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家廂房內安靜極了,秦娘子再出來時已是小半個時辰之後。


    之前領著她入內的那個嬤嬤親自將人送出來,臉上滿是感激之色。


    “多謝這位大夫,要不是你,我家少夫人的孩子怕是就保不住了。”


    秦娘子一邊擦著手一邊溫聲說道:“她腹中胎兒養的好,往日裏人也康健,要不然今夜這一跤怕是會母子俱損,眼下孩子雖然無礙了,但到底見了紅,須得臥床靜養。”


    “藥就照著我剛才寫的方子去抓,命人煎好之後一日三次,我那裏還有一些替孕婦調養身子的藥丸,你們等下派個人跟著我去取,拿回來讓她每五日服上一粒,連續用上兩個月,能穩固胎像讓母體更好的生產。”


    那嬤嬤聞言頓時感激:“多謝大夫,多謝大夫。”


    她忙叫過身後的丫鬟:


    “翠心,你跟著這位大夫一起去取藥……”說到一半才像是想起這大夫所居之地還有旁人,那嬤嬤連忙抬頭望向院中站著的陸執年:“容郎君,我們去取藥可會叨擾了容夫人?”


    陸執年抬眼溫和:“叨擾倒不至於,隻是我家夫人膽子小,今夜本就已經受驚,若再有人去我怕會嚇到了她,不如我等一下回去之後命人將藥丸送過來,定不會耽擱了貴府少夫人病症。”


    那嬤嬤遲疑了下看向秦娘子:“這……”


    秦娘子冷眼掃過陸執年,像是知道他在擔心什麽,直接說道:“他說的倒也有道理,讓他命人送過來就成,這一時半會兒的也不耽誤。”


    伸手接過曲家下人提著的藥箱,秦娘子將其斜跨在肩上,


    “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之後你家少夫人若還有不適再命人來尋我。”


    那嬤嬤連忙點頭:“那麻煩大夫了。”


    ……


    秦娘子沒有在曲家這邊多做逗留,交代好需要注意的事情,她就直接提著藥箱跟在陸執年身後離開,從頭到尾都表現的沒有半絲異常,既不與人多做交談,也不曾強求讓人去禪語院。


    她隻是安靜跟在陸執年身後,與他錯開半步的距離,思忖著回去之後見到棠寧該說的話,隻說沒想到剛繞過寺中錦鯉池,行至偏僻處時,原本安靜的陸執年突然開口。


    “我記得,秦妙手的東西一直都隨身帶著,如藥物之類更從不假手於人。”


    秦娘子皺眉看他:“你想說什麽?”


    “文遠伯府這位少夫人,當真遇了意外?”陸執年目光微微暗。


    秦娘子心中一“咯噔”,隻覺得眼前這人敏銳的可怕,但麵上卻分毫不露。


    她皺著眉毛眼底露出幾分不耐:“那不然呢,她人就在那裏,出事時更是多少雙眼睛瞧著,你要是不信自己去看就是。”


    “我不是你抓來的犯人,要不是我師弟和阿寧,你以為你能拿捏得住我?別自己不是什麽好東西,就覺得人人都跟你一樣,拿你那起子見不得人的心眼兒來膈應我。”


    秦娘子說完後冷著臉提著藥箱就走。


    陸執年突然伸手一擋。


    秦娘子怒目:“你幹什麽?”


    陸執年沒有被罵後的惱怒,隻是平靜說道:“方才誤會你是我有錯,隻是有些事情不得不防,這靈雲寺人多眼雜,到底不是安寧之地。”


    秦娘子抓著藥箱的手猛地一緊:“你想幹什麽?”


    陸執年揮了揮手,就見原本空蕩蕩的四周突然出現了幾人,都是之前在禪語院中見過的,那幾人上前後將周圍圍了起來,連帶著秦娘子一起退到逼仄處。


    “這段時日勞煩秦妙手了,你們好生將她送下山去。”


    “陸執年!”


    秦娘子怎麽都沒想到陸執年會突然送她離開:“你什麽意思?”


    明明她什麽都沒做,也沒表現出半點不尋常來,可陸執年居然會這般反應,難不成是他發現了什麽?


    秦娘子心中還記得剛才曲家屋中的事情,顧不得其他上前就急聲開口:“你不能送我走,阿寧的身子還沒好,我若離開了她怎麽辦……”


    “阿寧我自會尋人照顧,而且有這幾日秦妙手診治,想來她已性命無憂。”


    “你!”


    秦娘子強壓著怒火:“陸執年,我不是神仙,阿寧身子受損傷及根底,怎麽可能是短短幾日就能調養的過來的。”


    她覺得眼前的男人心思難測,讓人摸不清他為何突然翻臉,她隻能嚐試著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你一直說你心悅阿寧,那就不該拿著她身子冒險,就算她現在性命無憂,難道你就想要讓她就此留下遺症損及壽數?我知你在擔心什麽,可我師弟還在你手裏,我不會多做什麽……”


    “你是不會多做,但也不會讓阿寧好起來。”


    陸執年的話讓得秦娘子臉色瞬變,她手指一緊:“你胡說什麽?”


    陸執年神色平靜:“秦妙手是聰明人,自然明白我在說什麽。”


    “阿寧一點點試探我底線,想以她身體有恙拿捏於我,你自然不會讓她好起來,就算一直留你在她身邊,除非她能逃離我,否則我想她恐怕永遠都會是個病秧子。”


    “既然如此,留你何用?”


    秦娘子臉上劇變,心覺不好時下意識就伸手朝著袖中探去,隻動作到一半就被身旁人率先一把擒住了脖頸。


    陸執年走上前靠近她身前,伸手抓著她手腕將她夾在指尖的銀針取了下來,那細長的針尖在燈燭火光下透著幾分詭異的顏色。


    陸執年聲音平和:“我答應過阿寧不會傷你性命便不會食言,隻要你能平安下山,自然會有人帶你去見卓水生,可如果平安不了,也隻能怪你自己……”


    誰讓那些人陰魂不散,窮追不舍地想要拆散他和棠寧。


    “陸執年,你……”


    秦娘子的聲音被塞進嘴裏的東西堵住,她怒紅了臉,心裏更是劇烈急跳。


    怎麽會這樣,明明她什麽都沒做,從曲家房中出來後更是半句沒有多說,到底是哪裏露了痕跡驚動了陸執年,他將她送走,那棠寧怎麽辦,還有剛才的計劃……


    “唔!”


    秦娘子還沒來得及細想,就驀地覺得後頸一疼,下一瞬失去了知覺。


    ……


    山路崎嶇,馬兒飛馳時車內搖晃不止,棠寧手中用力抓著車窗邊緣,卻根本穩不住身形。


    外間馬蹄聲急促,對麵陸執年沉著臉滿眼陰鷙。


    棠寧看著身旁被束縛了手腳捆綁扔在馬車角落裏的月見,死死抓著車窗怒斥:


    “陸執年,你到底想要幹什麽?!突然離開靈雲寺也就算了,為什麽綁了月見,還有秦姊姊,她人呢,你把秦姊姊怎麽樣了?!”


    “自然是送她去了她該去的地方。”


    “陸執年!”


    棠寧眼底陡然生怒,隻以為陸執年是朝著秦娘子下了殺手,抬手就想朝著陸執年臉上揮過去,卻被他猛地伸手擒住。


    陸執年抓住棠寧的手腕:“阿寧,我沒有殺她,可是你引來的那些人會不會殺她就不一定了。”


    棠寧眼神顫了顫,就見他傾身逼近自己。


    “我一直都知道你今非昔比,可沒想到你居然能這般厲害,明明離京前每一步都在我眼皮子底下,來靈雲寺後更是寸步不離,可你居然還能有本事讓人尋了過來。”


    “你是怎麽做到的?”


    陸執年褪了之前一直維持的溫和,靠近她耳邊時如同毒蛇吐息,一寸一寸掃過她白皙麵龐,最後落在她羽睫輕顫的眼上。


    這雙眸子曾經無比真摯地看著他,如耀石美麗的瞳仁裏隻容得下他一人,追逐在他身後仿佛永遠都隻屬於他一人,可如今卻滿是疏離怨憎,不管他再做多少都溫暖不了半點,裏麵所有的漣漪和動容都與他無關。


    他手指落在棠寧唇邊輕碾。


    “阿寧,你是如何聯係上曲家的?”


    棠寧隻覺得唇邊仿佛被毒蛇爬過,猛地朝後仰去避開他的手。


    她沒有去回答陸執年的問題,隻留意到他那句她引來的人會不會殺了秦娘子,棠寧忍不住眼底溢滿寒霜。


    “陸執年,你拿秦姊姊當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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