出來,幫忙搬東西的鄰居都羨慕嫉妒壞了。


    “胡大夫,你這侄女可比親閨女都親,看看這些好東西,就是有票都不一定買得到,關鍵還得花老鼻子錢。”


    隔壁老寡婦更是動了念頭。


    竟然想給他說親,嚇得他好幾天不敢出門。


    他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還娶什麽媳婦兒。


    見到人都躲著走,生怕被訛上。


    他也知道了小徒弟丈夫的消息,當兵的,年紀輕輕就已經是軍官,倒是不勉強配得上他小徒弟。


    就是有些可惜,那張臉毀了。


    他能研製出去疤痕的藥,不過這藥也隻能將疤痕減輕,沒辦法完全去掉,問過小徒弟後,確定她不在意,也就不管了。


    去什麽去!


    反正小徒弟不嫌棄,把他的臉治好了,沒準還得防著其他小妖精,這樣挺好的。


    然後他每天悠哉悠哉地上班,下班就喝喝茶,偶爾去趟山裏采藥。


    小徒弟隔三岔五地往這邊寄包裹,還有好些的熏雞熏兔,還給他寄過十幾斤熏肉。


    就這樣的好徒弟,那是打著燈籠都難找。


    他一直都知道,衛生所裏的小黃想跟他學醫,可他就裝聾作啞。


    以前就覺得小黃太世故,跟小徒弟一比較……呸,沒可比性。


    還想找他套話,他才不上當呢。


    得知小徒弟有了大師兄二師姐的消息,他都不敢置信。


    沒想到啊,他找了好幾年都沒找到的人,被小徒弟給找到了。


    他看到大師兄給他寫的信,他沒辦法過去,隻能讓小徒弟幫忙多照顧著。


    信裏,大師兄誇讚小徒弟的醫術,他與有榮焉,嘚瑟的當天喝了小半斤酒。


    因為喝酒,半夜沒喝水,被子也沒蓋好,當天就給凍得發燒。


    好在他有小徒弟給的野蜂蜜,還有退燒藥。


    別看他自己是大夫,還真沒在家裏備過什麽藥。


    他這些都是小徒弟給搓出來的藥丸子,取用起來方便。


    一顆退燒藥,一杯蜂蜜水下肚,中午在家裏有睡了一覺,下午醒來整個人神清氣爽。


    他還跟藥了退燒藥的藥方,關鍵太好用了,給病人用很合適。


    後來聽說小徒弟要去黑省隨軍,他徹底待不住了,當天請假買了火車票去了陸家村。


    他見到了大師兄兩人,跟他們說了好久好久的話。


    臨走前,他總算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想認小徒弟當幹閨女。


    開口的時候他還擔心小徒弟不答應,也怕婆家人有意見,畢竟認了親就要給他養老。


    沒想到她不僅答應還置辦了酒菜,好好置辦了一桌認親宴。


    那一聲爸喊得他眼眶濕潤。


    真好,他也不是孤家寡人了。


    他幹女兒的本事太大,報紙上三天兩頭登她的功勞,然後他除了幫人治病又多了個炫耀的愛好,弄得來看病的人,都知道他的幹女兒是多有本事的人。


    他就愛看別人嫉妒又拿他沒辦法的樣子。


    怎麽辦的,他閨女就是好,就是有本事,別人羨慕嫉妒沒用。


    後來改革開放的春風吹起來,他也到退休的年紀。


    可他閑不住,他跟藥材打了一輩子交道,總想著往山裏跑。


    他寶貝閨女擔心他進山出意外,就出錢給他開了一家藥鋪。


    嘿嘿,有了事情幹自然沒辦法往山裏跑,他自己閑不住還不行,又拉上大師兄兩夫妻。


    他們三個老疙瘩住在一起,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沒想到藥鋪的生意還出奇的好。


    不過寶貝閨女給出了規定,一天最多接三十名病人,一人十名,多一個都不肯,除非事關人命大事。


    他又好笑又覺得窩心。


    閨女心疼他呢,他自然得乖乖聽話。


    還被大師兄,二師姐笑話,說自己懶散了半輩子,不娶媳婦兒就是不想被人管,現在臨老卻被個小丫頭管得服服帖帖。


    說他沒出息。


    他隻是笑笑。


    心裏卻在腹誹,你們懂個屁,他要那出息有什麽用。


    他就喜歡被寶貝閨女管著。


    那是他們父女倆相處的小秘密。


    他一直活到八十二歲,後麵這幾年他被閨女接到了京都,就跟他們住在一起。


    整天不是喝茶逗鳥,就喜歡孩子們圍在他身邊。


    他晚年真的很好,生活滋潤,沒有半點事要他操心。


    他手裏也從來沒缺過錢,閨女時不時往他手裏塞個大幾百幾千,花都花不完。


    跟他認識的老夥計都說他上輩子肯定是燒高香,這輩子才得了這麽個好閨女。


    實際上,他更覺得自己是年少吃了太多苦,老天爺給他補償。


    他的閨女啊!


    從來沒忘記過他,出門一趟,肯定給他帶各種沒見過沒吃過的東西。


    用閨女的話說,賺了錢就是要花的,而且,生而為人,要是老了還要惦記有什麽事沒做到,那不是太遺憾了嘛。


    然後,他就被外孫,外孫女各種投喂。


    嗯這個詞兒也是聽大外孫說才學來的。


    孩子們都大了,他也感覺到生命在流逝。


    他叮囑閨女,要把他送回文成,葬在師父身邊,他想回去陪著師父了。


    麒麟山是他的根,他的落葉歸根。


    安排完自己的事,當天他睡下後第二天就沒醒過來。


    他覺得身子輕飄飄的,看著閨女哭得淚花不斷,幾個外孫外孫女都舍不得他。


    他想抱抱孩子們,可他靠近不了。


    看著閨女親自把他埋進墓地,在墓碑上刻胡天明幾個字,旁邊的小字,女兒,程語楠立。


    他這一輩子走完了。


    有苦有甜,甜更多!


    隻覺得身子輕飄飄的,最終化作點點星光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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