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中,剛散早朝的蕭厭一身紫色蟠紋官袍從禦正殿內出來,便有人將捧著的厚裘遞了上前。


    “督主怎得耽誤這麽長時間?”


    素日早朝也就一個來時辰,今日卻近三個時辰,殿中還時不時傳出安帝震怒的聲音。


    縉雲壓低了聲音:“可是出了什麽事?”


    蕭厭伸手穿過裘袍,眸色懨懨:“先前落寒山上死的那幾個人消息傳回了京中,陛下動了怒。”


    “怎麽會,我們明明瞞著……”縉雲眉心輕跳。


    安帝一直都在讓督主這邊調查漕糧的案子,可是世家那邊有人出手阻攔,他們查得並不順利,之前好不容易查到了幾個證人,怎料回京途中卻在落寒山上被人下了黑手,雖然帶回來個活口,可那人受驚之後卻成了半個瘋子,說話顛三倒四難以為證。


    這事他們並沒回稟京中,隻想著看能順藤摸瓜找出線索來,誰料卻有人捅了出去。


    蕭厭淡聲道:“你瞞著,自然有別的人會進言。”


    “那陛下可有怪罪督主?”縉雲擔憂。


    蕭厭聞言神色冷嗤,怪罪是怪罪了,安帝向來都是如此,若不如意身邊的人自然會吃了掛落,那些個世家的人就是知道這一點才故意將這事捅了出來,是想要讓他因辦事不力失了君心沒了聖寵。


    隻可惜他們大抵是不明白,他能走到這一步從來都靠的不是所謂的聖意,這世上也沒有人比他更知道該怎麽去安皇帝的心。


    “無礙。”蕭厭問道,“蔡奇那邊如何了?”


    蔡奇就是他們從落寒山帶回來的那人。


    縉雲低聲道:“秦娘子已經過去看過了,說他這瘋症是受了驚嚇,有機會能夠緩解,隻是能不能全然清醒恢複到常人的模樣,得看運氣。”


    “讓她盡力就行。”


    蕭厭朝著內侍監走去,身上紫色官袍卷過宮中石階,帶出一股冷厲風勢。


    路兩旁的宮人看到他時都是連忙低頭後退,行禮喚聲督主,等到蕭厭領著人過了之後才敢小心翼翼地起身離開。


    內侍監原是專管宮中內廷司務的地方,權利雖大地位卻不高,直到蕭厭掌印成為內侍監之首,又得安帝看重得掌黑甲軍以及內侍省下轄六局,手握刑庭司後,內侍監的地位便與日俱增,權勢日盛。


    蕭厭日常宮中管事的地方在其中最為顯眼的福運殿,他剛入內就瞧見滄浪迎了上來。


    “督主。”


    “你怎麽進宮了。”


    “陸家的人去找宋小娘子了。”


    蕭厭原本解開身上厚裘的動作頓住,抬眼道:“陸執年?”


    滄浪搖搖頭:“不是,是陸家的一個下人,好像是陸執年身邊的長隨,叫鬆墨的。”


    “隻有他一人?”


    “對,沒見陸家其他人身影。”


    蕭厭神色頓冷。


    昨日宋家的人來鬧過之後,宋瑾修沒把宋棠寧帶回去,他就知道陸家那邊肯定會找上門來。


    宋、陸兩家婚約未退之前,宋棠寧在外還是陸家將娶之媳,他們是絕不可能將人放在他蕭厭身旁,而且?山那事宋瑾修為人兄長被人謾罵,那個陸執年也同樣好不到哪裏去,現在外麵的人都議論陸執年薄情寡義,他為挽回名聲也會找上宋棠寧。


    蕭厭原以為陸執年好歹會做做表麵功夫,親自過來勸說棠寧回宋家,就算他自己在乎臉麵,陸家也會尋個長輩過來表示歉意,安撫一下宋棠寧,可他沒想到,那陸執年居然隻派了個長隨。


    這般敷衍,這般無視。


    他有錯之下尚且如此,那平日呢?


    那陸執年和陸家又是如何對待宋棠寧的?


    滄浪也是替宋小娘子不值:“這陸家簡直欺人太甚了些,宋小娘子險些死在了?山,陸執年與她定親多年居然都不願來看上一眼,還叫他那長隨哄騙著宋小娘子說他被陸家老夫人罰跪祠堂,想要騙宋娘子去陸家,可早些時候分明有人瞧見陸執年去了桓王的衡廷閣。”


    “那個陸家的下人也不是個好東西,拿著個破珊瑚手串就想哄著宋小娘子,惹得宋小娘子掉了眼淚,哭著將人攆了出去。”


    蕭厭皓眉冷凝,剛解到一半的裘氅披了回去,轉身就朝著宮外走去。


    棠寧正關著房門蜷縮在榻邊,跟花蕪兩人數著铖王妃給她留下的銀子。


    厚厚一遝銀票,旁邊還有兩個小匣子裏裝著滿滿的金銀錁子,以及一小盒薄如蟬翼的金葉子,很適合用來打賞或是送人。


    花蕪數了數滿是震驚:“女郎,這裏的銀票就有一萬八千兩,這些金銀錁子和金葉子加起來也有個二三百兩,王妃怎麽送了這麽多過來……”


    棠寧抿抿唇:“姨母是怕我受委屈。”


    她暫時回不去宋家,宋姝蘭的身份查清之前她也不好主動跟宋家翻臉,父親和阿娘當初留下來的那些東西全都放在宋家,她一時片刻拿不回來,雖有宅子安身,可這麽大的宅院想要維持,無論是下人還是日常所需都不是小數目。


    宋棠寧抱著絨毯朝著花蕪叮囑:“先將買宅子的銀子取出來,再取二百兩包了交給何伯,讓他分給督主府派來的下人,就說是我給他們的見麵禮,記得給何伯送過去時,再單獨包十張金葉子給他,剩下的先收起來。”


    花蕪連忙點頭記了下來。


    棠寧靠在窗邊瞧著她分裝著銀票,身上的絨毯將她裹得嚴嚴實實。


    旁邊燒著碳盆,徐徐熱意升騰,屋中溫暖如春。


    棠寧剛用了湯藥後身上有些發熱,悄悄將褪了鞋襪的腳探出毯子外。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勾著窗邊掛著的如意金穗,有些懶洋洋的才剛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就驀地瞧見外頭院前突然出現的人影。


    蕭厭大步進來時,一身氣勢寒厲,剛走到院門處想要讓人進來通傳時,就抬眼瞧見窗邊玲瓏有致,伸著懶腰跟隻貓兒似的倚在窗邊的身影。


    二人視線相對,棠寧忽地就瞪圓了眼眸,她舉高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原本因伸腰挺直而鼓囊囊曲線畢露的胸脯縮了回去,下意識“唰”地將腳收回了絨毯裏,一把就拉下了窗門。


    “……”蕭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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