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太醫院的人也來看過,寶玉吃了幾帖藥,也不見好。老太太還說,珝哥兒是個有能為的,在揚州治好了林姑父,要請你來給寶玉看看呢。”


    王熙鳳捏著塊大紅手帕,笑得千嬌百媚。


    賈珝捏了一下茶杯,“我可沒那本事,在揚州那回也是歪打正著。”


    他哪會關心寶玉的死活?除非元春來請,那要給麵子。


    但是王夫人肯不肯把寶玉交給他來治,還兩說。


    兩人閑聊一陣,王熙鳳才說起正事。


    “那今年也依著舊例,兩府一起置辦年貨?”她笑著,唇紅齒白:“還要等我們的大伯爺點頭,我和大嫂子才敢拿個章程出來。各府前後能省下幾百兩銀子呢。”


    “就依往年的例,”賈珝說,“也難為璉二嫂子了,為了幾百兩銀子還專門跑一趟。”


    “你是不當家,不知那銀子不經使。別說幾百兩了,十兩八兩的我都恨不得掰開了用。東府還好,主子奴才少,嚼用開支都不當回事,你還是個有能為的,能撈銀子。咱們西府就沒有這好光景了……”


    王熙鳳歎了口氣,又笑著說:“等下月裏,下麵的莊子送上來租子,伱見著好東西了,可得撿了些送來西府,我定記著伯爺的恩典。”


    “這當什麽事?到時候二嫂子過來,照好的撿就是了。”賈珝拎得清,那些個山貨,哪有眼前這個熟婦香?


    王熙鳳也奇怪,今兒個賈珝怎麽這麽好說話?


    “你這話我可當真了,到時候大嫂子想賴賬可不行。”鳳姐兒一笑,“那行,西府裏事多,我就先回去了。”


    平兒站起來了,鳳姐兒都要抬屁股離座了,賈珝才緩緩道:“二嫂子別急,你的事說完了,我還有事沒說呢。”


    王熙鳳一雙淩厲的丹鳳眼斜了斜,瞟了賈珝一眼,但又安穩坐下。


    她心思活絡,能感覺出賈珝來者不善。


    但還是那句話,她是榮國府的璉二奶奶,賈珝還能吃了她不成?


    “今兒個倒是奇了,大伯爺還能有事找我?那我可得好好的聽著,回去了也讓老太太樂嗬樂嗬。”


    賈珝拿出一本賬目放在案上,敲了敲,“這事,恐怕二嫂子也沒臉說給老太太聽。”


    他麵色陡然一冷:“二嫂子先看看這賬本罷,看看你在外麵做的這些好事!”


    王家以軍功起家,家學重武輕文,對女兒家的教育更不重視。


    所以王熙鳳文化程度不高,還是出嫁後管家才開始認得字,別說寫詩行聯了,像是寫個禮單這種簡單工作,還要人代勞。


    但看個賬簿肯定沒問題的。


    正堂內氣氛一凝!


    鳳姐兒看了看賈珝手邊的賬本,眼神微眯,她自認管家還沒出個差錯,賈珝想在這上麵抓她把柄,就打錯了主意!


    她向來是個心高氣傲的,賈珝敢變臉,她更不會伺候著。


    隨即鳳姐兒就冷笑一聲,看向一旁的平兒:“還不去拿過來,看看大伯爺又在耍什麽威風!”


    平兒這才上去拿賬簿。


    賈珝也冷笑一聲,希望你看完了還笑得出來。


    果真如他所料,王熙鳳原本還冷笑著,但翻看賬簿看了一頁後,瞬間麵色一白!


    連站在鳳姐兒身旁的平兒,瞧見了那幾行借貸的賬目,也是一驚。


    賈珝怎麽知道這事的?


    鳳姐兒用力捏住賬簿,指頭都是一白,隨即咬牙抬頭看了賈珝一眼。


    賈珝淡定悠閑地喝著茶,一副吃定她的樣子。


    王熙鳳又翻了兩篇,啪地一下把賬簿拍在一旁案上。


    “珝哥兒,你這些個賬目是什麽意思?”


    她管了這麽多年家,不是沒經曆過爭鬥,有的是手段,不可能被賈珝一本賬目給嚇到了。


    賈珝也不意外王熙鳳的反應,“都這個時候了,二嫂子還想著抵賴?”


    他冷笑道:“你挪用西府主子奴才的月錢,在外私放印子錢,逼的人賣兒賣女,賣家賣田,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你有臉做出這種肮髒事來,怎麽還沒膽子認了?


    “如今多名苦主聯合告狀,一紙訴狀送上衙門,堂官念在我的麵子上,才轉給錦衣衛處理,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不怕你不認!”


    聽到是苦主告到衙門了,王熙鳳眼神一慌,臉色發白,忙辯解道:“珝哥兒,你可錯怪我了,我哪會做這等事?想必是來旺兒,那個被銀子昧了良心的畜生!在外麵打著府裏的旗號,做出了這種醜事。一定是他!”


    一旁平兒也是揪著心,觀察著賈珝的臉色。


    賈珝笑了一聲,端起茶杯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才緩緩道:“二嫂子,你是不知此事的嚴重性。”


    他放下茶杯:“放印子錢本就律法不容,那些士紳富商去放貸就算了,卑賤商人本就逐利。


    “但你一個國公府的內宅婦人去放印子錢,若傳出去半句,別說你婦德盡失,名聲掃地,還要連累整個榮國府,整個賈家!


    “若是再被那些清流言官禦史抓到了,再向上參一本,別說府裏要吃掛落,牢裏的政老爺都落不到好!這麽大的事,來旺兒他頂得住嗎?”


    王熙鳳身子一顫,用力的攥住了扶手,腦中已經無力思考,開始陷入賈珝的節奏。


    “你打得一手好算盤,讓來旺給你頂罪,去牢裏蹲幾天消案。就是不知道他嘴硬不硬,頂得住嚴刑拷打不!若他在詔獄裏,再供出個幕後主使,那就太好看了!”


    王熙鳳聽完,被嚇得膽戰心懼,已經癱到了交椅上。


    突然一道嬌俏的身影撲了上去,跪倒在賈珝身前,“和奶奶不相幹,都是我做的!奶奶她不知情的,珝二爺拿我去錦衣衙門問罪罷!”


    平兒邊哭邊磕頭,若不是屋裏鋪著厚地毯,估計額頭都給磕破了。


    賈珝見狀,也不意外,平兒本就是好丫頭,不似鳳姐兒那般毒辣,心底善良柔軟,對主子又忠心耿耿,也懂圓滑變通。


    王熙鳳見狀,也十分感動,她倆打小一起長大,深知平兒的習性——忽然又起了心思,來旺兒扛不住事,但平兒絕對不會供出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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